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青光白日不說人,月黑風高別論鬼。傅弈舟話音才落,本已經被他一劍斃命的缺雲和殘影兩人竟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身後。
陸無一轉身朝他們望去,波瀾不驚的問:“如何了?”
傅弈舟接收到來自缺雲的憎惡視線,頗爲不解。與他對上目光時,缺雲已經別過頭回答陸無一的問題了:“教主,已經查到了。”
陸無一眯了眯眼睛,“喔,是誰?”
缺雲道:“是山莊的管家。”
傅弈舟和陸無一同時驚住了。那個財伯?陸無一細細尋思,想起之前凡香說起馬廄只有她,白琪風和財伯會去。既然財伯有可能會去馬廄,自然也有可能是幫兇。但他的動機是什麼?
陸無一尚在思索,周圍便開始吵鬧起來。很快便看到小廝下人們亂作一團,東奔西跑,很焦急驚慌的模樣。
陸無一奇怪道:“出什麼事了?”
缺雲搖搖頭。
傅弈舟道:“不如去問問便知。”說着他已經揚起一張人畜無害的溫和笑臉走了過去。
待他問人之際,缺雲近到陸無一耳邊小聲道:“教主,何不趁此機會殺了他?到時候那些武林正派羣龍無首,還不好對付麼?”
陸無一臉色突地陰沉下去。瞪了眼缺雲後低聲斥道:“本座自有分寸,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
缺雲驚愕地定住了身形,難以置信地注視着陸無一。陸無一對傅弈舟那麼恨之入骨,甚至到了每晚做夢都是想着怎麼把傅弈舟碎屍萬段。現在大好機會擺在眼前,陸無一居然無動於衷,他到底是怎麼了?
莫非與傅弈舟相處久了而被感化?
雖說沒有機會告訴缺雲和殘影他與傅弈舟中了雙生盅之事,可陸無一其實也沒打算說出來。不然又會被缺雲嘮叨,還會被殘影看不起。
殘影板着臉道:“正事。”
陸無一將披風一緊,:“理由找機會跟你們說。當下還是解決眼前事要緊。”
缺雲還想動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勸諫陸無一。可傅弈舟已經往回走了,缺雲纔不得已閉上嘴。
陸無一上前問:“何事?”
陸無一永遠是這麼不講道理,居高臨下。傅弈舟微微嘆息,一臉遺憾地開口:“財伯上吊自盡了。”
陸無一像聽到什麼非常好玩有趣的事,俊美的臉洋溢出歡喜興奮的神色:“喔?實在有趣。凡香姑娘才被傳去白莊主那裡,財伯跟着上吊了。走走走,去看看。”
他邊興奮的說着邊往跟着那些下人小廝一起朝財伯的臥居去。
傅弈舟不理解陸無一這麼興致勃勃的原因。不過既然已經知道魔教的人難以理解,他又何必再去深究?
傅弈舟揚着苦笑跟在他們身後。
財伯的死訊也很快傳到白琪風耳裡。那時白琪風已經命人進來帶凡香的屍體下去安置,正一個人坐在堂上沉思。
財伯是芙蓉山莊資歷最老的人,更是看着白琪風長大的人。聞說他上吊自殺,白琪風也顧不得失去凡香的悲痛,立刻前往財伯的臥居。
剛步進財伯的臥居,白琪風便聽到斷斷續續的哭聲和吵雜聲。跟着他便看到陸無一他們四人也在。
財伯的屍體已經被放在涼蓆上,還蓋了白布。
見到白琪風來了,下人小廝都朝他行禮。有個衣着比較高級的小廝拿着一封信奔至白琪風面前,恭敬且難過地說道:“莊主,這是財伯的遺書。”
白琪風聞言,接過立即打開來看。
信中寫了那些馬伕的死和失蹤都是他的所爲,而這麼做的原因也如凡香一樣。爲了白琪風,他們只能暗中除掉那些有可能對白琪風和芙蓉山莊不利的人。
白琪風讀完信久久無法回神。
傅弈舟大致猜到信裡說什麼,輕聲走過去拍着白琪風的肩膀,並未說話。
陸無一的興奮之情早在屍體從屋樑拿下來時消退,見到此情此景覺得甚無意思,便遣着缺雲和殘影出去了。
離開財伯的臥居,陸無一帶着缺雲和殘影來到某個鳥語花香的庭院涼亭裡。他坐到石桌上,悠哉的向缺雲和殘影說明了他會與傅弈舟同行的原因。
缺雲聽說了原因,自責不已道:“小小的茶攤竟然也暗藏殺機,都怪我大意!不然教主你也不必和武林盟主一同去苗疆解盅毒。”
就算避免不了被缺雲嘮叨被殘影看不起,陸無一也得說出中盅一事。
不然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更能說服人的理由。何況比起中盅毒,他和傅弈舟的那種事才更難啓齒。
他心境會忽然起到如此變化也是因爲目睹了財伯之死。僕爲家主盡忠,不惜毀掉性命。缺雲與殘影是自己最忠心的部下,又豈會比不上區區一個家奴?
缺雲仍在繼續喋喋不休:“如果我當時先試毒,斷不會發生這種事。教主,缺雲沒有盡到護法的職責,請你責罰!不然我難消愧疚。只是不知教主是否知道是何人所爲,缺雲就算拼上這條性命也必定蕩平他們。”
殘影皺眉,一臉的不悅。不知是對缺雲的話感到不高興還是對陸無一中了盅毒一事不高興。
很快他便開口道:“蕩平。”看來是因陸無一被下盅之事而不悅。
陸無一搖頭:“尚未知曉。不過待到了苗疆解盅,應會有些眉目。這一路人多會引人注目,你們就別跟來了。”
缺雲立即反對道:“不行!有我們在身邊你都中了盅,沒有我們在身邊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事。太危險了!”
殘影跟着道:“一起。”
連殘影也說要去?陸無一還未及說話,方心玉的聲音便由遠及近地傳來:“有我在無一身邊,你們儘管放心。”
三人朝方心玉望去,只見她手舉翡翠菸斗,邁着婀娜的步子緩緩走向涼亭。不多時已經來到三人面前,渾不在意三人目光,自顧自坐到石桌上。
缺雲率先反應過來:“映錦妹……”意識到兩人不再是小時候的模樣,缺雲頓了頓改口道:“映錦,離苗疆尚有不少路程,加上你我也不放心。”
方心玉看着缺雲熟悉又陌生的臉,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你還是老樣子愛操心,無一的武功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況且武林盟主與無一暫時不分彼此,有他庇護你也該放一萬個心。”
“但是他始終是正派人士,如果成功解了盅毒那……”
不等他說完,陸無一截斷他的話:“到時候我會趁機殺了他。”
與此同時,殘影忽然道:“我去。”
幾人皆看向他。似乎從未被這麼集中的視線注視,殘影微微別過臉,耳根處有些發燙,頗不自在的重複道:“我去。”
陸無一深深嘆了口氣:“教中事務還得仰仗你們二位護法。既然缺雲你不放心,不如你回鬥月教,我與殘影一同前往苗疆。”如果非帶他們中一人的話,陸無一覺得比起嘮叨的缺雲,他更喜歡與話不多的殘影一起。
沒想到缺雲斬釘截鐵道:“不行,只有你們二人我不放心。”
方心玉皺眉道:“不是還有我麼,你不相信我?”
缺雲當然相信方心玉。可相信歸相信,他也很擔心她。正待開口時方心玉擡手輕輕放在缺雲手上:“好了,你還是想想回去怎麼跟教里人解釋吧。”
觸感溫熱,被觸碰到的地方傳來陣陣酥麻。缺雲看着方心玉,她絕美的臉上帶着淡淡,溫柔的淺笑,讓人迷醉。半晌他才無奈嘆道:“罷罷罷,依你們便是。殘影,一定要保護好教主。”
殘影點點頭。
就在他們商議的同時,白琪風已經處理好財伯與凡香的事,還讓人一一去給那些門客傳話,。說事情水落石出,這次是真的都解決了。傅弈舟在他身邊也只能給些協助和安慰,至於以後如何自處那就是白琪風自己要想的事情了。
喧囂吵雜的一天很快過去,隔日天未亮陸無一便與傅弈舟向白琪風辭行。
長階下,那閃爍華美光華的大門彷彿非常遙遠。恍惚間似乎一切都像剛來芙蓉山莊般。那片鬱鬱蔥蔥的紅色花海也變得觸不可及。
缺雲早在他們動身前回鬥月教了。白琪風送了他們每人一匹馬,此時正站在長階下與他們送別。
“璇璣燈和那秘笈之事我會留意,師兄你們且安心去苗疆吧。聽說苗疆女子多熱情奔放又善妒,師兄與陸教主一表人才,得多些注意。”
傅弈舟也道:“你也一樣。人死不能復生,別太悲傷了。”
白琪風點頭:“還有這偌大的山莊得打理,就算我想悲傷也實在沒有心力和時間。”
陸無一騎在馬背上,照着鏡子的臉終於有些不耐煩。他催促道:“再聊下去天都要黑了。”
傅弈舟和白琪風都又互道了珍重,幾人便策馬離開。
白琪風目送着四人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一步一步走上長階。
朝陽的光芒透下,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