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奉真從周先生的學堂出來已經是晚飯時間了,一下午的考校讓他着實撓頭,但是有桂香姑娘不時的進來給周先生添水,還是讓邱奉真有些意猶未盡。
邱奉真走到家門口就聞到了一股讓人饞涎欲滴的香味,自己孃親的手藝就是棒!推門進了家就見院子裡已經擺上了幾張張小桌子,旁邊坐着些個村子裡的年輕漢子,正在那吃着毛豆,這些就是邱奉真在村口遇到的那幾個漢子,他們幹完農活便回家取了酒往這來了。
“邱大回來了,俺們這酒可也都帶來了啊”說話的是邱誠,一邊說還把手裡的酒提起來比劃了比劃。
“是啊,是啊,邱家阿大,可就是等你了啊。”旁邊的幾個漢子也都笑着附和着。
邱奉真撓了撓頭,說道:“我的大哥們,我今天被先生抓住考校學問來着,可不是有意不在家等你們啊。”
“嗯?今天先生考校你學問了?答得怎麼樣?”從邱奉真背後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爹,您回來了?妹妹她們呢?”邱奉真驚喜的問道。
“村長。”“邱叔。”旁的人也跟着打起了招呼。
邱村長看了看這幾個漢子,笑罵道:“你們這幾個臭小子,今天你們的老子們也都來,你們啊,就老老實實的在外面吧。”
“邱叔,外面爽利的很,自在的很,俺們纔不去屋裡。”邱誠歲數稍大,便和邱村長開起了玩笑。
邱村長又指着邱誠笑罵了幾句,轉頭對邱奉真說道:“阿大,月兒和小穎兒在外面和幾個姑婆說話,你一會叫她們進來幫忙端端菜。”說完就往屋裡去了。
很快,人齊上菜倒酒,忙活了一年馬上就要有個好收成了,村裡人人都很開心,於是酒酣飯飽之後這話也就多了,家長裡短的就開始聊了起來,漸漸的天暗了下來,但是大家的話匣子卻越拉越長。
“哥,給你油燈,娘說了,別讓你們瞎忽忽的把盤子打掉地上,咯兒~~”邱月是個愛學嘴愛笑的小丫頭,總是喜歡咯咯的笑,這些漢子都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也可以說村裡沒有不喜歡月兒的。
“嗯,月兒乖,吃豆子不?”
“不吃,月兒要聽大哥講打野豬。”邱月一臉崇拜的看着邱奉真。
“月兒,你先去找阿節阿智玩會,一會兒哥給你們講啊。”邱奉真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又哄了幾句,月兒纔不情不願的去找二哥三哥和小妹去玩了。
邱奉真剛把油燈放桌上,就聽邱誠問道:“邱大,最近你好像打到獵物的次數越來越多啊?”
“有嘛?我沒數過”邱奉真撓了撓頭。
坐在邱誠邊上的邱升說道“哎,你別說確實是這樣,奉真,你最近越發的結實了啊。”
邱誠喝了口酒,把臉往油燈下湊了湊,看了看周圍的漢子,低聲的說道:“你們有沒有聽說義城開始徵兵了?”
“沒有啊”桌上的漢子們都搖了搖頭。
邱誠的聲音越發的低沉:“嘿,這是真的,要不你們以爲咱們村的這幾個管事的都聚在邱叔這了?”
邱升有點驚訝的說道:“難道又要打仗了?”
邱誠道:“不錯,我前些天去義城買農具,看到有軍官徵兵呢,就過去問了問,結果竟然還不是義城募兵,是個什麼新軍,據說是個侯爺奉旨練兵,待遇好的很,但是要求也高。”
“當個兵還能有啥要求,有力氣就行了唄”邱奉真有點不以爲然的說道。
邱誠加了一塊豬肉放嘴裡用力的嚼着,又順了口酒才說道:“當然不是,我問了,這新軍的的餉銀是一年五兩銀子。”說着伸出了手比劃了一下五個手指又接着說道:“這餉錢是挺厚實,但是這要求也高。”
邱升一聽五兩銀子,趕緊就問:“這着實不少,那都啥要求,俺能去不?”說着給邱誠的酒滿上了。
邱誠看了看邱升,搖頭說道:“你不行,這第一個要求就是必須及冠以下,你這孩子都四歲了,別想了。”說完看了看邱奉真,說道:“要說歲數,咱這夠格的有幾個,但是這不算完,還要求要麼是獵戶,要麼練過傢伙的,得有底子才行啊。”
邱奉真一聽也來了精神,問道:“大誠哥,那這麼說,我是夠格了?這啥兵啊,要求這麼高?”
邱誠認真的看了看邱奉真,說道:“邱大,你肯定是行,至於啥兵俺也不知道,不過俺估計這兵餉錢高,要求高,估摸着也是得要用上勁的兵,這種兵,人都說死的快。所以就算你夠格,也別想着去,俺勸你還是好好的跟着周先生讀書,以後能當個小官,也算是光宗耀祖,俺們也都能跟着沾光。”
邱奉真一聽這個話,苦着臉說道:“大誠哥,俺讀書也費勁,一看就頭暈。哎,照這麼說這餉錢真是不好掙啊,哎,五兩銀子呢。”
邱升白了他一眼,說道:“這天下哪個肯白給你銀子,給了你銀子你就得給人賣命,咱們人不值錢,有五兩銀子就不錯了,要是趕上那些年景,兵荒馬亂的,別說錢了,拿繩一捆你就得跟人家走,不走就打。聽我爹說,旁邊的肖村的就有不少被綁走充軍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說着有點感嘆的搖了搖頭。
邱誠感觸頗深的說道:“要說這個,就得謝謝邱叔,要不是邱叔見多識廣,提前就讓咱們躲進山裡避難,估計咱們哥幾個也就去了,哪有現在的吃肉喝酒,邱大啊,邱叔這個見識真的是沒的說,他既然說讓你跟着周先生讀書就準沒錯,你該聽他的。”
邱奉真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心想:我讀書無非就是還有桂香這麼個念頭,哎,桂香啊……想着想着就又想起中午周桂香頭帶小花,嫣然一笑,不由的有些癡了。
“哎哎哎,回神了,奉真。”邱升沒好氣的在邱奉真眼前晃了晃手。
“啊?”邱奉真有點茫然的看了看。
邱誠神秘的笑了笑,說道:“嘿,邱大,是不是想桂香呢?”說着還捅了捅旁邊的邱升。
邱升會意的笑道:“奉真啊,跟俺們說說你和桂香咋樣了。”
“沒……沒有的事。”邱奉真有點結巴的說道,然後趕緊打着哈哈扯開話題:“喝酒喝酒,大誠哥你們還吃點啥,我給你們端去。”
“不用不用,說說你和桂香的事,比喝酒來勁,趕緊講講。”
“……”女人果然是男人酒桌上亙古不變的話題。
院裡聊的熱乎,屋裡卻是另一番場景,幾個村裡的保長和甲長坐在一起有點悶悶的喝着酒,其中有個有點花白頭髮的保長說道:“阿毅啊,這義城徵兵居然不是入義城軍,而是什麼新軍,還只要未及冠的半大小子,這什麼道理啊?阿毅你見多識廣,你給咱們幾個說道說道。”說着話,有點殷勤的給身爲村長里正的邱毅倒滿了酒。
“城守大人也和我多說,只說節城候奉旨編練新軍,咱們邱村肖村都是大村,而且背靠伏牛山,多是精壯漢子,說讓咱們自己回去先挑挑,過幾天有人下來挑兵,別的也沒多講。要說這歲數的限制,估計就在這一個新字了。”說到這,邱毅停頓了下,看了看這些個認真聽着的老夥計們,又繼續說道:“你們也都知道,這半大小子正是血氣方剛,說啥是啥,好管教的年紀,管好了,帶出來的兵聽話,讓衝就衝。要年歲小的兵,道理估摸就在這了。”
另一箇中年的甲長吧嗒吧嗒嘴,猶豫道:“村長,不是說不能出人去應差,只是這些個娃歲數還小,這走前也沒娶了媳婦,要是出去打仗了沒回來,這有的家裡可就斷了後了啊。”
“是啊,是啊,里正這斷後可是不行啊。”旁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應和着。
邱毅瞥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那些個娃想去還不一定呢,人不光要年歲小的,而且要會兩下子的,光有蠻力氣還不要呢,哎,我估摸着我家阿大留不住了,唉。”
聽到這話有些個保長甲長鬆了口氣,但是有些個依然皺着眉頭。邱毅有些發悶的咳嗽了下,說道:“別琢磨了,等個幾天招兵的就來了,你們誰家的小子也別躲,城守大人說了,要是一個都沒招到,讓他老人家臉上沒光就有咱們好看的了。”
說罷仰頭把碗裡的酒水都喝了進去。
第二天清晨,邱奉真正帶着兩個弟弟在院子裡練着父親傳下來的幾式刀法,兩個小傢伙也是舞的虎虎生風,滿頭是汗。邱奉真一邊看着弟弟們習武,一邊扔着石鎖。
“阿大,你先停下。”邱奉真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好的,爹。”
邱毅看了看邱奉節和邱奉智練的招式,微微的點了點頭,說道:“阿節阿智,你們先停一停,去屋裡吃飯吧。”
“好的爹爹,吃飯去嘍”說完兩個小傢伙就要往屋裡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問道:“爹爹,大哥不去吃飯麼?”
“爹爹和阿大說幾句話,你們先去吃吧。”聽到這話,兩個小子一溜煙的跑進了屋子。
“爹,咋的了?”
“阿大,我來考考你的刀法咋樣了。”說着拿起一把木刀扔給了邱奉真,他自己也也撿起了一把,和大兒子對練了起來。3院裡不時的傳來木刀碰撞和邱奉真的慘叫聲,慘叫之後就會隱約的聽到邱毅對自己大兒子的呵斥。
屋裡邱林氏聽着院裡的聲音眼圈有點微紅,身前桌上的粥也沒吃幾口。“啊~~!”院裡又是一聲慘叫,月兒有點疑惑的問道:“娘,大哥這麼大聲幹啥?”
邱林氏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你大哥不好好練武,你爹爹在收拾他呢,月兒乖,趕緊把這口粥吃了啊。”月兒和穎兒兩個小姑娘眨眨眼睛,哦了一聲就“吸溜吸溜”的喝起了粥來。
奉節和奉智這兩個小子聽了這話互相看了看對方,然後一聲不吭的使勁喝着粥,唯恐被母親轟出去讓父親收拾他們。
半個時辰後,邱毅拿着農具下地去了。邱奉真齜牙咧嘴的進屋來,邱林氏趕緊把熱好的早飯端了上來,然後從廚房又拿了個雞蛋過來。
邱奉真撓了撓頭道:“娘,這雞蛋……”
“你爹說,以後每天只要他教你用刀,就給你加個雞蛋。”邱林氏放下雞蛋仔旁邊坐了下來。
“哦,這雞蛋吃的怪疼的。”邱奉真裂開嘴說道。
“這孩子,怎麼說話。”邱林氏笑罵着擡起了手,但是卻遲遲沒捨得放下去,想想兒子早上遭的罪,想想兒子即將面臨的磨難,想想兒子這一去可能就……邱林氏不敢再想下去了,就覺着鼻子酸,眼睛裡開始有些霧濛濛的了,趕緊轉過身去擦了擦眼睛,然後起身急急往廚房走去。
邱奉真擡起頭感覺有點茫然,心想,今天怎麼都怪怪的,爹說不用去山上了,讓我好好休息下,然後琢磨琢磨早晨爲啥打不過他,切,打不過我能是我爹麼,真逗。對了,還不能忘了下午先生還要考校我呢,時間還挺緊張。恩,這粥真香,多吃幾口……。
就這樣,半個月的時間裡邱奉真便沒在上山去打獵,時間都用在磨練刀法,每天去桂香家,啊不對,是周先生家讀書學文章。
這半個月邱村也是最忙碌的,比往年都好的收成讓村民們格外的高興,但是要自家還沒及冠的孩子從軍的事情像一團烏雲樣籠罩在人們的心頭,哪家大人也不樂意自己的孩子去一個和他們距離很遠的地方去從軍,誰都怕這一走就是永別了。
秋收是這個時間最重要的事情,糧食是一個國家安定的根本,誰也不能再這個時候影響糧食的收成,雖然這段時間重要,但是終究會有收完的時候。
這一天,天色有點陰沉,邱毅正在和保長甲長們商量今年上繳糧食的事,正說着,就聽門外面有人在叫門,邱毅開門一看是義城城守大人身邊的一個親兵,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該來的還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