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府所在的街道處,人流如涌,車馬如龍,來來往往的行人說的都是幾句一樣的話,“聽說是給鄧九指婚!”“是常府的那個郡主。”“那位郡主?怎麼會是那位郡主?”“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皇后娘娘的旨意常府都接了,馬上就到鄧府頒旨了。”“真是可惜了吳府閻府的小姑,白等了這麼多年。”
衆人正議論得歡呢,突然的,有人在大叫道:“快看,宮中頒旨的人過來了!”
這話一出,衆人齊刷刷轉過頭去,只見街道的盡頭,一對由太監宮女組成的隊伍,漸漸出現在視野中。
……馬車中,柳婧靜靜地看着,爲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她還動作優雅地掀開車簾。
她雙眸略彎,奢華美麗的臉上似是帶着笑,又似是清冷無波,她只是專注地看着就在不遠處的,她從來沒有進去過的鄧府大門,看着那一支踩着金光而來的頒旨隊伍……
她看得專注,入神,直看了好一會後,衆護衛才聽到她溫柔地說道:“駛到左側中間去。”說罷,她朝一個方向一指。
順着她的手勢,馬車再次啓動,不一會,馬車便來到了街道的另一側。這一處地方,停着七八輛精緻內斂的馬車,站着十幾個僕從如雲,氣勢不同,一看就是大有身份的世家中人。
這些人顯然也是來看熱鬧的,他們專注地盯着那支被夾道歡迎的隊伍。
看着看着,柳婧聽到一人輕聲說道:“鄧皇后還真是生恐世人不知道鄧九要與常郡主聯姻了,只是賜個婚,就這麼大張旗鼓,洛陽人盡知的。”
這話一落,另一個環顧着擠在路旁,眼呆呆看着鄧府,表情有點悲慼失落的幾個少女,接口道:“不錯,想這鄧九妻位空懸多年,不知誤了多少洛陽女兒。現在這婚一賜,也算是少了一禍害。”
是麼?不知誤了多少洛陽女兒麼?
馬車中,柳婧垂下眸來,慢慢笑了笑。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街道的另一側,突兀地傳了來。
那馬蹄聲來得從容不迫,可此時此刻,街道上的人都是步行,便是那使者隊伍,也是縱騎緩行,哪有騎士會在這個時候入這條街?
於是,隨着那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街道上的衆人,都轉過頭看去。
這一轉頭,衆人猛然發現,馬背上的騎士雙腿修長,身形高挑,五官輪廓如玉雕冰刻而出,俊美得難以形容,而他的神情卻又沉肅威嚴,可不正是今天的主角鄧九郎?
看到鄧九郎過來,原本安靜議論着的衆人先是一靜,轉眼,一陣尖利的,多夾着女子聲音的叫喊聲傳了來,“九郎!是九郎!”
在衆人的叫聲中,鄧九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策着馬直朝着那些太監衝去。陽光下,他眼下青黑,下巴處的鬍渣青青,面容略有點憔悴,竟是一夜之間,他彷彿大了三四歲?
轉眼間,鄧九郎便來到了衆太監前面,就在馬背上,他看着這些朝他含着笑的,態度熱切中帶着喜悅的太監宮女,突然的,一種說不出的沉悶涌上了他的心頭。
他沉着一張臉,銳利的雙眼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後,猶豫半晌,卻沒有說話,而只是無聲地拱了拱手後,便策着馬退向一側。
他給這些太監宮女讓出了一條道來!
而他這個動作,令得一直擔心他會任性的鄧府衆人,和忠心於鄧皇后的,同時鬆了一口氣。
鄧九郎退到一側後,薄脣抿得極緊,他冷漠地朝衆人掃了一眼,便策着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這支隊伍身側。
這過程中,他竟是沒有寒喧,甚至沒有隻字片語。
不過,以他的身份,只要他不鬧事,自然無人會怪責。
隊伍還有前進。
看着鄧九郎那天生能收聚光華的面容,這般毫無表情的從自己身上駛過,漸漸的,人羣中隱隱傳來了幾個少女的啜泣聲。
不遠處的馬車中,吳佼也在垂淚,與她一道垂淚的,還有她的幾個貼身婢女。這些少女和她一樣,一直在爲嫁給鄧九郎做準備,可等了這麼多年,準備了這麼多年,他要定婚了,正妻卻不是她……也不是她那些敵人中的任何一個。
這些啜泣聲,隨着鄧九郎縱馬而過,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他聽到了這哭聲中的絕望和無力。
這種絕望和無力,恁地讓人心煩。
就在煩躁的鄧九郎,雙目如電,不耐煩地掃過那些女郎後,突然間,他看到了一輛精緻華貴的馬車。
這馬車,車簾大開,馬車中,一個絕美奢華,雲鬢高挽的美人,正睜着一雙烏漆漆的眼,靜靜地朝他看來……
美人兒極美,放在這美女如雲的洛陽,也是出類拔萃,更重要的是,她於眉目如畫般精美之時,還有着白嫩的吹彈可破的肌膚,眉眼間有一種因爲過於奢華和沉穩睿智而顯出的高貴之氣。比起大多數洛陽美人,她是與衆不同的,因爲她有極致的精美溫婉中,另有一種藏而不顯,如被青山藏住的金礦那般的堅硬。這種剛柔相濟,令得她看起來特別的貴氣內斂,特別的扎眼,特別的與衆不同。
鄧九郎朝這美人兒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驀然的,鄧九郎全身一震!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這個美人兒,這美人很美也很陌生,只是那一雙烏漆漆的眼,那似是含着笑,也似是無情淡漠的眼神,卻又那麼熟悉!
彷彿前世相識,今生有緣。
彷彿這人這面容已然刻骨,烙得他記憶生疼,只是卻又偏偏陌生得讓他恍惚!
這,這……她是誰?!
反射性的,鄧九郎策着馬便想朝那馬車趕去,反射性地,他第一個想法就是扣住她的手腕,詢問她到底是誰?
可他的手剛剛扣上繮繩,才令得坐騎跨出兩步,鄧九郎又急急收回了手!
他慢慢的,強逼着自己地收回了看向那美人的目光!
就在鄧九郎收回目光時,突然的,一個少女有點狐疑地叫聲清亮地傳來,“咦,你是誰呀,好生面熟呢。”
這少女叫得響亮,再加上鄧九郎的心神都在那突然而來的大美人身上,也跟着一些路人,不由自主地順聲望去。
叫喚的,是一輛華貴馬車的少女,這少女做貴女打扮,長相姣好,她雙眼緊緊地盯着柳婧,在叫喊出聲後,她手一揮,示意馭夫追上柳婧的馬車後,少女扒着自己的車窗,瞪着柳婧的臉,好奇地叫道:“姐姐,你是誰呀,你長得好面善呢。”
也不等柳婧回答,少女眨巴着大眼,歪着頭想了想後,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叫道:“啊,我認出來了,你的眉目長得好象我三叔母清雲公主呢!”
少女這話一出,四下一片譁然。
清雲公主?這可不是一般人,她就是今天的主角,馬上就要成爲鄧九郎妻室的郡主常淨的孃親!
也許是給這少女提醒了,衆權貴紛紛拉開車簾,朝着柳婧看來。
這一看,頓時一陣嘖嘖聲不絕於耳,不斷有人叫道:“真的好象。”“太像了。”“當年清雲公主也是聞名洛陽的美人兒,這位倒不在她之下。”“奇怪了,什麼時候咱洛陽城出了這麼一位貴氣的美人兒?”“她是誰?”
議論聲其實只有十幾個,可這十幾個人,與另一側街道的普通庶民不同,這些都是大有身份的貴族。因此,他們的驚歎聲,便是那頒旨的太監宮女,也忍不住轉頭朝着柳婧看去。
聽到衆人都這樣說,那最先認出柳婧的少女格格笑了起來,她得意地叫道:“是吧是吧?我就說很像呢,與我三叔母都有四五分相象呢。”叫到這裡,少女轉向柳婧,興高采烈地叫道:“喂,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我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啊?”
在衆人齊刷刷看來,在鄧九郎也僵直着身子一動不動中,柳婧極溫婉極有大家閨秀風範的一笑,她聲音輕柔悅耳地回道:“我姓木,妹妹喚我木兔兒就是。家父在洛陽置了點產業,我這是第一次來玩,昨晚上剛到的。”
木兔兒?
她說她叫木兔兒?
在四周議論聲中,柳婧含着笑,睜着她那烏漆漆的眼,好奇地瞟了鄧九郎一眼,向着那少女問道:“妹妹,今天是這位九郎要定婚嗎?不知他的夫人定的是哪家的女兒?”
明明沒有去傾聽,可她的話,還是一字一句清晰明瞭地入了鄧九郎的耳,那溫柔輕淡的語氣,那帶着好奇的質問,不知爲什麼,卻令得鄧九郎身形越發僵硬,薄脣越發緊抿起來。便是那握着馬繮的手,在這一刻,也出現了輕微的抖動。
聽到柳婧的問話,那少女格格笑道:“我叫歐陽秀雅,你叫我阿雅就是了。是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鄧九郎,他現在定婚的對象,可就是清雲公主的獨生女兒哦。對了兔兒,你與我三叔母長得這麼像,要不,你與我一道去見見三叔母吧,說不定你以後在洛陽也能多出一門親戚呢。”
在這少女格格歡笑,嘰嘰喳喳地向柳婧說個不停時,一側的鄧九郎,在不知不覺中竟是停止了前進,竟是任由那些太監宮女朝着鄧府繼續駛去,他自己卻僵硬地坐在馬背上,豎着耳朵傾聽着兩女的對話,一直沒有移動分毫。
與他同樣失態的,還有二百步處的一個角落裡的一輛馬車。此刻,那馬車的主人緊緊扣着車轅,緊緊地盯着柳婧,朝着一個護衛急急問道:“她是誰?怎麼生得與柳氏這般相似?”卻又比她更氣質出衆更顯成熟華美?
昨天大年三十,我在農村過年,自入夜後便鞭炮聲不斷,弄得人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碼字。先奉上今天的一更。昨晚的欠更,我明天一併補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