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遠周的一句話,完全將趙芳華的口給堵住了,而且絲毫沒有給她面子。
但趙芳華這人,天生就是臉皮厚,要不然的話也做不出那麼多奇葩事。
“遠周,你是我們一家人,你說這話自然對,但是明川和夏萌雖然談婚論嫁了吧,但具體的日子還沒定呢……”
許明川拉着夏萌的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生怕夏萌聽不下去就給氣跑了。
“媽!”
趙芳華盯着蔣遠周看,“遠周,你說呢?”
蔣遠周看了眼跟前的女人,透過這張刻薄的臉,他彷彿看到了許情深小時候吃過的苦頭,懦弱的許旺並不能夠保護她,那麼從小,許情深就是怎樣在這種高壓下過來的呢?
蔣遠周脣角輕勾下,將話捅破,“媽,你該不會是在防着夏萌吧?”
趙芳華的意思,誰都清楚,許情深聞言,拉了拉蔣遠周的手臂。
夏萌攥緊了許明川的手,抿緊的脣瓣總算鬆開,“姐夫,結婚後奮鬥買房,這本該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但您卻都幫我們解決了,我不能夠太心安理得,畢竟這樣一棟房子,是夏家和許家加起來,幾輩子的積蓄都買不到的。”
趙芳華在旁邊撇了撇嘴,怎麼,這是在嫌棄許家沒有錢嗎?
夏萌倚靠在許明川身側,“你說要給我們買房的時候,我勸過明川,不勞而獲的豪宅,這樣一份大禮實在是……”
“什麼?你勸明川什麼?勸他不要這個房子?”
許情深生怕趙芳華嘴裡再說出些不得體的話,她口氣嚴肅起來,“媽,先讓萌萌把話說完。”
夏萌垂了下眼簾,“房子寫姐姐、姐夫的名字就好,我們可以住着,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什麼?”趙芳華一聽,幾乎是炸毛了。
蔣遠周眉宇間聚起不悅,並不想聽到趙芳華總是一驚一乍的,丟臉。“夏萌,你別這樣想,房子是送給你們的,你無需推脫,情深賣掉了九龍蒼,我就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更好的地方,恰好,這幾個都是新開的樓盤,距離九龍蒼也近,是黃金地段。”
“那就寫明川的名字,房產證上少一個人無所謂的,關鍵是我們過得開心。”
趙芳華神色一鬆,許明川聽了,卻有幾分難受,“萌萌,家是我們兩個人的。”
“家還在啊,”夏萌輕笑,“我不是在你身邊嗎?我又沒走。”
蔣遠周衝着迎面走來的銷售看了眼,“這樣吧,我們再看看。”
他拉了許情深的手率先出去,幾人跟在後面,來到停車場,蔣遠周掏出車鑰匙,視線看向許明川,“明川,還有好幾個樓盤沒看,你跟夏萌先去看下。等你們領了證之後告訴我,我到時候交代老白,給你們把房產證辦好。”
蔣遠周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房產證上寫誰的名字,他做主。
坐到車上,蔣遠周落下車窗,“明川,你跟着我的車走,我們去吃飯。”
“好。”
蔣遠周發動引擎,許情深的視線落向後視鏡,“你氣什麼呢?她除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之外,誰不防範?就算對我爸,她也是存着幾分私心的。”
“以前我覺得我討厭這樣的人,但是沒關係,少來往就是,可現在想想卻不是這樣的。她的刻薄、自私,已經完全顯露了出來,我現在看到她怎樣對夏萌,就彷彿看到了她以前怎樣對你。所以……她說的每句話我都受不了。”
許情深能理解,畢竟,她是從小熬過來的,而蔣遠周不一樣,他從小習慣被人捧在手裡,從不會爲錢財操心,而如今在許家看見的瑣碎事,卻都避不開一個錢字。
付流音被關在車內,已經一個晚上了。
她眼睛被蒙着,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車子靜止了一動不動,耳朵裡也沒有任何的聲響。
一陣開車門的動靜聲撕開了付流音的耳膜,她坐直起身,頭上的黑布猛地被人扯去。
天還沒亮嗎?
付流音覺得過去了好長的時間,但是一眼望去,外面仍然是漆黑一片。
“你們想做什麼?”
男人站在車外,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啪嗒一聲點亮,付流音循着亮光望去,看到一張臉在黑暗中清晰地呈現出來。
“你是付京笙的妹妹吧?”
“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
“犯法?”對方笑出聲來,“那又怎樣呢?
付流音掙扎下,她的腿還能動,只是雙手被綁住了。“你們直說吧,你們想做什麼?”
“殺人償命。”
付流音心裡咯噔下,這已經是最壞的結果了,“我沒害過你們。”
“你哥哥欠下的債,當然要你來還。我們盯着你很久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次機會,你想輕輕鬆鬆地走掉?”男人說完,手裡的打火機忽然朝着付流音身後丟去,轟的一下,後車座上也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立馬就着了。
付流音大驚失色,目光看向男人,對方將車門猛地拉上。
“不要——”嘴裡的驚懼聲喊出來,卻被困在了這個狹仄的空間內。付流音想要將車門打開,可是門已經被鎖上了,“放我出去,救命,救命!”
車內的味道越來越重,她忍不住咳嗽出聲,付流音四下找着,想要找找看有沒有東西能砸開玻璃,但車子裡頭乾乾淨淨的,什麼雜物都沒有。
後車座有明顯的熱源逼近過來,煙越來越大,她被嗆得眼睛都睜不開。
“救命——”
屋外,幾個男人守在門口,看到穆勁琛過來,爲首的男人上前步,“穆帥。”
“人呢?”
“在裡頭。”
男人親自將門打開,穆勁琛看到偌大的屋內停了輛車,車的後座燃起了熊熊的火,男人退到邊上,沒有被付流音發現。“穆帥,按着您的吩咐都辦好了。”
“下去吧。”
“是。”
男人臨走之前,將車鑰匙交給了穆勁琛。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進去,付流音用手肘敲打着車窗,她應該是被嚇壞了吧,救命聲一陣陣傳到穆勁琛的耳朵裡,他來到車旁,付流音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她。
她眼裡露出希冀,開始用手掌拍打着車窗玻璃。
男人將車門打開,煙味同時也竄了出來,付流音從車上下來,驚魂未定,“快走。”
兩人走到外面,那輛車還在燒,付流音滿身的狼狽,穆勁琛冷冷盯了她一眼。
她知道,他是肯定要找她算賬的。
“你再跑啊?”
付流音手腕處被捆着,穆勁琛拉過她的手,替她將繩子解開。她的雙手剛得到自由,她就踮起腳,伸出兩手抱住了男人。
穆勁琛將她推開,狠狠斜睨向她,他伸出右手攥緊她的手腕,將她拖上了不遠處的越野車。
直到坐上車,付流音才發現天早就亮了,陽光刺眼無比,透過了車窗後落到她的眼裡,她眼睛痛得厲害,想哭,卻忍了回去。
“我們去哪?”
“先回酒店,讓你收拾下,然後去我們該去的地方。”
她沒有再說話,生活似乎也不肯給她第二種選擇。星港醫院。
吃過飯後,蔣遠周讓許明川帶着夏萌繼續去看房,他和許情深則要回醫院。
“我讓司機帶着他們去了,看房子也要講究眼緣,我們喜歡沒用,得他們自己喜歡。”
許情深繫好了安全帶,手卻並未從帶子上移開,“遠周,我其實特別想理直氣壯地告訴別人,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爲了錢。”
蔣遠周打過方向盤,嘴角忍不住勾勒起來,“你跟我在一起,當然不是爲了錢。只是你喜歡我這個人,恰好我又有那麼點錢,委屈你了,還要接受別人的風言風語,都是錢惹的禍。”
她不由笑出聲來,“怎麼這麼說話呢?”
“這是我的心裡話。”蔣遠周說完,一手握住許情深的手掌,她趕緊將自己的手抽回去,“好好開車。”
距離星港不遠的地方,許情深望向窗外,她想到了什麼事,視線別回去落到蔣遠周身上,“之前我媽那麼熱情地撮合我們,你對她也客氣,還口口聲聲喊着媽,但你今天絲毫不給她面子,我估計她氣得夠嗆了。”
“我對她客氣,是因爲她撮合我們兩個。”
許情深坐直起身,“對吧,我就知道。”
“我很坦誠。”蔣遠周笑道。
“那如果我們兩個還沒走到一起,你今天會這樣嗎?”
蔣遠周搖頭,“不會,先把媳婦弄回來要緊,報仇的事可以緩緩。”
“你跟她又沒仇。”
“但是她跟你,有。”蔣遠周說完,再度握住了許情深的手掌,“你從小在她手裡吃盡苦頭,沒理由她現在還能想說誰就說誰。”
許情深嘴角淺勾,伸手拂了下頰側的髮絲,“以前的事,我倒是已經看開了。”
“我看不開。”蔣遠周衝她看眼。“我有時候非常小氣。”
“看出來了。”
蔣遠周拉起她的手,放到脣邊輕吻下,車子很快開進了星港,許情深還要上班,蔣遠周也去了辦公室。
工作堆積在一起,蔣遠周翻看着資料,外面傳來幾陣敲門聲後,門就被徑自推開了。
老白來到辦公桌前,“蔣先生,許小姐被送進醫院了。”
蔣遠週一驚,猛地擡頭,“她怎麼了?”
老白見他這樣的反應,有些懵,“好……好像是闌尾炎。”
男人站起身來,“闌尾炎,剛纔還好好的呢。”
“啊?”老白徹底聽不懂了,“您什麼時候見過許小姐?”
“哪個許小姐?”蔣遠周忽然問道。
“許言。”
蔣遠周的神色明顯一鬆,坐回了辦公桌前,“我還以爲是情深,瞧你一驚一乍的。”
老白覺得冤枉,他說的很清楚啊,是許小姐,又不是蔣太太。
然而在蔣遠周聽來,許小姐就是蔣太太,以前老白對許情深的稱呼就是一口一個許小姐的。
男人倚靠在辦公椅內,搭着長腿,老白等了半晌,不見他說話,“蔣先生?”
“嗯?”
“許小姐闌尾炎的事,您看……”
蔣遠周頭也沒擡,“闌尾炎又不是什麼絕症,再說都進了星港了,還能痛死不成?”
“還真有可能會痛死。”
“爲什麼?”
“她不肯接受治療,一直要走。”
這就奇怪了,蔣遠周有些不耐煩地放掉手裡的資料,“不肯治療,那爲什麼會來星港?”
“她在租的房子裡痛暈過去了,幸虧房東發現,把她送來了醫院。”
“那她爲什麼,又不肯治?”
老白站在辦公桌前,壓低了嗓音道,“我問過她的房東,房東說許言沒什麼錢,可能是拿不出醫療費。”
“這簡單,給她免了就是。”
“好。”
許言坐在急救室的門口,痛得蜷縮着身子,一動不動。護士在旁邊勸道,“你這是急性闌尾炎,拖不得。”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沒關係的,要不你們給我配些藥也行。”
她這樣子,誰敢給她配藥?
老白匆忙趕了過來,朝着圍站在邊上的幾人招手,“快把許小姐攙扶進去。”
“我沒事,我不去。”許言艱難地擡下頭,老白見她面色慘白,這還叫沒事?
“費用的事,你不用操心,蔣先生都免了。”
許言擰緊眉頭,護士挽住她的手臂,想將她拉起來,但她卻僵坐着不肯動,“我自己有錢,我爲什麼要你們給我免了醫藥費?”
許言說完,強撐着要起身,但她全身一點勁都沒有,人剛站起來,還未站穩,整個人就往前栽去。
老白伸手將她抱住,“許小姐,你就別逞能了。”
她身體軟軟地往下滑,老白二話不說將她抱起身,“快,準備病牀。”
可就算讓她躺到了病牀上,許言還是不肯配合。
老白對這種事,那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他只得快步趕回了蔣遠周的辦公室。
伸手推門進去,發現許情深也在,兩人正膩膩歪歪的。老白滿頭的汗,“蔣先生、蔣太太。”
“老白,瞧你喘的,怎麼了?”
老白將下面的情況跟兩人一說,“我是實在沒招了,還沒見過這麼倔強的人呢。”
“可能,她覺得這樣倔強、清高,挺可愛的。”許情深說道。
“蔣太太,您別開玩笑了。”
許情深靠着辦公桌,背對老白,她雙手抱在胸前,嘴裡也不知道是揶揄還是說真的,“你問問你家蔣先生,他喜不喜歡這樣自強不息的。”
“不要亂用形容詞,”蔣遠周椅子朝着許情深滑過去,“這不是自強不息,這是作死。”
許情深手指在臂膀上輕敲幾下,“不過你們好歹同生死、共患難過,不管不好。”
“蔣太太,您是真不知道那個許小姐有多倔,自己都快痛死了,還不肯上手術檯,八成還是因爲錢的原因。”
許情深站直起身,“她有說,想見蔣先生嗎?”
“沒有。”
蔣遠周知道她心裡冒醋味了,“見我做什麼?”
“我去看看,這樣拖着也不是辦法。”許情深繞過辦公桌走向老白,“她在哪?”
“急救室。”老白帶着許情深過去,許言痛得只剩下呻吟聲了。
許情深往裡走,護士和醫生見到她,都打過了招呼,“蔣太太。”
許言不住喘氣,豆大的汗珠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滾落,許情深來到病牀前。“怎麼樣了?”
“急性闌尾炎。”
“趕緊動手術啊。”
“可是她……”
許情深視線睇向許言,“爲什麼不肯配合?”
“我真的沒事……吃點藥就能好。”
“你要真沒事,你就現在離開,急診室的牀位向來緊缺。”
許言沒想到許情深的口氣竟是這樣的,一穿上白大褂,這個女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許言輕咬脣瓣,想要起身,卻掙扎着怎麼都爬不起來,許情深用手按住她的肩膀,“你要不肯動手術,我只能通知你父母。”
“不要——”
“許小姐,蔣先生都發話了,他說讓您好好手術,不用擔心醫藥費的事……”
許言沒了聲響,旁邊的兩名護士不着痕跡對望眼,蔣先生親自發話了?這又是什麼關係?
“對,醫藥費的事情你別擔心,單子照樣出,”許情深望向對面的幾人,“費用我會墊上的。”
“蔣太太,蔣先生說……”
許情深扭頭看向老白,“以後別說免除費用這種話,不合規矩,許小姐是我朋友,費用我來出,懂了嗎?”
“懂。”
許情深手掌輕拍下許言的肩膀,“你們幾個看着,她要還不肯配合,就給她家裡人打電話,聯繫方式問老白要。”
“是。”
許言張了張嘴,許情深雙手插在兜內,纖瘦的身影很快朝着外面走去,她走進來時像一陣風,出去時,還是猶如一陣風。
片刻後,老白回了辦公室。
蔣遠周站在窗邊,聽到腳步聲進來,他將手裡的水杯送到嘴邊,“辦妥了?”
“妥妥的了,多虧蔣太太出面。”
“你啊,”蔣遠周失笑,轉身看向他,拿着水杯的手朝他指了指,“怎麼搞不定個女人?”
“蔣先生,這許小姐是真拗,像頭牛似的,我覺得……她跟蔣太太有些像。”
蔣遠周喝了口水,“胡說八道。”
“真的。”老白還在堅持,“您說,蔣太太倔強起來的時候,您是不是牙癢癢?”
蔣遠周將水杯放到窗臺上,他身子往後倚,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她的倔,和許情深的完全不一樣。如果這件事換成了許情深,她早就乖乖躺病牀上接受手術了。她不會傷害自己的身體,她的倔……可以用在別人身上,比如說,折磨我。但她不會折磨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活生生遭罪,她聰明得很,也精得很,所以,她確實是讓我牙癢癢的。”老白忍俊不禁,“原來蔣太太在您心裡,是這樣的。”
“她本來就是這樣。”蔣遠周脣邊的弧度始終微微揚着,“她從小就明白,她假裝可憐,或者傷害自己沒用。即便他現在知道有我疼她了,但她也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她習慣了,那是一種令人心疼地習慣。”
蔣遠周總是這樣,一說起許情深就神采飛揚,頭上長了朵小花似的。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響。
許情深進來的時候,看到兩個男人面對面站着,老白在笑,蔣遠周在笑,再一看,似乎是相視而笑,什麼鬼?
她走進去幾步,老白回頭看了眼,趕緊打過招呼,“蔣太太。”
“在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老白從蔣遠周身邊撤離,走出去兩步後,這才說道,“蔣先生在誇蔣太太,說您讓他牙癢癢。”
“那是誇嗎?應該是恨得牙癢癢吧?”
老白不接話了,蔣遠周朝他看眼,“不是,剛纔老白非說那個許言性子和你一樣,一樣倔。”許情深走過去,來到蔣遠周身側後,伸手挽住男人的手臂。
老白乾笑兩聲,“蔣太太,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白,我聽說你方纔一直抱着許言?”
“啊?”老白蒙圈,“沒有的事。”
“人是你抱上病牀的,還說沒有?”
老白忙擺了擺手,“蔣太太您誤會了,那是許小姐痛得站不穩,是她摔到我身上的。”
“但外面可不是這麼傳的。”
蔣遠周幸災樂禍極了,“老白,完了,你要被蘇拎着拎起來吊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