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的城門有點舊,相比起汝南歷陽那等大城,這城門粗陋,石牆上還坑坑窪窪的根本不平整,簡直不能看。
昨天晚上,可以說是除了柳婧和鄧九郎幾個人外,其餘的都淋了個透溼,因那暴雨來得太猛,很多人的隨身換衣衣物都潮了。此刻看到葛城,隊伍中發出一聲歡呼,衆人爭先恐後的朝裡面衝去,見到個酒家客棧,便急急停靠,只想着趁這大好的晴日,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曬一曬,同時自己也能就着熱水洗個澡,好驅散身上的潮氣和塵土。
相比起這些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卻更加忙碌的衆人,來一身乾爽的柳婧和柳府衆僕,就太讓人妒忌了。特別是他們忙着折騰時,這邊的柳府衆僕簇擁着柳婧,已去葛城閒逛晃盪起來時,錢府衆人直是羨慕得不停地嘆氣。
葛城很小,卻也很繁華。柳婧信步走了一會後,腳步一停,轉向身後好奇地問道:“怎麼這裡到處都唱着巫歌?”
巫歌,是祈天之歌。如此刻,柳婧左側的宅院裡,便飄來一陣整齊的女聲,“蒼天有德,澤被衆生,聖天子在位,萬邪不侵……泱泱之世,唯我正氣長存。”
這整齊劃一的女聲中,混合着渺遠的鈴聲。不管是歌聲還是鈴聲,都並不美妙,歌聲是由啞着嗓子的女子合唱的,鈴聲也斷斷續續,合在一起,,給人一種晦澀古拙的感覺。
而且這不是柳婧第一次聽到巫歌了,她這一路走來,這已是第三處唱巫歌的。雖然歌詞有別。可每一首巫歌都大同小異,都是祈福免災。
聽到柳婧的疑問。吳叔也奇道:“是呢是呢,這又不是大過年的。怎麼處處都有巫歌傳來?”
見大家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麼小半個時辰不到,便把葛城走了個遍的柳婧回頭道:“罷了,時辰不早了,回去用晚餐吧。這一路大夥都辛苦了,今晚正可早點入睡。”
“大郎說的是。”
於是,柳婧一行人又折轉身,朝着他們落宿的酒家走去。
不大的酒家裡,現在已坐滿了。鄧九郎不知是何時到來的,正施施地坐在告窗的那塌上,見到她過來,他擡眼瞟了一下,便慢條斯理地品着斟中的酒。
柳婧提步走到他身側,坐下後,她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把剛纔的巫歌說了一遍,轉爾。她好奇地問道:“這葛城處處巫歌,不知出了何事?”
鄧九郎慢慢抿了一口酒,回道:“應是有人染了疫症了。”
疫症這個字一出,包括柳婧在內都是臉色一變。
鄧九郎慢慢把酒盅放在几上。他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在酒盅的邊沿上無意識的摩挲着,慢慢說道:“光武帝創立天下。如今也有百年。這百年間,不說盛世繁華。也稱得上國泰民安,政通人和。”
他眉頭蹙得很緊。沉默了一會後,繼續又道:“便是當今天子,雖不喜政事,可諸位大臣,也都兢兢業業,便是我們這種家族的子弟,也不敢做出什麼天怒人怨之事。”他輕嘆一聲,“這樣的天下,應該是德治有功,蒼生澤被的吧?可這幾年,先是西南傳出疫症,一死便是十數萬,現在連豫州這等中原之地,也傳來了巫歌聲……自古以來,這疫症一起,便是生靈塗炭。哎……”
他長長的嘆息出聲。
柳婧擡起頭來看向他。
怔怔地看着他一會,柳婧輕聲說道:“別擔心了。”
她這話一出,鄧九郎擡頭看向她。他盯着她,慢慢一笑,道:“這天下是劉姓的天下,我擔什麼心?”
柳婧聽到他這句嘴硬的話,沒有吭聲。只是心裡想道:陛下這一二年都有點懈怠政事,很多決策,都交由鄧皇后來做。鄧皇后是你姐姐,你不就是怕這種人力無法阻擋的天災被世人怪到你姐姐頭上,怪在你鄧氏的頭上嗎?
柳婧沒有反駁鄧九郎,只是擡着頭,一雙眼睛關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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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她這模樣,鄧九郎不由一曬,他微微傾身,目光溫柔地盯着柳婧,鄧九郎突發奇想地問道:“阿婧,假如我有一天失了勢,你會如何對我?”
這個問題一出,他自己也起了興致。他揚起眉,饒有興趣地問道:“要是這麼一會,有洛陽來信,說是我鄧家倒了,下獄了,我這個南陽鄧氏的嫡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阿婧會有什麼動作?”
他問得很認真。
柳婧眨動着長長的睫毛,反問道:“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
“真話啊?可會事後算帳?”
鄧九郎苦笑道:“你也把我看得太低了吧?不過一通戲言,我哪用得着算帳?說吧,把真話說出來。”
“真話啊?”柳婧揚着脣,她煞有介事的曲着中指,在几上不緊不慢地叩擊着,過了一會,她慢騰騰地說道:“首先,我會想辦法保全你,不讓那些想動你的人把你捉了去。”
這個回答,顯然在鄧九郎的意料當中,他支着下頜笑眯眯地說道:“恩,很好,繼續說。”
“繼續啊。”柳婧低低又道:“然後我在安頓下來後,會差人打聽洛陽的消息,弄清楚這事的真僞。”
“然後呢?”
“然後,若是假的話,若是你鄧氏還有再起之機,我會拼盡全力助你一把,博個患難見真情。”
這話還真是直爽得可以,鄧九郎哭笑不得了,“若是真的呢?若是我南陽鄧氏真的不行了呢?”
“若是真的啊?”柳婧似是有點爲難,她歪着頭尋思了一會後,擡頭看向鄧九郎。靜靜地說道:“若是真的,你南陽鄧氏日薄西山。你鄧九郎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那時刻,你我地位逆轉。攻守易勢,對不?”
她這話,明顯是鄧九郎想聽的,當下他笑眯眯地點頭連聲應是,催促道:“說下去。”
柳婧這時顯然也有點興奮了,她歪着頭出神了一會,又轉頭看向鄧九郎。把他俊美的臉盯了一會後,她又看向他高挑頎長的身材。打量了一會,柳婧突然說道:“如果是真的。那你自是再也不能以勢迫我,也不敢隨意唬我。”她揚着脣淺淺笑道:“那時我啊,我肯定是要報仇的。”
鄧九郎鼓勵地笑道:“報仇啊?很不錯,說下去。”
柳婧說到這裡,她想象着那種情景,還真有那麼一點興奮。她歪着頭笑着說道:“我起先會裝做不知,然後把你帶到那些有意捉拿你的官府附近。”她覺得自己實在有點興奮了,便用拳頭堵着嘴安靜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會引得那些官吏前來拿你。等你逃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就從天而降把你救了。”
她後面這話令得鄧九郎有點詫異,他奇道:“救了?”
“對,救了。”柳婧陰着眼睛瞪着他,恨恨地說道:“就像你當時救我一樣!”
這話一出,鄧九郎嗆了一下。站在他身後的幾個銀甲衛也嗆了一下。
止住咳嗽後,鄧九郎不恥下問地連忙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想辦法讓人告訴你一個賺錢的。可以重振家風的路子。”柳婧瞪着他,接着說道:“接着我讓你功敗垂成。在你無奈之時,再出面救你。”
“又救我?”鄧九郎猛然咳嗽起來,他忍着笑問道:“就像我當初一樣?”
柳婧很誠實,她靜靜地說道:“不,我當時無奈之下所尋之計,不是你出的。你後來出面替我解圍,也是真解圍。”說到這裡,她磨着牙,悶悶說道:“就是所用之法太過可恨,我,我有機會,也要讓你懼我敬我!”
“再然後呢?”鄧九郎笑眯眯地問道:“你捉弄我幾句又救我幾回後,接着又當如何?”
柳婧歪着再次朝他打量了一會後,果斷地說道:“那時收服得也差不多了,我會招你爲婿。讓你老老實實地跟着我行商賣絲綢。”
很顯然,她這個最終的答案,大大出乎鄧九郎和幾個銀甲衛的意料之外,在一陣猛烈的嗆咳之後,鄧九郎以拳頭抵額,悶悶地低笑起來,笑着笑着,他揚脣樂道:“原來阿婧還是要嫁我啊。”頓了頓,他又道:“那你不是白折騰了麼?”
柳婧瞟了他一眼,想道:那怎麼會是白折騰?我收服了你壓制了你,讓你以後只會老老實實的,日後定然對我甚好,這樣的你,遠比嫁給顧呈那性子的更實在,這樣怎麼就是白折騰了?
……這個時候的柳婧,竟是沒有想到,她這個想法,竟與她十一歲那年對顧呈時所用的招數一模一樣。看來一個人再是怎麼變化成長,終是本性難移。
鄧九郎還在忍笑,他身後的銀甲衛還在嗆咳,直過了一會,鄧九郎長身直立,咳嗽着說道:“我出去一會。”也不等衆人回話,他大步就走,過不了一會,柳婧看到他大步走到外面停放的馬車上,車簾一拉,便埋着頭悶笑起來。
而鄧九郎這一起身,衆銀甲衛自也是跟上。看到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去,端着托盤前來上菜的小二連聲喚道:“幾位客倌,你們不用餐了嗎?”他的聲音一落,只老實地坐在几旁的柳婧清聲回道:“先上一鼎羊肉,其餘稍侯。”
“是。”小二領命離去時,柳婧已慢慢悔了起來。剛纔她怎麼就真的聽了那人的話,說出了心裡的想法呢?這想法說出來不要緊,只怕那鄧九郎記在心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翻出來跟她算老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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