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祖的印象裡, 昆玉永遠都是擺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將他的衣食住行照顧得井井有條,在需要他的時候永遠隨叫隨到, 卻又總是很嫌棄山祖偶爾的親暱動作,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面, 總令人看不見喜怒哀樂, 卻又總讓人覺得心安。可如今, 昆玉卻是緊閉雙眼,氣息全無。
海王方纔的那記掌風之中帶着誅仙的雷霆之力,昆玉爲了推開山祖, 迎面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掌,並且根本來不及設下任何防護結界, 就是完全暴露在掌風之下, 那雷霆之力劈開肌骨, 震碎魂魄,直接略過了取其性命這一環節, 而是直接就叫人魂飛魄散了。
“昆玉!”
昆玉的魂魄開始四處逸散開來,山祖驚慌失措地伸手去抓:“昆玉,你回來!這樣你會魂飛魄散的!快點回來!”
徒手抓住的靈魂碎片,從指尖漏了出來,山祖越是急, 這些碎片便越是逸散得厲害, 這時, 有一個人伸出手, 抓住了山祖的手腕, 道:
“你這樣留不住他的。”
山祖擡起頭,卻見這人是默斐, 他搖了搖頭,道:“放手,我不能讓昆玉走。”
默斐非但沒有放手,反而越抓越緊,但是他從身上拿出一隻錦盒,將錦盒打開,錦盒打開的瞬間,從裡面泛出一陣柔和的光,而光芒所到之處,那些逸散開來的靈魂碎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再到處飛,緊接着,便像是受到了吸力,這些靈魂碎片,全部都開始朝那錦盒裡飛去。
等到最後一塊靈魂碎片也被收進這錦盒之後,默斐將錦盒闔上,遞給山祖:“這樣可好?”
山祖接過錦盒,摸着錦盒冰涼的溫度,道:“不好。”
說完,他又將錦盒塞進默斐手中,反手將逍遙扇捏在手中,擡起頭看向海王,眼中滿是戾氣,而手中的逍遙扇似乎也察覺到了主人身上的戾氣,嗡嗡作響,接着,竟是變成了一把通體雪白的長劍。
山祖手握長劍,周身騰起巨大氣浪,將原本已經掉落下來的沙石重新又捲起到了空中,將長劍指向海王,雙目猩紅,看着就像是一個從無間煉獄歸來的嗜血者。
昆玉並不是死了。
而是魂飛魄散了。
向來只有大奸大惡之人,纔會被判處魂飛魄散的極刑,而海王僅憑一己猜測,便對自己下如此重手,只一招,便讓一個仙人連還手的時間都沒有,便死了,滅了!
山祖思來想去,覺得既然如此,那便唯有以命抵命纔是最公正的。
海王也察覺到了山祖身上驟然變化的氣息,警覺地退了一步,手上醞釀功力,打算使出第二掌這雷霆掌,然而與上次完全不一樣的,這一次,山祖的劍氣硬生生劈開了海王掌法之中的雷霆之力,並且劍刃直指海王正面,眼見就要刺中海王命脈,山祖卻覺身後有個力量牽制着自己往後退,硬生生改變了這一劍的方向,原本是要刺中命門的位置,卻是偏了位置,只刺中了海王的胸口,而山祖手中的劍,也在從海王身上□□的同時,咣噹一聲掉落在地上,重現變回了扇子模樣。
默斐上前,一把將山祖拉到自己身後,在他身上設下了定身術,而後才轉過身對海王道:“海王且聽我一言,我有辦法解墨德公主的妖絕草之毒,但是海王在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之前便大開殺戒,誤殺清風嶺的昆玉仙官,山祖方纔刺你那一劍,便算是兩清,並且,海王需要拿出你洛璃宮的魂天泉,將昆玉仙官的魂魄養全,直至送入輪迴。海王允是不允?”
海王捂着被山祖刺中的胸口,狠狠瞪着默斐道:“戰神大人這便是要存心袒護山祖?今日便是地君在場,都不見得有說這話的立場,卻不知戰神大人是站在什麼立場做這個中間人?”
今日山祖大婚,地君因閉關修煉而未曾到場,只派了座下弟子前來觀禮。
而默斐絲毫不在意海王所說什麼立場,只是說道:“海王此言差矣,給墨德公主下毒的是誰,現如今皆都只是猜測,海王方纔卻是招招殺機,要取其性命,若說偏袒,倒不如說,默斐是不想因誤會,而枉造殺生。”
海王眼見默斐今日,是必定要護下山祖,又思及方纔默斐所說,有解妖絕草毒的方法,沉思了片刻之後,說道:
“妖絕草之毒,唯有仙渡花能解,衆所周知,仙渡花已經滅絕一萬多年,我如何能夠信你,可解墨德所中之毒?”
默斐道:“妖絕草也曾相傳滅絕一萬多年,如今妖絕草既然能夠重現,那麼這世上還有仙渡花,便不奇怪。”
海王道:“仙渡花在何處?”
默斐道:“明玉詔。”
眼見墨德如今中毒頗深,若是不及時解毒,恐怕真就危及性命,海王思慮再三,魂天泉雖爲洛璃宮至寶,但是比之墨德的性命,孰輕孰重,海王心裡還是有了決斷。
“我便信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若能夠解了墨德所中妖絕草之毒,我再將魂天泉送上,否則,我必踏平清風嶺!”
山祖心下一怒,想要衝上去,卻因爲默斐施下了定身術而動彈不得,然後便聽默斐說道:“好,海王是言而有信之人,如今在場衆人皆可作證,待我將妖絕草之毒解開之後,我便親上洛璃宮借魂天泉,凝昆玉仙官之魂魄。”
一場婚禮變成一場鬧劇。
昆玉死在這場鬧劇之中,而山祖本人,也重傷昏了過去。
默斐讓海王將墨德帶去明玉詔,他回了明玉詔取來仙渡花,便立刻爲墨德解毒。
至於程辛岷,則被海王手底下的人給帶回了洛璃宮,默斐作爲外人,不好插手。
默斐臨走之前,手動封住了山祖的幾處大穴,打算將他帶回明玉詔,放到冰湖底下,以冰湖下的萬年寒冰替他淨化身上的戾氣,臨走之際,祭山婆很是擔憂:
“戰神大人,長歌他……”
默斐看了一眼緊閉雙眼,沉沉睡去的山祖,道:“昆玉是何人?”
祭山婆嘆了一口氣道:“昆玉從小和長歌一道長大,倆人雖然都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都是將彼此看得比親生兄弟還要親,這次昆玉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長歌心裡難受,纔會衝動幹出這般不計後果的事情來,還將自己也給弄得一身是傷。”
“並非衝動。”
默斐嘆了口氣說道:“祭山婆放心吧,山祖在我這兒,不會有事的。”
“等一等。”
祭山婆從身上拿出一個布袋子,將布袋子遞給默斐,道:“我在布袋子裡裝了一些平安福,戰神大人莫要笑話我愚昧,只是我一個老婆子,有些地方,實在是力所不能及。你將它放在長歌身邊,這樣我也能夠心安一些。”
默斐看着祭山婆遞給他的這一袋平安福,問道:“祭山婆,果真不一道去明玉詔嗎?山祖或許需要你。”
祭山婆卻搖了搖頭:“不了,清風嶺離不開人。”
而站在祭山婆身側的靈浪子,卻是揉着眼睛哭嚷道:“祭山婆婆,你便讓我跟着山祖哥哥去明玉詔吧!靈狼子一定會很乖很乖的,不會闖禍的,靈狼子還能夠照顧山祖哥哥!”
祭山婆卻是恍若未聞,一把將靈狼子拉到自己身後,對默斐說道:“戰神大人,長歌便,託付給您了。”
默斐看了祭山婆一眼,又看了看被拉在祭山婆身後動彈不得靈狼子,只能點頭,便帶着山祖離開了清風嶺。
回去的路上,阿術駕着車,水神和默斐、山祖一道坐在車內,水神盯着默斐看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說道:“兄長可有覺得異樣?”
默斐擡起頭,道:“默黛要說什麼?”
水神抿了抿嘴,說道:“我看那祭山婆,好似有藏着什麼東西不讓人知道。”
默斐點了點頭。
水神追問道:“兄長也察覺了?”
然默斐卻道:“既然祭山婆並不願讓旁人知道,我們也不該去探查她是否隱瞞了什麼。”
水神道:“兄長果然可以不關心嗎?我覺此時與山祖有關。”
默斐道:“與山祖有關又如何。”
水神脫口而出:“兄長不是很在意山祖嗎?”
此話一出,車內一時安靜異常,良久,默斐才道:“是誰與你說的這些胡話?”
水神也察覺到自己方纔言語有失,遂訕訕道:“我到清風嶺之後,阿術同我說了幾句。”
阿術?
默斐闔上雙眼,只說了一句:“往後對阿術的管教需嚴謹一些了。”
水神想了想,並未再說話,只是在心底裡覺得,有些對不住阿術。
在外駕車的阿術,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拿來背鍋了,只是“阿欠”、“阿欠”地不停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捂着鼻子抖了抖身子,想着是不是自己衣服穿得少了,看來回去明玉詔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趕緊加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