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孟星闌找樑熠然還有別的事情,沒讓阮眠陪着一起去文科班找他,兩人在二樓樓梯口分開。

阮眠走到教室門口,伸手推門,正巧裡面有人出來,兩個人一個拉一個推,誰也沒注意誰,冷不丁撞在一起。

女生手裡的杯子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杯底僅剩的一點水都濺在阮眠鞋上。

阮眠往後退了一小步,彎腰撿起杯子和散在旁邊的杯蓋遞過去:“不好意思,剛纔沒注意到有人出來。”

女生叫劉婧宜,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

她從阮眠手裡接過杯子,幾不可察地撇了下嘴角,神情和眼神都帶着赤/裸裸的厭惡,語氣也不是很好:“下次走路注意點。”

臨走前,還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阮眠的肩膀。

阮眠揉着肩膀看着她走遠的身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沒多想,擡腳進了教室。

坐下沒一會,劉婧宜接完水回來,身旁跟着有說有笑的趙書棠,阮眠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大概是趙書棠在這中間使了壞。

這種無聊的把戲,阮眠壓根就看不上眼,轉了轉手裡的筆,沒什麼意思的收回了視線。

不遠處的趙書棠聽完劉婧宜的話,也擡頭往阮眠這裡看了眼,而後不鹹不淡地說:“她這人就是這樣,平時裝的跟小白兔一樣,實際上和她媽一樣,一肚子壞水,我爸就是這樣被騙的。”

劉婧宜嘆氣:“真替你感到不值。”

早在暑假的時候,劉婧宜就聽趙書棠說她爸再娶之後就不怎麼管她了,心裡想着顧着的只有她後媽的那個女兒,還花了錢把人塞進了她們班。

她和趙書棠從初中就是同學,一路到現在也有五六年了,感情相當深厚,對於趙書棠說的話深信無疑。

劉婧宜當時氣不過又心疼好友,就把自己攢下的大部分零花錢給趙書棠送了過去,還說以後不管怎樣,都有她在。

趙書棠沒收劉婧宜的錢,請她在外面吃了頓飯,之後在家裡受到什麼委屈也都會和她說。

開學之後,劉婧宜由於在暑假裡聽了太多趙書棠她後媽和後媽女兒乾的壞事,對阮眠的印象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裡去。

她拍了拍趙書棠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別想那麼多了,反正我永遠和你在同一個戰線。”

趙書棠輕笑了聲,“還好有你。”

-

阮眠對這些毫無所知,埋頭寫完半張物理卷子,便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睡了會午覺。

迷迷糊糊間,她感覺身旁有人影晃動,想醒但是眼皮猶如千斤重,最後也只是顫了顫眼睫,又睡熟了。

再醒來是聽見了上課鈴聲。

今天才出的成績,學校排名還沒出來,周海沒來得及提調換座位的事情,阮眠仍舊坐在教室最後一排。

後門一開,涼風直接就貼了過來,她剛睡醒,還沒緩過神就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過這麼一折騰,人也徹底醒了。

阮眠揉着發麻的胳膊,想着下午第一節的語文課,左想右想都覺得不得勁,就怕趙祺等會上課讓她當衆把作文讀一遍。

正胡思亂想間,身旁的凳子被人挪開,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下來,呼吸間全是清爽乾淨的洗髮水味道。

她揉着胳膊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猶豫着要不要說話的當口,男生突然伸手放了杯奶茶在她桌上。

阮眠愣住了。

陳屹傾身把另外一杯放到孟星闌的桌上,坐下來的時候纔開口道:“江讓買的。”

“哦,謝謝。”阮眠這次反應很快,沒再錯過說話的時機,說完還擡頭看着了他一眼。

這一看又被攝住了神魂。

男生剃短了的頭髮薄薄一層,額前沒了碎髮遮擋,五官有棱有角愈發分明,那雙眼深邃而冷淡,眉骨硬朗。

蓬勃的少年氣被初露鋒芒的桀驁不馴硬生生壓褪了幾分。

陳屹擡眸看過來,薄薄的眼皮上被壓出一道深刻的褶子,回的漫不經心:“不客氣。”

說話間,趙祺人已經進了教室,阮眠壓下狂竄的心跳,伸手將奶茶放到抽屜裡,心不在焉的跟着大家喊老師好。

大概是上午已經訓過人一遍,趙老師這節課沒找阮眠的麻煩,只是在抓住她發愣時,慢悠悠走過來敲了敲她的桌子:“注意聽課。”

阮眠耳根一熱,把試卷往上提了提。

陳屹之前也沒聽課,聽見趙老師的聲音,往旁邊看了一眼。

秋日蓬鬆的陽光薄薄一層,穿過透亮乾淨的玻璃落進來,淡薄的光影裡,勾勒出少女瘦弱的身形。

她其實長得不像江讓說的那麼“樸素”,皮膚細白,一雙眼清亮乾淨,像是盛着月夜螢火的淺泊。

只是性格有些過於溫吞內斂,同桌這麼久,兩個人說過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

說不怕他,但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不過這說到底人是什麼性格和他也沒多大關係。

陳屹翻開書,又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

教室外的天空風捲流雲,空中留下飛機駛過的淺淡痕跡,被風一吹,散成過眼雲煙。

……

到了晚上自習課,這次的月考的總排名也出來了。

陳屹總分704,位列班級第一年級第一,第二名是理(2)的一個女生,總分數和他咬得很緊。

阮眠受語文和英語影響,總分621,在班裡排四十六名,在年級正好是第一百名,屬於不上不下的位置。

拿到成績之後,阮眠被周海叫去了辦公室,她剛開學那會報名參加的生物競賽,過幾天就要開始比賽了。

周海把准考證拿給她:“這競賽時間正好,回來就是運動會,我聽體育委員說你報了五十米和三千米,這幾天就先不要去訓練了,好好複習,爭取到時候考個好成績。”

阮眠點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競賽的事情,周海翻開桌上的年級大榜,“這次月考的排名你看了嗎?”

“看了。”

周海擡起頭:“那你有什麼想法嗎?”

阮眠認真想了會:“我偏科有點嚴重,語文和英語在前一百里面排名都很靠後。”

“是這樣的,語文你應該是這裡面最低的,英語稍微好點,但也倒數,我下午的時候給你母親打了電話,她說你之前在六中偏科就很嚴重,我想問問,你是不想學還是學不進去?”

“想學,但學了好像又沒什麼用。”阮眠抿脣:“暑假也有參加補習課,但效果不是很明顯。”

“這樣啊……”周海嘆口氣,沉思了會說:“學校呢,一直有一個作文輔導班,是給高一年級組織的,不收費,你要是想去的話,我給你也報個名?”

阮眠猶豫了幾秒,“好的。”

“那行,就先這樣,至於英語這塊我回頭和你們宋老師聊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針對性的學習方法,到時候再說。”

“好,那就麻煩周老師了。”

這才第一次月考,阮眠就因爲偏科的事情被老師約談了幾次,回到教室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無精打采的。

孟星闌坐到陳屹的位置,“怎麼了,老周又訓你了?”

“沒訓話,不過他打算給我報名參加高一年級的作文輔導班。”阮眠把競賽准考證塞進抽屜裡:“你高一的時候去過這個輔導班嗎?有效果嗎?”

“一般吧,畢竟不是收費的輔導班,老師管理的也不嚴,我們那時候後期都不怎麼去了。”

“……”

孟星闌湊過來:“上午老趙不是說讓陳屹多教教你嗎,你沒問問他?”

阮眠摁着筆,搖搖頭:“沒敢問。”

“那算了,讓他教還不如去輔導班了。”上課鈴響,孟星闌站起身,拍拍她肩膀:“你也別太擔心了,這才第一次月考,後面時間還長着呢。”

“嗯。”

晚上九點半,伴隨着最後一節自習課的鈴聲響,漫長而繁忙的星期一終於畫上了句號。

阮眠晚上一到家就看到母親坐在客廳,看樣子應該是在等她。她換了鞋走過去,叫了聲媽。

方如清回過神,放下遙控器,擡頭看她:“回來了。”

“嗯。”阮眠從桌上拿了個橘子剝開,“我聽周老師說,他下午給您打電話了是嗎?”

方如清點點頭:“他跟我說了你這次月考的成績,誇你考的不錯,就是有點偏科。”

阮眠往嘴裡塞了瓣橘子,沒接話。

方如清瞥了她一眼:“書棠這次考的怎麼樣?”

“還行,比我高几名。”阮眠低頭吐籽。

方如清:“我聽你趙叔叔說書棠的理綜不太好,你沒事放假在家,也多幫幫她。”

“……”

“聽到了嗎?”

“聽到了。”阮眠拿起書包,“今天作業多,我先上樓了,不用給我送牛奶,我這兩天不太想喝。”

回到房間,阮眠翻出競賽准考證,考試時間是這週五,她沒和方如清提這事,考試那天也像正常上學一樣,從家裡出發去學校,跟着學校安排的大巴去了考場。

這次的生物競賽是八中和其他幾所重點高中聯合承辦的,考點最後是定在了擁有兩個校區的十中。

十中的兩個校區只隔着一條馬路,高三、操場、食堂和宿舍樓在路南,剩下的高一高二和其他辦公樓在路北,爲了這次競賽,十中給高一高二放了一天假,將北校區空了出來。

考完試已經接近十二點,阮眠早上沒吃東西,這會消耗大餓得不行,和帶隊老師打了聲招呼,不跟學校大巴回去。

當時因爲下午是放假的,好多人都沒跟車,阮眠在麪館外面排隊的時候,看到大巴車裡只有幾個人。

麪館人多,阮眠排到了面卻沒排到位置,正準備讓服務員打包一下帶走,突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下肩膀。

她回頭,看見男生,語氣驚喜:“李執!”

李執伸手幫她端住快灑出來的麪碗,笑問:“你怎麼跑我們學校來了,今天不要上課嗎?”

“我來這考試,就是那個七校聯名的生物競賽。”阮眠摸了下脖子:“沒想到你們學校吃飯的時候人這麼多。”

“那是因爲食堂菜難吃。你先跟我來吧,我這裡有位置。”李執帶着她走到角落的一張桌子,那裡已經坐了三個男生。

見李執帶着人還是女生回來,三個男生皆露出了八卦的神情,“什麼情況啊執哥?”

李執將碗放在桌上,讓阮眠坐到裡面去,淡笑着說:“就是鄰居家的妹妹,今天來我們學校考試,你們在想什麼?”

在場的人普遍都比阮眠年紀大,叫聲妹妹也沒錯,互相認識了下,阮眠一邊吃麪,一邊聽他們幾個抱怨高三作業多壓力大時間少。

阮眠明明是最先開始吃的,結果卻是最後一個吃完的,李執讓另外三個男生先回去,坐在那玩手機等她吃完,之後又送她去公交車站。

初秋的風恰到好處,乾爽清涼,阮眠站在站臺底下,手撥弄着外套拉鍊,“你們高三真有那麼多事?”

“沒,他們學習不好才事多。”李執收起手機:“聽陳屹說,你們前段時間月考了?”

“嗯。”阮眠看着他:“你下一句該不會要問我成績吧?”

“怎麼,不能問嗎?”李執靠着站臺後面的廣告牌,男生高高瘦瘦,長相和氣質都格外出挑,路過的女生不停回頭。

“啊沒有,就是覺得好像大家一聽到考試,下一句就是問成績,好像就沒有其他可以問的了。”

“那你覺得還有什麼可以問的?”

阮眠想了幾秒:“好像確實是沒有其他可以問的了。”

李執抿脣笑了下:“你這樣性格,倒是挺適合和陳屹做同桌的。”

“……”阮眠沒好意思和他說自己跟陳屹做了一個多月的同桌,說過的話都不超過十句。

後來公交車到站,阮眠上了車,車子在路口拐彎的時候,她從窗戶看到李執往回走的身影,高高瘦瘦的。

陽光明明就在前方,他卻好像被什麼束縛着,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消沉和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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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那兩天是八中的運動會,天公作美,氣溫不高不低,沒什麼風,一點也不冷。

阮眠參加的五十米和三千米在同一天的上下午,開幕式一結束,廣播裡就在喊高一女子組五十米開始檢錄,請高二女子組做好準備。

孟星闌體育是短板,什麼項目也沒參加,進了志願者組,成了阮眠的專屬志願者,全程爲她跑前跑後,就差幫她參加比賽了。

阮眠今天穿的運動服,黑白配,參加五十米的時候脫掉了外套,只穿着裡面的白色T恤。檢錄完站在跑道前,她象徵性的動了動腳當熱身,孟星闌站在跑道旁,懷裡抱着她的衣服。

不僅如此,班裡孟星闌能叫過來的人,差不多都來這了,就連陳屹也站在人羣后面。

他戴着一頂白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低,看不清神情,露出一截鋒利分明的下巴,喉結凸出。

阮眠的心砰砰跳。

蹲下身做預備的時候,她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擡頭看着前方的終點,從未有任何一刻比現在這一刻想要贏。

耳邊槍聲響,阮眠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衝了出去,耳邊是呼嘯犀利的風聲和激動吶喊聲。

她向着光,向着藏在心裡的那個少年,一往而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