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沒有待多久,在表達了“探望”和“歉意”之後,便起身告辭。大概也就逗留了一盞茶的時間。
傅氏原有的好心情,卻因此一掃而空。沉着臉在蕭晉面前說道:“真是太過分了!做過的事情,難道想就這麼一筆勾銷不成?”
“太過分”的這個人,可不止是康王。還有這一次吩咐康王來安國侯府的人。傅氏不便訴之於口,說的含糊了一些。
蕭晉當然一聽就懂,笑着安慰傅氏:“母親,你犯不着爲了這點小事生氣。康王來了又能怎麼樣,有些事,不是他想不認賬就能不認的。現在暫且不去管他,日後我會讓他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傅氏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轉念一想,又擔憂不已的低語道:“你可別衝動亂來。皇上已經把態度表示的這麼明顯了,我們要是再對付康王,只怕會惹來皇上不高興……”
“你放心,我不會傻的跳出來對付他的。”蕭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因爲有人比他更想對付康王。他只要在關鍵的時候推波助瀾一把就行了。
……
過了幾天,太子私下設了酒宴,除了武濬和蕭晉之外,還有兩三個幕僚。年齡最大的就是太子本人,其他的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其中當然屬蕭晉最年輕,過了年才十七歲。
其中一個幕僚笑着打趣蕭晉:“世子打算什麼時候成親?可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
蕭晉最樂意聽到這個話題,咧嘴笑了起來:“放心,肯定少不了你們的喜酒。要是嫌一頓不夠,連着喝幾天都沒問題。”
衆人湊趣的笑了起來。
太子眸光微閃,也笑道:“喝酒的時候可別忘了叫上我。”
蕭晉爽快的應下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遇上。沒有了之前似有若無的爭鋒相對,俱都顯得十分平靜。
對現在的太子來說,兒女情長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蕭晉和夏雲錦的名分已定。他這個姐夫若是惦記小舅子的未婚妻,說出去也實在不像話。所以,太子竭力將那抹身影拋到腦後。
而且,沒有蕭晉這一計,他也不會這麼順利的就做上太子。就衝着這一點,他之前和蕭晉生過的那些嫌隙隔閡。也都不算什麼了。
太子態度的微妙變化,蕭晉心知肚明。眼下有共同的敵人要對付,他和太子確實得誠心合作,攜手對付康王。
太子手中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說道:“初二那天,康王去了侯府探望你。我聽說。此事是出自父皇的授意。”
蕭晉點了點頭:“這是康王親口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看來,皇上對康王殿下還是很眷顧的。”一個姓孫的幕僚低聲說道:“不然也不會特意讓康王殿下去侯府。明着是探望,實則是賠禮。這麼一來,日後世子也不好再糾纏着刺殺的事情不放了。”
這個道理不用細說,在場的人誰能不懂?
太子笑容淡了下來,面色沉凝,卻什麼也沒說。
父皇雖然一直對自己偏愛有加,可對康王這個長子也是十分器重的。之前一直遲遲沒立太子,就是在他和康王之間搖擺不定。他的優勢很明顯,可是康王的優勢也是他不及的。後宮裡有把持宮務的江貴妃,宮外還有平王。反觀自己,卻只有一個嫡親的胞妹。除了在父皇面前撒嬌之外。基本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真正能倚仗的力量,是岳家安國侯府和姻親平西侯府。
現在他做了太子,已經比康王穩勝一籌。不過也不能因此小覷了康王的野心和力量。更令人擔憂的,是父皇對康王的態度。那一天父皇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在敲打他。如果他有什麼異動,只怕第一個惹怒的就是父皇……
武濬想了想低聲說道:“堂兄。要想對付康王,還得從長計議。康王被禁足三個月,皇上的怒氣已經徹底消了。現在又擺明了態度,若是倉促動手,只怕會惹得皇上不快。那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太子嗯了一聲,下意識的看了蕭晉一眼。
蕭晉毫不猶豫的張口附和:“郡王說的有理。我也覺得此事不能操之過急。”
在座的只有蕭晉和康王結的仇最深,要說對付康王,蕭晉絕對是當仁不讓一馬當先。現在既然連蕭晉都能按捺得住,衆人自然不會反對。
太子神色一鬆,點頭應道:“阿濬和六郎說的都很有道理,我也是這麼想的。對付康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們得先穩住了陣腳再說。”
太子這個位置可不是那麼好做的。既要做出點事情來讓百官信服建立屬於自己的威信,又得謹慎小心,免得操之過急惹得皇上不快。其中的分寸拿捏,足夠人殫精竭慮。
在座的幾個人都是太子身邊的中堅力量,此時俱都動起了腦筋,低聲商量起對策來。
酒宴一直到子時才散席。衆人才酒意醺然的起身告辭。
太子親自送了幾人出府,特地喊住了蕭晉:“六郎,你稍候片刻,我有話要和你說。”
蕭晉停住了腳步,隨着太子去了書房說話。
太子沉吟片刻,才低聲說道:“康王命人對你行刺一事,父皇避而不提。看父皇的意思,只怕是想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放過去。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痛快,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最好是穩紮穩打,不能輕易出手。所以只能暫時委屈你了。”
沒等蕭晉說話,太子又立刻說了下去:“你放心,這筆賬我遲早是要和他算的。絕不會讓你白白受傷。”
“原來殿下特地留我說話,是要說這些,”蕭晉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半絲怒意:“殿下多慮了,我真的沒有介懷也沒有生氣。就算是要報仇,也不急在這一時。皇上剛立了殿下做太子,殿下就迫不及待的出手對付自己的手足兄弟,不僅會讓皇上不快,也會讓其他的皇子都寒心。所以,殿下千萬不能衝動。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做。因爲殿下已經有了太子的名分,是大周朝的儲君未來的天子。只要安分守己不犯大錯,皇上絕不會輕言廢立的事。在這一點上,殿下基本立於不敗之地。真正着急的人是康王纔對。”
太子動容了。
蕭晉這番話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裡。而且,蕭晉此時完全是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問題,並沒有因爲私人恩怨衝昏了頭腦。能全心全意的爲他着想,並且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一邊。這麼給力的小舅子,必須得信任重用啊!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太子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誠懇:“客氣話我也不多說了。日後我繼承皇位,一定會保你一世位極人臣榮華富貴。”
這是未來天子的承諾,份量當然極重。
蕭晉一臉感激感動的應道:“多謝殿下。日後只要殿下吩咐一聲,就算要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自己都被這番肉麻的說辭噁心到了。
不過,太子顯然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笑着拍了拍蕭晉的肩膀:“赴湯蹈火就不用了。你只要好好練兵,把神機營裡的所有士兵都練成能以一敵十的精兵就行了。”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強大的兵力都是很重要的。有實力纔有威懾力,就算髮生什麼不測,有神機營做後盾,至少自保是綽綽有餘。
蕭晉鄭重的應道:“殿下請放心,神機營有五萬將士。我會把他們訓練成大周朝最精銳的士兵。有他們在,不管是誰都翻不起風浪來。”
蕭晉的語氣裡滿是自信。
太子被蕭晉的自信激起了心中的豪情,哈哈笑了起來:“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兩人曾經一度疏遠冰冷的關係,在此刻又重新恢復了親密。至少在對付康王一事上,是完全一致的。
太子沉聲說道:“李歆此人,確實極有城府。我一直命人暗中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卻沒能抓到他和康王來往的證據。”
蕭晉對此並不意外,如果能這麼簡單就抓住李歆的把柄,前世也不會輸的一敗塗地了:“殿下暫時不應考慮李歆。他再有心計,只要離了康王也就不足爲懼。繼續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只要能抓到他和康王來往的證據呈到皇上面前,皇上肯定會勃然大怒。到時候再對付他,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太子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看了蕭晉一眼,忽的問道:“有件事我一直疑惑不解。你當日怎麼會提前知道康王會派人刺殺你?還有,你怎麼知道是李歆暗中慫恿康王動的手?”
康王和李歆絕不會輕易對人透露此事,蕭晉又是怎麼知道的?
蕭晉輕描淡寫的應道:“康王身邊有我的眼線,他做什麼說什麼,都瞞不過我。”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藉口。
太子果然釋然了,並未再追問下去。只是叮囑道:“這個眼線日後大有用處,你心中有數就好,儘量別讓太多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