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凜，這華如風曾拒見我的宣召，應該是對華夏朝有牴觸以及對我有成見，以他的精明如果讓他瞧見我的面目可不算好事。“抱歉，我另半張臉實在醜陋，不敢嚇壞華先生。”
“想不到我華如風今夜要認栽了，我自認名滿天下，只有我拒別人而無人敢拒我，原來是我太自大了。”華如風哈哈大笑。
這自大倒和上官違心如出一轍，怪不得我和父皇的多次宣召他都置之不理，不過狂人也有狂的道理，但是上官違心又狂個什麼勁，難道因爲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嗎。
聽華如風這樣一說，我都感覺自己確實有點不盡人情了，讓這位名滿天下的天下第一大畫師的面子無處擱放。
“華先生，我不過是名廚娘，你何必堅持要看我的另半張臉呢。”我的語氣不覺鬆動了，我素來欣賞這些才子，所以纔對華如風的一再拒詔容忍。
“姑娘，廚娘只不過是一種身份，並不能說明什麼。單看姑娘的氣度非凡，神彩照人，便知出生朱門繡戶，或者王候世家。”
這華如風果不是簡單人物，一眼便能看穿我的來歷，我笑了笑擡腳欲走，這時又聽得身後華如風道：“姑娘，能否告知姓名，日後我惦念也有個名姓。”
我看着地面，原本如一株樹般挺拔的影子頃刻間被拉小了，變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我不禁回過頭來，頓時大吃一驚，只見華如風雙膝跪地，眼中灼灼之色。
“華先生，你這是何必呢。”我面上訕訕。
“姑娘的容顏令華某傾慕不已，但深知姑娘與華某有緣無分，所以願意以一跪以乞姑娘名姓。”
我面對他也跪了下去，這樣方不使華如風尷尬，頓時他眼中大驚失色，我壓低了嗓音道：“很感謝華先生看得起我，而我實是亡命之身，不過先生如此相待，我若隱瞞反而顯得薄情寡義了。”說着，我將他攙扶起來，然後走到他的畫案前，拿起筆迅速一揮而就。
華如風走到案前觀看，驀地他的身軀連退三步，滿臉不可思議，末後他又走回我的面前，道：“原來一直是我華如風自誤了，若早知李無塵是這般人品，便沒有宣召，我拼着被砍頭也要入宮。”
他語氣中滿是自嘲之意，想我當日貴爲一國之君，他對我的召見棄之如敝屣，而現在我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廚娘，他倒是如見至交好友，爲我名姓不惜一跪。
“很晚了，華先生，我該走了。”
華如風點着頭，道：“華某本想挽留你，但你非普通人，又恐耽誤你，希望日後有緣再見。”說完，他將畫好的肖像捲成軸交給我。
“世事白雲蒼狗，以前萬金難乞先生一面，今夜天意相見，終算是了卻殘念。華先生，山高水長，有緣再敘。”我微笑。
“華某願留畢生待君歸來，望下次重逢時能爲你畫另半張臉。”他雙手拜過頭頂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也向他鞠躬，便不再說話，夾着畫軸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這時城中早就沒有人，一輪明月鑽進雲層裡，光線頃刻黯淡下來。莫名身體感到了一陣涼意，我瑟縮着肩膀加快了腳步。
身後有沙沙的聲響，就像月光一樣如影相隨，我回過頭一看卻什麼也沒瞧見。我揣測，該不會是劉大千派出暗殺我的殺手吧，不過如果真是殺手，應該早就現身了。
“是誰？”我大聲道。
半晌沒有人答應，我不禁以爲是自己太過謹慎出現了幻聽，忽然一個俊挺的身姿從月光中跳將出來，霎時將一湖靜謐的夜色揉碎了。
“阿塵。”上官違心鬼使神差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目瞪口呆，張嘴結舌作聲不得，上官違心眉眼中笑意涌動，道：“阿塵，我早就認出你了，你以爲遮住半張臉我就不認得你嗎？當時曾小姐在，所以我不好和你相認。”
“本來就用不着相認，如果曾小姐知道你認識一個廚娘豈不是有損你的顏面。”我冷冷地道。
頓時他急了，道：“哪裡呀。我只是不想多生出事端對你造成麻煩，這不我送她回去後就馬上來找你。我看見你和那個華如風又跪又拜，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他是不是對你獻殷勤，想討你歡心。”
“你在偷聽？”我眼中一緊。
“沒有偷聽，只是偷看。華如風武功高強，走近一點就會被他發現，我想偷聽也偷聽不成嘛。”
我的面色終於緩和下來，他小心翼翼看我，道：“阿塵，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和曾小姐在一起，我向你保證，我和她沒關係，她是曾刺史的女兒，小時候我和她常在一起玩，所以只是舊友重逢，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這樣信誓旦旦的保證，我只覺自己要被他氣暈了，在他心裡我是個醋罈子，關鍵我爲啥要爲他吃醋。
“你和誰在一起都和我沒關係，不論是越州第一美人，還是天下第一美人。”
“你看你看，又生氣了，就算曾小姐是越州第一美人又如何，在我心裡你比她……”他沒繼續說下去，因爲我用兇狠的眼神瞪着他。
他不但自大，自作多情的本事也是天下無敵，我內心着實想告訴他，但是一想到這會傷到他的自尊就忍了下來。
上官違心瞧着我，忽然看到我懷中的畫軸不由分說便搶了過去，我趕緊去搶，但他靈巧地躲開了，我只得隨他去。上官違心展開了畫軸，漸漸他就不說話了，眼神愈加柔和，嘴角泛着微微的笑意。
許久他才合攏畫軸，將畫軸放進自己的懷中，道：“阿塵，這幅畫送給我了。”
我不想理他，他都自己作主將畫送給他了，難道我還要和他去搶嗎。也許我只要板着臉，狠狠地罵他幾句，他就會把畫軸還給我了，但是我不願意這樣做，畢竟這個人挺有意思，偶爾能讓我開心。
出了城後風大了起來，略帶着鹹澀的海腥味，面上的紗巾被拂落，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撫摸右臉上的印記。人生有得就有失，這個印記雖然醜陋，但卻可使我存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