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齊夫人鐵青着臉一路不發一言,急匆匆回了蘭林苑。
進得房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蘇晴兒忙爲她斟了茶,她接過大口飲下。
蘇晴兒勸道:“老夫人又何苦生氣呢。”
商齊夫人雙目一瞪,怒衝衝說道:
“怎的不生氣,她當真是傻還是癡啊?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她那混賬老爹造成的?幾次三番地算計我小云天,如今傷了婧兒,還險些害了我兒性命,前些日子,傷婧兒殺青萍這帳老身念在她懷有身孕都沒跟她算呢,老身若是她,早就躲在房中羞於見人,哪裡還好意思出來?”
“就算她對煬兒一往情深忍不住來探望,哭哭啼啼地吵得人心煩也就罷了,居然、居然還怪罪婧兒,當老身是瞎子看不見啊?她倒是好意思怪人家,人家婧兒不都是爲了咱們才冒險將那老賊引到後山的?還險些被她那混賬老爹所殺,婧兒尚未曾遷怒於她,她反倒吃了這份閒醋給人甩臉子看,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老身再不快些走,還不知道那妮子又給我惹出什麼麻煩來。這竹林苑的護衛是幹什麼吃的,怎就放她出來了?”
商齊夫人連珠炮似地發了一通火,蘇晴兒一邊用手爲她捋着心口順順氣,一邊柔聲安慰:
“老夫人快別生氣了,小心傷着身子,少夫人也是心疼少爺,一時情急罷了。”
“一時情急?她都多大了,還不懂個道理?從前看她還溫婉可人,如今怎的就變成這般模樣了?你看看人家婧兒,一心只在救煬兒,自己的傷都顧不上,在我們面前還要強撐着,一聲不吭,要不是我不小心拍了她一下讓她的傷口出了血,我都不知道她居然也受了傷呢,是吧?這人與人就是經不起比較啊,唉!”
蘇晴兒笑道:“老夫人,這沒法比的,依我看,婧兒姑娘可真有些像年輕時候的老夫人呢,一樣地聰明,一樣地冷靜,一樣地豪情。”
聽得此言,商齊夫人微微一怔,細想想不由得連連點頭,“嘿,你別說,還真是的,這婧兒啊,還真像老身年輕的時候,那可是一點兒都不輸男兒。”
“還有一樣的貌美如花。”蘇晴兒掩口而笑。
商齊夫人故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要說婧兒這種性子啊,倒真的與老身投緣,這也曾是老身夢寐以求的兒媳,”說到此,喟然輕嘆,“可惜了哦。”
“說來也是老身的錯,自打三年前這賀蘭被煬兒救下,老身見她柔柔弱弱的,又溫文爾雅,長的也挺好看,對老身又極盡尊重,對煬兒更是一往情深百依百順,老身一見她看煬兒的神色就知道她對煬兒甚是中意,便勸煬兒娶了她,當時煬兒就是不同意,記得他曾說,‘咱們原本就是爲避災禍而改名換姓地活着,這麼多年來甚是不易,不想多生事端,這敏兒來歷不明,不妨再等等’,唉,偏偏老身急着想抱孫兒,就是聽不進去,非要撮合他們,也是煬兒孝順,不得已才應了我。”
“當真是人心隔肚皮,敏兒縱有百般好,可偏就絕口不提家世,弄得煬兒心結難解,對她更是愛理不理。這麼多年來,眼見得他對敏兒冷冷淡淡,整日一個人宿在書房裡,老身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又見敏兒對煬兒一往情深,百般忍讓,心中總覺得有愧於她,便更加善待於她,可誰又曾想到,她居然便是咱們仇家的女兒,不禁如此,咱躲了二十年的災禍終究還是降臨到我母子頭上了。如今想來,煬兒當初這點戒心可半分錯都沒有啊,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見商齊夫人喋喋不休地嘮叨,蘇晴兒好脾氣地默默聽着,直到見她說的口乾,取了茶來喝,這才勸道:
“老夫人想什麼呢?木已成舟的事,多想了只會自添煩惱。您這身子骨纔好些,前日與曼羅打鬥,也傷了些元氣,不好好將養着,還生的這悶氣做什麼?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又何必煩這些心呢。”
“唉,哪裡是老身要生這個氣啊,還不是那個賀蘭,不對,苗珏鬧的......”
突然她彷彿想起了什麼,頓時氣又不打一處來,面色一沉,說道:
“給我去查,是什麼人告訴苗珏煬兒受傷的事的,老身不是再三交代不能告訴她的嗎,看看是誰什麼人這麼大膽子私下跑去多嘴的。”
“哎喲喂,老夫人啊,”
蘇晴兒柔聲勸道:“知道就知道了吧,這山上知道少爺受傷的也不止一個兩個,況且,她去都去過了,如今她不是回來了嘛,又沒真惹出什麼事,也就罷了吧,還動這個氣做什麼。”
“你還指望她能惹出什麼事啊?”
商齊夫人拍着桌子,一臉的不悅,“好好地去探望便是,非要弄的哭哭啼啼,讓人心煩,哎,你說她怎麼那麼愛哭呢?老身這一見到那止都止不住的眼淚啊,就、就說不出的心煩,她殺青萍的時候總不會是哭着射出那一箭的吧?!”
見商齊夫人似乎越說越上火,蘇晴兒說道:
“老夫人說哪裡話來,少夫人也是太擔心少爺所致,她原本就愛哭,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事、小事都是個淚,您還跟她計較什麼呢?”
蘇晴兒爲商齊夫人揉捏着雙肩,一邊說道:
“老夫人您就別多想了,自己身子纔好一些。”
商齊夫人打嗓子眼裡“哼”了一聲,“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我們母子會殺了那惡賊,替商將軍報仇的。”
晴兒捏揉肩膀的手停住了,在商齊夫人身旁凳子上緩緩坐下,面色凝重,一雙丹鳳眼緊緊盯着她,說道:
“老夫人,您說這少夫人腹中雖說是咱商家的後人,可畢竟是仇人家的女兒所生,若不知道這層關係倒也罷了,既然知道了,不光是老夫人和少爺心中不痛快,便是我心中亦是恍惚着......晴兒看的出來,自打知道少夫人是仇人之女,老夫人您明面兒上對少夫人還是一如既往,可是您對少夫人的態度變了,待少夫人誕下孩兒,您能確保對這孩子沒有一點兒別的想法?”
“變了?哪有?她那麼心狠地殺了青萍,還偷了血書,做了那麼多錯事老身也沒拿她怎樣啊。”商齊夫人辯解着。
晴兒察言觀色,默默地搖搖頭,輕嘆一聲:“老夫人啊,晴兒跟着您二十年了,對您也算是瞭解的,您一向開朗豁達,與人爲善,對待少夫人更是當自家女兒一般,如今,少夫人腹中懷的不僅僅是您的孫兒,也是仇人的外孫,一邊是仇人,一邊是孫兒,您更是陷於兩難的境地。這些事啊,無需您說出口,晴兒便能知曉您心中所想。”
蘇晴兒這番話戳中了商齊夫人的心事,她一聲長嘆,眼中憂傷,喃喃道:
“若是他爹知道我爲煬兒選的媳婦兒居然是仇家的女兒,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老身這死後又怎麼去面對他。”
晴兒見她傷心,心下甚爲心疼,想着如何規勸她,眼珠滴溜一轉,脣邊笑意一閃而逝,伸手輕輕握住商齊夫人的手,正色道:
“蘇晴兒視老夫人爲主子,也當您親姐姐一般,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既然老夫人當真心結難解,一見到少夫人便想到仇人,將來對少夫人,對小少爺都是不好的,況且,早晚有一天少爺會報那殺父之仇,小少爺若知道他外祖父是他爹所殺,那這父子兩代人還不知道又要鬧成什麼樣,這家還成家麼?既如此,那還不如趁着現在孩子還小索性就打掉他,不要也罷,然後再讓少爺一紙休書休了她,任她自生自滅,眼不見爲淨,也省的老夫人看着心煩。”
聽得此言商齊夫人頓時揪了心,惶惶然不知所措起來,低聲唸叨:
“可那好歹是老身的孫兒,可是有我商家血脈的,老身做不到啊。”
晴兒微微一笑:“既如此,晴兒有個主意,不知老夫人越聽不願聽?”
商齊夫人忙問道:“別賣關子了,還不快說說看?”
“殺父之仇假他人之手,反正大仇得報就好了,又何必非要你們母子雙手染了污穢?如此一來,小少爺今後也怨不着誰,那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蘇晴兒言罷緊緊盯着商齊夫人。
商齊夫人愣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正是啊,只要大仇得報就好了,何必非要煬兒親自動手?”
蘇晴兒笑而不言,起身走到商齊夫人身後,握起拳頭輕輕爲她敲擊後背。
商齊夫人漸漸平息了怒氣,口中喃喃低語道:“你說這鐵面閻羅還會不會再來呢?”
蘇晴兒道:“他此番未曾得逞,又受了傷,應該不會這麼快回來,但以後定然還是會來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躲是躲不過去了,無論躲哪裡,他都能找得到,咱只要提前想好應對之策便是。”
“那老賊神出鬼沒地,防不勝防,如今一想到這個苗珏,老身總感到老賊的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着咱一樣,我們究竟該如何應對?總不能總是被動挨打吧?”
“老夫人的擔憂不無道理,這防範之法嘛自然有的,老夫人您爲何不問問婧兒姑娘呢?” 蘇晴兒說道。
商齊夫人一拍大腿,頓悟:“對啊,老身怎麼把她給忘了呢,婧兒腦子好使,計謀又多,聽說上回便是用幾顆黃豆讓那老賊掉下了樓......嗯,好,就這麼辦,過兩日老身再好好去向婧兒討教討教,想想招啊,只要老賊死就好,又何必在乎是誰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