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激烈地爭吵起來,似乎都很生氣,我瞅着那名斗笠男子,大半張臉都被遮在了陰影裡,下半張臉線條流暢,面白無鬚,只能揣測出是名相貌斯文的男子,卻不能想像出他的相貌。
他雖然說着日出國語,但是卻穿着漢人士族的襴袍,完全一副漢人的形象。
這時耳畔裡響起了清脆的鈴聲,我伸着脖子望過去,竟然是小迷,她趾高氣揚地在我的面前轉動着身體,然後才向那二人低語了幾句。
“走,到甲板去。”小迷猛地伸手推我。
甲板上只有一個人,挺拔的身影融入了寂靜的夜色中,他背對着我們一動不動,同樣,他穿的也是漢人士族的襴袍,頭髮全部挽成髻束在頭頂。
“爲什麼不殺了這兩個人。”他用的是漢語,聲音很低,但是卻充滿了質問和殺氣。
在場的衆人都低下頭不敢說話,上官違心眼中不無怒意,他是官家公子哥從沒受過氣的,魯莽勁立即便要發作,我趕緊向他使了一個眼色,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最不適合的就是逞強,適當的示弱或許能保全性命。
小迷離得我最近,我見她眼珠滴溜轉了半天,然後她向前踏出幾步,用日出國語剛說出一句話,便聽那人喝道:“說漢語。”
頓時小迷嚇得身子一顫,不覺向後又退出兩步,我不禁奇怪,瞧衆人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武田君,您曾允諾過滿足我的一項要求,還記得嗎?”小迷的聲音哆嗦,我幾乎聽到了她牙齒打顫的響聲。
“記得,那你要提出什麼要求?”
小迷瞧了上官違心一眼,道:“武田君,請你把這個男人賜給我。”
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原來小迷竟真的喜歡上官違心,不過這樣也好,如果那人肯答應小迷的要求,那麼上官違心的命算是保住了。
“你不要胡說,小迷,我和你沒關係。”不等我打眼色,上官違心便先拒絕了。
“什麼沒有關係?上官正使,我腹中已經懷有你的骨肉了,你做過的事難道不承認了。”小迷跑過來扯住他的衣袖搖晃。
瞬間我驚呆了,小迷已經懷有了上官違心的孩子,如果從那個時候算起現在也該有兩個月了。我盯着小迷的腹部看,她的腹部平坦,什麼也看不出來。
上官違心張嘴結舌,訥訥地看我,想必內心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好。這個男人我賞賜給你,如果他不願意歸順你就殺了他。”那人背對着我們,面部平視着蒼茫的海面。
官船的外側有幾艘懸掛着桅帆的大船,體積雖不如官船,但是船身狹長,一看就是戰船,這種船在海上航行速度極快。
“你以爲你是誰?有什麼資格把我賞賜給人?”此時上官違心終於按捺不住怒火了,他剛吼完,面上便潮紅猛漲,大聲咳嗽起來。
“這官船上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俘虜,是我的戰利品,我可以任意處置他們。”他的聲音始終不大,但每個字眼都吐詞清晰,充滿了不可抗拒的意味。
“混賬……”
小迷突然回過頭來,手裡握着一隻白色手絹,伸手在上官違心的面前一揮便見他身形猛地一滯,兩眼慢慢閉上了,身形向後倒去。我大驚失色趕緊去扶她,不料早有兩人各扯住了上官違心的一條手臂,小迷使了一個眼色,那兩人便將上官違心拖到了舵樓裡面,緊接着小迷也迅速離去。
“大哥。”那假扮女人的男子略微彎下腰,態度謙恭。
“次郎,我應該對你沒有許諾吧,怎麼你想保全這個女人的性命?”海風拂起了他的襴袍,似乎他就要乘風而去。
那男子的腰勾得更低了,聲音誠惶誠恐,道:“大哥,這個女人是李無塵的宮女。”
霎時那背對着我的人身形也是陡地一滯,瞬間他便轉過頭來,我這才發現此人左眼戴着眼罩,顯然這隻眼睛有問題,但是另一隻眼睛卻格外地明亮,彷彿是一團灼灼燃燒的火焰,這隻眼睛不是很大,不過眼形卻很漂亮,鼻樑很挺,嘴脣有楞有角,似乎還有脣珠。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迫人,這不像是蕭然給人的壓力感,此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
“大哥,這個女人從小入宮服侍李無塵,知道李無塵的許多事,不如把她留下來給大哥解悶。”
這叫次郎的男子之前在我面前多麼無恥下流,此刻面對着他的大哥卻彷彿是小綿羊見了狼,大氣也不敢出了。我聽着他說我是李無塵的宮女,心裡只覺得好笑,想必他說的愛慕我的大哥便是這個獨眼男子。
獨眼男子徑直走到我的面前,我盯着他,他每逼近我一步我便感覺呼吸凝重一些,下意識地想要逃離,直覺這是個很危險的人物。
“你是李無塵的宮女?”他問道。
次郎在他身後不住向我打眼色,我點頭道:“是的,我八歲入宮服侍她。”
“那你現在爲何在官船上?”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
我駭了一跳,這人心思慎密,一點破綻都逃不脫他的眼睛。“一僕不事二主,況且我憎惡宮中勾心鬥角的生活,所以便出宮了。後來官船途經我的家鄉徵招廚娘,我家境貧困,無法過活,只好上官船了。”
他點了頭,道:“伶牙俐齒,暫且留你性命。”
此時,我看見次郎眼露喜色,遂又道:“請問,你將怎麼處置官船上的其他人。”雖然我已是亡國之君,但那些人畢竟是我的舊日臣民,我無法對他們的生死置之不理。
“全部殺掉,一個不留。”他揮着手。
“其實,完全可以留着他們,讓他們充當勞動力。”
他完好的右眼突然眯了起來,向我不覺又臨近了一步,危險的氣息濃厚。“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叫阿塵,是個廚娘。”我強自鎮靜下來。
他凝視了我半晌,道:“充當勞動力這個建議不錯,我可以留下他們的性命,不過,你,必須每晚給我講一個關於李無塵的故事。”
我感覺嘴脣趔趄不停,這個交換條件可是從古至今從未聽聞,忽而瞧見次郎喜上眉梢便趕緊應承下來。
他仍是出神地凝視我,半晌又道:“你能講多少夜我便留他們性命多久,如果有天你講不出來了,那他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當然,也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