官船底層比儲物艙還要漆黑,我躺在鬆軟的泥砂上面不知過了多久,依稀記得我醒了好幾次,夢裡依稀的還是那幾個人。其實,被關也是很不錯的,至少沒有人打擾,可以安安靜靜地思索,我不必擔心茶嫂的責罵和毒打,也不用再擔心劉大千會對我暗下毒手。
頭開始如針刺般疼痛,呼吸也不順暢起來,鼻端嗅到了一種腐朽的氣息,眼皮子不覺又沉重起來。
和蕭然的第三次相遇還是在那年的冬天,雖然我並沒有把他取我項上首級的威脅當真,遂也懶得和父皇提起,但我還是在暗中開始訓練我的禁軍,這列禁軍人數不多,只有幾十個人,全是年齡和我相差無幾的孩子,免得蕭然到時輸了授我以大欺小的把柄。
我也每每打聽蕭然的近況,聽說他日夜在家中磨劍,那把劍已經快磨出刃來了。
雪已經下得很深,淹沒到了膝蓋,這日父皇事務繁忙,我便悄悄帶着自己的禁軍闖出了靈武門,向京城西邊三十里地的一座山崖奔去,據說山中有白狐出沒,我便打算獵上一隻白狐給父皇做圍脖。
馬不停蹄奔波到山腳下時已時值午後,我便命衆人下馬,不料山裡的積雪比城裡更深,好幾個禁軍陷到了齊腰深的雪縫中。
雪地上有些雜亂的梅花腳印,我放出獵犬,這獵犬乃是靈緹,嗅覺靈敏,只略嗅一陣便向東面狂吠,隨即飛奔而去。我立即翻身上馬,命令衆人跟上。
向前縱馬約一盞茶的功夫便見一個漆黑的山洞,一名禁軍向山洞中投擲了一塊石頭沒有聽到回聲,看樣子山洞極是幽深。
這時靈緹向山洞內狂吠不止,我估計白狐便在山洞裡面。
“點火將白狐薰出來。”我揮着手。
衆禁軍在山洞口點燃了木柴,霎時濃煙滾滾,一半進入山洞裡面,一半卻順着光禿禿的樹枝繚繞到空氣中,我被薰得眼裡直淌眼淚。
半個時辰過去了,山洞中沒有發出任何異樣的聲音,我便讓衆人在燃燒的木柴上放上辣子,再淋上酒,頓時火花竄起一丈多高,半邊天空都被染得血紅,濃煙如同烏雲席地捲起,我騎在馬上,不禁也嗆進了少許的辣煙。
我要來水正要喝上兩口,忽然靈緹又狂吠起來,驀地我就聽到了從山洞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慌得我趕緊扔掉牛皮水袋,立即從背上取下弓弦。就在此時,一隻白色皮毛的大狐狸正從山洞口跑出來,我迅速地抽取一隻羽箭搭在弓弦上,扯圓,然後箭離弦而去,頓時便中白狐的腹部,那隻白狐猶向前奔跑了幾步,最後力撐不住倒下來。
“將白狐拾起。”我欣喜若狂,練習箭法已有多日,沒想到小試牛刀竟這般順利。
山洞中又傳來了動靜,這次的動靜比較大,想必裡面還有不少的白狐,我便令衆人都搭起弓箭,如果獵取的白狐多,我還可以爲父皇做一件精緻的狐裘。
這時靈緹卻瑟縮在雪地中,埋着頭髮出嗚嗚的聲音,感覺很害怕似的。等我發現靈緹的反常時,山洞中傳出了一聲駭人心魄的虎嘯。
嗷嗚——
山洞上的積雪簌簌地被震落,便連這遼闊無邊的雪地也似乎受到了震動,騎在身下的棗紅馬突然受驚地前肢向前躍起,仰頭髮出嘶地一聲長鳴。我手中握着弓箭,一時沒有抓住繮繩,它這一躍起我便被甩到一丈開外的雪地上,霎時棗紅馬掉頭向山外狂奔。
我被摔進了深深的積雪中,身體被埋進去半截,等我掙扎着從雪地中爬起時,一隻吊睛白額老虎已經逼入眼簾。
頓時羣馬也都紛紛嘶鳴起來,任憑禁軍如何拉扯,眨眼間都跑得不見了。
“鎮定。”雖然面對是個龐然大物,但我心內也不是很害怕,我拉弓上箭,倏地箭飛了出去,射中了那隻虎的背部,可惜這隻虎皮厚肉粗,我的力氣不足,箭身只進去了一小半,這樣並傷不了老虎。
霎時衆人全都譁然了,向山外跑去,我喝止不住,這時只見面前一大片陰影籠罩下來。我下意識地擡頭去看,只見那隻猛虎伸出前爪向我的頭頂拍下來。
我看着那隻龐大的前爪如泰山壓頂似的蓋下來不禁整個人都怔住了,說時遲那時急,我的耳畔又聽到了幾聲狼嚎,幾隻灰色的銀狼便跳到了猛虎的頭頂,還有一隻狼去撲咬虎拍向我的前爪。
不料那隻猛虎反應極爲靈敏,儘管被數只狼圍攻,攻擊我的前爪只是輕輕一拍,便將那隻狼的軀體拍到半空中。忽然我的身子一輕,回頭一看,幾隻銀狼咬着我的衣襟向後拖去。
“你好像還沒死。”清冷又帶着奚落的聲音不合適宜地闖入耳中,我瞪大了眼睛,瞧着如鬼魅般神出鬼沒的蕭然,他仍一襲白衫勝雪,佇立在雪地中分不清哪是雪,哪是人。
他手中握着一柄小劍,劍身通體雪白,露出了鋒利的劍刃。霎時我的身子一個激靈,“你是來取我項上人頭的嗎?”我盯着他問道。
蕭然似乎沒有看我,他嘴裡發出一些很奇怪的聲音,我便瞧見所有的銀狼都向老虎發起了攻擊。我忖奪着這些狼可能是蕭然所馴養,他嘴裡發出的聲音可能是獸語。
儘管狼羣訓練有素,驍勇善戰,但是老虎乃是山林之王,力大無窮,而且擁有強大的前爪和鋒利的牙齒,很快幾隻銀狼被它抓住用利爪撕成幾片,雪地中濺滿了腥澀的鮮血和拋灑的內臟。
蕭然從雪地上拾起的弓箭,然後從背後的袋子中抽出一隻黑黝黝的東西,我定睛一瞅,卻是一隻打造得十分尖削的鐵釘,那鐵釘約有我的半個胳膊粗細,一尺多長。
羣狼不斷被猛虎殺死,但他卻毫不慌張,面容上始終掛着冰雪一樣的冷淡。他在弓弦上放上了那枚鐵釘,然後拉圓了弓箭,身子略傾斜,頃刻之間鐵釘如疾風一般瞬間抵達了那隻所向披靡的猛虎,正中它的咽喉,霎時鐵釘淹沒不見。
在眼花繚亂中蕭然的身子突然向前凌空翻起,一個筋斗便穩當落在了虎背上。那猛虎被鐵釘射中咽喉正在煩躁,因此變得更加兇猛,羣狼被它殺得僅餘兩三隻。
忽然蕭然拔出了那把雪白的小劍,雙手高高舉起,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刺進了猛虎的頸部,那把小劍極鋒利,蕭然手勢往下掄了一個圓圈,那虎頭竟然從軀體上分離了,頓時鮮血狂奔。
我看得呆了,半晌不能回過神,原來蕭然這麼厲害,那他要殺我是輕而易舉的,我費盡心力訓練的禁軍不敵他一指頭。
龐大的虎身如大山坍塌般傾倒下來,蕭然順勢向雪地躍下便到了我的面前,我強作鎮定,道:“你想殺我就殺,我絕對不會向你乞求的。”說完,我閉上了眼睛。
蕭然遲遲沒有動,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他這樣拖延時間就等於是污辱我。忽然,一陣冰涼的氣息噴濺到面頰上,眼睛上就覆蓋上了兩片柔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