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

陳屹準備出國的消息很快就在小範圍內傳開了, 阮眠這才知道和他走得較近的三個男生原來全是知情人。

一次阮眠陪孟星闌去文科班找樑熠然的時候,孟星闌聊到這件事,還有些詫異, “陳屹不是在準備競賽嗎?怎麼現在又要出國了?”

“他申請的學校需要這個獎項加分。”樑熠然靠着欄杆, 擡手掐了下孟星闌的臉, “你幹嗎對他這麼關心?”

孟星闌搡開他的手, 皺着眉拱了拱鼻子, “我就是好奇,問問而已嘛。”

樑熠然笑:“出國留學的事情他早就開始準備了,我以爲你和他一個班應該也會知道的。”

“我和他又不熟。”說完, 孟星闌拐了拐阮眠的胳膊,試圖爲自己證明清白, “不信你問阮眠。”

樑熠然的視線順勢看向站在一旁的女生, 他對阮眠瞭解不多, 只限於孟星闌的好朋友和一個比陳屹還厲害的理科學霸。

這會,他看着明顯剛回過神的人, 彼此對上目光時,頷首笑了下,又和孟星闌說:“我還有事,晚上等我一起回家。”

孟星闌撇了下嘴角,“行吧, 那你先去忙。”

他又和阮眠點頭示意, 擦肩而過的瞬間, 擡手了下孟星闌的腦袋, 將她精心夾了半個小時的劉海撥弄成一團。

孟星闌直接炸毛, 朝着他的背影吼了聲:“樑熠然!你有病啊 !”

男生腳步未停,身影筆直修長, 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晚風拂面,吹不散他眼裡的溫柔笑意。

……

還站在文(1)教室門口的孟星闌邊罵邊從外套口袋裡摸出小鏡子,動手理着自己的劉海。

阮眠站在暮色裡,在來來往往的人影中終於醒悟,她所費盡心思的努力和追逐,是別人永遠也看不見的無用功。

沒有人會爲她停留,將她無處可放的少女心事懷揣,而後再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他的世界裡。

她有的只是在滿腔暗戀付諸東流之後剩下的心酸和難過。

那段時間,阮眠過得很不好,白天的若無其事到了夜晚會被放大無數倍,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針紮在心上,泛起陣陣叫人難以忍受的痠疼。

十月底競賽班進入加強化訓練,阮眠幾乎成天泡在試卷堆裡,試圖用這樣的方法去蓋過那些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

也是因爲這樣高強度的學習,她在競賽班的成績幾乎以着一騎絕塵的優勢穩坐第一。

老師回回都誇,同學拿她當榜樣,甚至是陳屹,也會在偶爾向她投來幾分她曾經努力想要得到的關注。

阮眠覺得老天好像和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幾乎都要放棄了,卻又因爲他的隻言片語,在心裡泛起波瀾,那些被她用眼淚掩埋的喜歡又悄無聲息地冒了尖。

堅持和放棄。

無論選擇哪一個,難過和心酸都是對等的,阮眠陷入糾結當中,在陳屹這座天平上搖擺不定。

那一年對於阮眠來說實在是算不上多好的回憶,甚至連往常她不喜歡的冬天都來得格外早。

翻過十月,平城迎來大降溫,阮眠不幸中招於換季帶來病毒性感冒,請了三天假去醫院吊水。

也是在這個時候,方如清接到溪平老家打來的電話,周秀君早上在湖邊洗衣服的時候,腳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傷得不輕。

鎮裡的醫院治療條件不好,建議家屬把老人儘快送到市裡的大醫院,但因爲阮眠的表嬸何琴無法聯繫阮明科,家裡男丁也都在外打工,她在平城又沒有認識的人,再三考量之後,只能把電話打到方如清這兒,想讓她幫忙聯繫醫院。

方如清很快託朋友安排了醫院,周秀君在中午的時候被送了過來。

老人的身體本就不同於青壯年,摔了那麼重的一跤,不僅僅是外面可見的傷,骨頭上的問題纔是最嚴重的。入院之後,周秀君做了一次全身檢查,除了腿部的骨折,摔傷還造成了L2腰椎壓縮性骨折,情況較爲嚴重,院方下午就安排了手術。

阮眠直接在手術室外掛的水,身體的不適和對奶奶的擔心,讓她看起來格外虛弱。

方如清幫她把披在肩上的厚外套往上提了提,“不然還是回病房裡輸液吧,等奶奶手術結束了,我再接你過來。”

“沒事。”她偏頭咳了聲,“就坐這吧,反正也沒剩多少了。”

方如清也沒再勸下去,扭頭問何琴,“家裡都還好吧?阮峻今年是不是該中考了?打算考來平城讀高中嗎?”

“都挺好的。”何琴勉強笑笑:“他那成績要是能考上鎮裡的高中就不錯了,我也不指望他往外考了。”

方如清一邊聊一邊看着阮眠的輸液瓶,期間還要時刻關注着手術室的情況,忙得連軸轉。

手術在晚上七點十分結束,醫生出來說:“手術很成功,現在等麻醉復甦後,送去病房就行了。”

阮眠長鬆了口氣,方如清讓她帶表嬸去樓下吃點東西,自己留在這裡等着周秀君出來。

醫院對面都是吃飯的地,阮眠帶何琴去了家小菜館,點了幾個熱菜,吃完又給方如清打包了一份。

晚上是何琴留在醫院陪護的,阮眠也想留,但病房只允許留一個家屬在,她身體又還沒恢復好,只能跟着方如清回家。

次日一早還沒到七點,阮眠就和方如清從家裡去了醫院,但周秀君後半夜因爲傷處疼,到早上睡下,阮眠沒能和她說上話。

之後,方如清給何琴在醫院對面開了間房,她去公司請假,阮眠單獨留在病房。中途醫生來查房,叮囑了幾句術後休養問題,阮眠聽着記着,等人查過房之後,又在牀邊坐着。

周秀君這一覺到中午才醒,瞧見守在牀邊的孫女,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怎麼看着又瘦了。”

“是嗎,估計是這段時間不舒服胃口不怎麼好。”阮眠握着周秀君的手,叫了聲:“奶奶……”

周秀君知道她是擔心,安慰道:“奶奶沒事,別擔心,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養一養就好了。”

阮眠握着老太太的手,說不出話來。

周秀君看了圈病房,雙人間,除了她,隔壁還躺了個老太太,這會也睡得正香。

片刻,她問了句:“我聽你表嬸說,手術費是你媽媽墊的是嗎?”

“嗯。”阮眠說:“當時情況比較着急,表嬸身上沒帶那麼多現金,我媽就先墊着了。”

“那回頭要還的。”周秀君嘆了聲氣:“這事也麻煩你媽媽了。”

方如清和阮明科離了婚,和阮家也沒什麼關係,對周秀君也沒有贍養任務,要不是有阮眠,今天這事絕對找不到她這裡。

於是阮眠當晚回家之後,就去家附近的ATM機取了三萬塊錢,隔天帶去醫院交給了何琴,讓她還給方如清。

方如清沒收,之後的費用周秀君沒再讓她給,都是阮眠拿着阮明科給的卡刷的錢。

周秀君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出院後住進了南湖家園的房子,何琴沒法留下來照顧,方如清給請了個阿姨在家裡。

阮眠病癒之後,學校的事情幾乎佔掉她大半的時間,只有週末才能抽出時間來南湖家園呆上一天。

忙碌的生活讓她擠不出時間想別的事情。

零九年的最後一個月,也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眼前。

平城冬冷夏熱,漫長的梅雨季節和冬日刺到骨子裡的凜冽,實在不是個能好好生活的城市。

週一清晨,阮眠拖着困到不行的身體,伴隨着還未散盡的霧氣,慢吞吞走進校園,孟星闌從後面跑過來,半個人壓在她身上,聲音充滿了活力:“冷死了冷死了冷死了,我大學一定要去個沒有冬天的城市。”

阮眠懶洋洋笑了聲:“你去海城吧,那裡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那不行,太熱了也不行。”孟星闌把手收回來,揣進口袋裡,呼出的氣成團,“你們是不是下個月就要考試了?”

“嗯,下個月十號。”阮眠低頭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困得不行。

“你最近都幾點睡的啊?”

“兩點多吧。”

“真拼啊。”孟星闌咂舌:“你跟陳屹這次不拿個獎回來,都對不起現在付出的努力。”

阮眠眼皮一跳,斂了幾分笑意。

她和陳屹在競賽班幾乎每次都是第一第二名的成績,這也讓他們兩成了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

無論是心理輔導課還是其他的事情,老師都會把他們倆自動組隊,兩個人以前不多的交集莫名多了起來。

如果放在以前,放在阮眠不知道陳屹要準備出國之前,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但現在更多的卻是心酸。

阮眠爲了他進競賽班選物理科,想象着有一天能被他看見,可那個時候的阮眠卻從未想到,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卻是這麼的讓人難過和遺憾。

她是一葉障目,以爲他是池中魚,卻不想他原來是翱翔於天地的雄鷹,在她不顧一切橫衝猛撞地紮了進來之後,展翅高飛離開了她所能看見的天地,去到了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