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命硬

正屋的丫鬟們,就看見崔媽媽急得沒方法,準備親自到附近的各個大小寺廟、道觀裡,都去跑一趟,祈祈福,燒燒紙錢,捐些香油錢。

到第五天的時候,崔媽媽突然從外面,請來了個叫清逸的道長。據說此道長,不僅道法精深,而且還會問診治病,妙手回春。乃是在道教聖地,徽州齊雲山修行出道,出來走山訪友,雲遊至此。正好停留在清虛道觀裡。還有人說,他因道法高深,名聲在外。在淮安府此等佛教盛行之地,都有不少慕名的香客,前往清虛觀求福求藥的。

那清逸道長幫楊氏看完病後,也是找不出病症。只聽見他掐指一算,說楊氏這病,是克妨所至,家中定有命硬之人。還煞有其事地問,家中是否不久前有過喪事?也是這克妨造成的!最好要讓那命中帶煞之人,出家修行或長住道觀裡,爲親人祈福。才能保得自身一生平安,家宅安寧,旁的親人鄰人身體康健。

此言一出,在槐香院裡的衆人中間,就炸開了鍋!

大家無一例外地,都把目光投向了妙如身上。想她出生時,就克掉了父母,在老太太身邊沒呆幾年,老人家也被她剋死了。現在剛跟在太太身邊養着沒幾天,太太轉眼就病上了……

這種猜測,像長了翅膀一樣,立馬就傳遍了整個院落。妙如就像一個帶菌體,走在哪裡,身邊三丈之內都沒有人影,見到了她,大家都躲得飛快。

妙如真忍不住,想去揪住那些人的衣領,搖醒她們:你家小姐不是命硬,而是命弱,早在一年半以前就被你家柔弱的太太害死了。?現在此具身體裡的,也是個命弱的,三十歲不到就掛掉了,纔有幸到此一遊的!

唉!當明星的壓力大,當災星的壓力更大!連身邊貼身伺候的四大丫鬟,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妙如欲哭無淚!心中暗想,現下好了!不用擔心身份披露後,自己會出現什麼危險了。不等身世大白,現在就會被人直接打包,送到道觀裡去,侍奉“三清”道祖,自生自滅去了。不知如果自己心誠,會不會要羽化飛昇!那時還得感謝楊氏,感謝清逸這道士。

古人還真迷信!

也好,看能不能碰到一兩個得道高人,找到法門把她送回二十一世紀去。大文學www.dawenxue.net這個鍾家大小姐的身份,確實蠻尷尬的,不說平時沒人過來噓寒問暖的,下人們連對小主子起碼的尊重敬畏也沒有。等及笄後,還不知被繼母,嫁給什麼樣的歪瓜裂棗呢!嫁過去後,還要面臨這個時代常見的妻妾爭寵。一沒個孃家人幫襯,二沒有豐厚的嫁妝來撐底氣。未來生活還真沒什麼指望了!

次天清晨,妙如耷拉着個腦袋,走進書房時,未曾想到,鍾澄也黑着個臉。戰戰兢兢地跟着父親認完字,拿着他佈置的作業,她就準備撤退,別惹人眼了。看着父親轉身時,有些孤單蒼涼的背影,妙如還是決定,由她來邁出那一步,打破僵局,早點解脫,先來賭一把!

“爹爹,可不可以畫下祖母和我孃的畫像,也好帶進道觀裡,日日爲她們唸經超度。”?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來,妙如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

“誰說你要去道觀裡的?”鍾澄一臉鬱色,沉着聲音問道。

“大家都這樣說,說我命中帶煞,克妨親人,太太的病就是我帶累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說,“還是讓我離開!”語氣中,帶着一絲想早點了斷的絕決。

“你相不相信,自己的命硬?”鍾澄引導她道。

“當然不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個兒手中的,沒人克得了!”一不留神,妙如就激動得脫口而出,曝露出了她的真實想法,不過她馬上意識到不妥,趕忙補救道,“祖母說的!”

鍾澄聽到她前半句,心頭一驚,果然露出意外之色,後聽到她的解釋,才斂去了異色。

又問道:“既然命運,是別人克妨不了的,你就不是這個因,自然不該爲那個果負責。那你說,該不該躲到道觀裡去呢?”

“當然不要,那是無知婦孺,才幹的傻事!”妙如一激動,又口無遮攔地喊了出來。

“呵呵,對!就是無知婦孺,纔信的蠢見!妙兒長大後,要當才女,咱們不跟那幫無知婦孺,一般見識!”說着高興得抱起她,走出書房,送她回了住的地方。

到了西廂房,鍾澄把女兒放下,囑咐秦媽媽等人道:“明天一早,幫大小姐穿得暖和點,我要帶她出門,到靈慈寺去拜訪慧覺大師!”

又告誡衆人:“少信那些神神叨叨的鬼魔命理之說,做好自己的本份,不要把大小姐帶壞了!”警告她們後,鍾澄才轉身離開。大文學www.dawenxue.net

返回書房後,鍾澄開始寫信,安排佈置後續的動作。

坐到牀上時,妙如半晌都未從剛纔的情景中回過神來。

?事情解決了?她不用出家了?

周圍的人不會對她說三道四了?

記憶中這是父親第一次抱她,這種感覺還真是特別!

這天,是妙如來到古代後,過得最快活的一天。

不僅僅是剛解除了危機的原由,更在於她突然發現,自己又有一個可以依賴的靠山了。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第二天,妙如還沒完全醒過來,就被織雲拉出被子。等穿戴整齊,洗漱完畢,被抱到馬車上時,她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睜不開眼的樣子。

來到山腳下,當被換到鍾澄背上時,她才驚醒過來。

趴在父親的背上,隨着他一步一步地爬着石級,妙如的小身板,也跟着一搖一晃的。此時的她,第一次品嚐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覺。

前世她就是一個缺少父愛的孩子,孤獨地長大,獨立的生活。每當夜幕降臨時,走出冷清的屋子裡,她喜歡去遊車河,坐在車窗旁邊,總喜歡往外看,路邊急馳而過高,通過那外面的窗口,看着裡面萬家燈火。想象着每盞燈光下,平實的幸福和家的溫暖……

其實她一直就是個缺少愛的,即使穿越時空,這種虛空感覺,還是如影隨行!

當見到慧覺大師時,妙如還是吃了一驚:他的樣子,跟傳說中,仙風道骨的高僧形象,相距甚遠!起碼不是,她記憶中的僧人形象,因爲他很胖!跟彌勒佛有些形似。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你準會以爲他是一個廚子。

好像洞悉了她的想法,慧覺大師瞭然一笑。他這一笑,讓妙如覺得,他跟彌勒佛的神韻,也有些相似了,不禁收了小覷之心。

?只聽得他對鍾澄說道:“小施主看起來,有些面善,必是我佛的有緣之人。阿彌陀佛!”

妙如腹中暗誹,他是不是見人都要來這麼一句,像廣告詞開場白一樣。正待往下想時,就聽得他接着道:“小施主前額光潔飽滿,眉眼生輝,長大後,想必是個不俗之輩;加之鼻直而挺、山根豐隆、鼻翼飽滿,主大貴之相。只是……”慧覺大師停了下來,沉吟半刻。

得!又變成相面算命的了!

妙如的心提了起來,生怕他說出,父母緣薄之類的話來,鍾澄雙目也牢牢盯着他,想是有同樣的擔心。

“只是,小施主成年前有三劫,渡厄過去,將是一生平順!阿彌陀佛!”說完閉上雙目,手持佛珠,口中喃喃地,開始念起佛經來。

鍾澄帶着女兒上前施了一禮,恭敬道:“望大師指點迷津,鍾澄日後,必定重塑金身!”

“水劫已然度過,另外兩劫,恕老納不能透露天機!”慧覺大師睜開眼睛,淡然地說道,隨後雙手合什,斂容回了一禮,“阿彌陀佛!”

鍾澄想到兩年前女兒那次落水,已是信了七八分,急忙請教:“大師可有化解之法?”

“命中註定,在劫難逃!不過……”慧覺大師頓了頓,然後望了望妙如的頭頂,“我佛慈悲,小施主可與我佛締結善緣,有佛祖庇佑,或可平安度過十五歲。阿彌陀佛!”

“如何與佛結緣?”鍾澄小心翼翼地試探。

“信佛、學佛、唸佛、成佛。”慧覺大師斜睨了他一眼,雲淡風清道,“若捨不得讓小施主以身侍佛,施主不妨讓她,做老納座下一名記名弟子。”

鍾澄大喜,忙催促女兒:“能得慧覺大師點化,收之爲徒,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還不快跪下,向師傅磕頭!”

妙如聞言,鄭重地跪下,五體投地,向慧覺大師行叩拜大禮:“師傅在上,請受徒兒妙如一拜!”

慧覺大師起身扶起她,手摩着小女童的發頂,心滿意足說道:“合該咱們師徒有緣,爲師賜爾法號‘淨曇’。每旬挑一日上山,爲師教你打坐唸經。”

妙如應諾,臨別之前終於問出了,此行最終目的之事:“師傅,淨曇在家做俗家子弟,對身邊的親人可有妨害?”

“無礙!淨曇天生福相,如何對親人有妨?!”慧覺大師一副波瀾不驚的從容。

回去的時候,妙如幾乎是蹦蹦跳跳着下山的。

災星的帽子終於摘掉了,她的心裡無比暢快!

?“姑娘,慢着點兒,別摔着了,等等我……”織雲在後面追着。看着女兒難得調皮的樣子,鍾澄搖了搖頭,嘴角含笑地跟在後面。

當晚,大小姐被慧覺大師,收爲記名弟子的消息,就傳遍了槐香院的每個角落。通過織雲的嘴,西廂房的幾個人還知道了,大師對自家姑娘天生福相的斷語。

又過了十來天,淮安城裡發生一件大事。都梁山上清虛觀的道士們,被府兵緝拿下山,到衙門裡問話。此消息一出,淮安府又冒出不少上當受騙的苦主,到衙門裡來投案。

事件是由一起假藥治死人的命案引發的:三天前,淮安府衙裡,接待了幾個從徽州府來的捕快,說是要前來捉拿妖道風玄子。經查實,原來那位大名鼎鼎的活神仙清逸道長,就是他們要抓的人。這風玄子本是齊雲山上一名出家道士,因多次坑蒙拐騙,早已被逐出了師門,後來流竄到淮安,在清虛觀裡掛單,成爲一名叫“清逸”的道士,在此地繼續行騙。在本地也犯下不少案子。

當鍾澄把此等消息,當着楊氏的面,告訴崔媽媽時,只見她撲咚一聲跪倒,開始懺悔,說不該聽信清逸那道士的妖言,在鍾府裡生事,對不起老爺、太太和大小姐!

鍾澄冷笑一聲:“聽信他的妖言?可人家卻說,是有人出了銀子,主動請他配合,表演來騙人的。”

然後對着楊氏說道:“希望娘子的病,快點好起來,道士的法子不行,咱們請和尚,和尚再不行,咱們派人去杭州府,把裴太醫再請來,爲夫一定竭盡所能,爲娘子治好此病!”說着,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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