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日,王麟眯着雙眼等在宣德門外,“王駙馬!”有人在不遠處叫道。
王麟一見他,轉身就想走,那人幾步上來拉住他,“駙馬是要躲我麼?”
王麟無奈,只得換了笑臉,“鄒大人,哪有的事。”
鄒浩笑了,“駙馬不躲我就好,我有事想請教駙馬。”
“啊?我不知道。”
“駙馬好沒意思,我都還沒說,駙馬怎麼就會不知道了?昨日我特地去駙馬府拜訪,只可惜駙馬不在,見駙馬可真難啊,我想着以後還是多給官家建言,讓駙馬參與朝議才行。”
王麟昨日確實是躲了,前日從趙孝奕那回來,他就聽說鄒浩和一幫御史言官來找他,就知道不妙,昨日一早就帶着四女去了鄉下農莊遊玩,到晚纔回來。聽鄒浩話裡隱隱有威脅的意思,王麟無奈,“行了,怕了鄒大人了,有話就說,只是別再提什麼讓我參加朝議的事了。”
鄒浩心裡偷笑,駙馬怕做官,怕上朝的傳聞還真不假,嘴上答應着王麟以後不提參加朝議之事,心中確實想着王麟不肯就範的時候就拿這個逼他。“駙馬那日朝堂上的話對我深有啓發,只是回去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入手,請駙馬教我。”
“這個……”,王麟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些事他嘴說說行,可到了具體的,他也不知道怎麼辦,看着鄒浩一臉期頤的眼神,知道說他也不懂鄒浩一定不會相信,要不瞎說些?“鄒大人,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大人姑妄聽之,再想想,可別照我說的做啊。”
鄒浩急忙點頭,先聽了再說。
“這做事呢,最忌諱眉毛鬍子一把抓,王大人和其他御史言官關注的事情太多,又是官家又是各位大臣,事情多了就不精,就會只知道點皮毛,哪怕官家和諸位大臣確實有錯,御史和言官往往沒說到重點,這樣反而適得其反。”
鄒浩服了,王麟幾句話就找到了他們這些御史言官的不足,“那駙馬的意思是?”
“抓重點,兵部的事諸位御史大人說白了都不懂,不懂就少摻和,禮部、工部都是些雞毛蒜皮之事,官家和各位相公也很不在意,吏部牽扯人太多,容易得罪人,可先放放,可入手的就是刑部,梳理下大宋的律法,在抽幾個道府調查下,看看律法用的怎麼樣,有沒有欠缺,有沒有錯的,律法不但影響到朝堂,也影響着天下百姓,據我所知,大宋就有很多百姓根本不知道我大宋律法的內容,往往犯了法也不知道。把法理順了,百姓就有法可依,地方也可依法治理,百姓官吏間的對立就會減少,違法亂上者自然也就少了。”
鄒浩聞言如醍醐灌頂,頓時思路大開,“駙馬說的極是,大宋律法有些含混不清,各道府執法之人各有所解,比方這殺人,有的府是定問斬的罪,有的是定充軍,完全是主審官決定,隨意性太大,可到底對不對,不能是坐在屋子裡瞎想討論,要去看看爲何有這種狀況,修訂也好,解釋也好,補充也好,才能提出辦法,這樣有理有據,不論是刑部還是官家都好接受,我算是明白了,駙馬是想讓我們這些御史言官對事不對人,怎麼處置做事之人是三省和陛下決斷的,不是御史言官決斷的,御史言官就是要把事件的好壞和影響告訴官家。”
“對,朝中諸位大人也是人,是人總會犯錯,不能因爲一件事的錯就抹殺他的功績,一定要區分犯錯和犯法的區別,比如新法,有可能有些地方是錯了,但這只是事錯了,不是人有問題,可若是通敵,就是犯法,是人有問題,哪怕後果不嚴重也絕不能姑息,再大的功勞都不能充抵。”
“我明白了,前者至少是對官家忠心的,是心懷大宋,後者就不同了,那是背叛!多謝駙馬教導!”說完深施一禮。頓時四周都響起多謝駙馬教導的聲音,王麟這才發現,他四周圍了一圈的人,都是些御史言官,圈之外曾布等人正看着他微微笑着。
“好啦,好啦,都散開,給官家看見了,難說以爲我要結黨,立刻發配嶺南都有可能。”王麟連忙趕着衆人。
“王麟,背後說朕的壞話可是死罪!”
趙佶?王麟慌忙四處尋找,只見趙佶從曾布等人身後走了出來,王麟急忙上前行禮,“陛下,臣就是隨口一說,陛下可別當真。”
“回頭再找你算賬,大宋朝的早朝時辰都過了,你可真能攪,就侯着上朝這當口你也能折騰出事來!”說完,趙佶自顧自進了宣德門。
衆人急忙跟上,王麟來到曾布邊上低聲道:“曾相公,官家怎麼出來了?”
曾布笑道:“還不是你這廝在門外高談闊論,聚集了這麼一大批人,老夫估摸着是有內侍去稟報了官家,官家這纔出來看看,見你說的高興,鄒浩幾人聽得入神,官家才吩咐別打攪你們。駙馬,官家對你可真不一般,你前途無量啊。”
“曾相公,我就一個小小的駙馬都尉,哪有什麼前途,再說我對做官可沒興趣,曾相公,官家若是動了這個念頭,曾相公可不能落井下石啊。”
曾布笑笑不答。片刻,衆人都到了拱垂殿,按部就班站好,等着趙佶發話。
“衆位卿家,今日還是接着議議駙馬王麟所說的特區之事,還是像上次朝會一樣,有疑問的就問,駙馬王麟回答。”
“王駙馬,這特區地點可定了?”曾布問道。
“曾相公,我想在霸州以東,清州以北,靠近運河附近,便於糧食運輸。”
“老夫也是這麼想的,不如就定在德州,一來有運河,二來離登州府也近,便於海路運輸。”
“我有一個疑問,採購糧食沒問題,可糧價如何確定?各道是否一個價?萬一地方豪強和大戶和朝廷爭糧該如何?朝廷拿來款項購糧?”戶部尚書王古問道。
“張大人,這事戶部一點想法都沒有?”王麟反問道。
“這個……想法肯定是有的,不過……”
“別不過了,議事嘛,有辦法就先說說,說錯了陛下也不會責怪,不怕想錯了,就怕沒想。”
“好吧,我就說說。”王古道,“糧價我和同仁商議的是不能高,高了朝廷無法承受,地方豪強也會逼租戶賣糧,百姓沒糧吃會鬧事,商議的結果是比往年市價低三成。”
王麟點點頭,“不錯,和我想的差不多,王大人費心了。”
得到認可,王古偷看了趙佶一眼,見他也是微微點頭,頓時來了精神,“各道收成不同,餘糧也不同,價格自然有差異,既然低三成,就不如按照各道去年的糧價來定各道的收購價,只是有個問題,我百思都無法解決,各道糧價不同,必然會有不法商販採購倒賣給朝廷,從中牟利。”
“嗯不錯,確實有這個問題,王麟,你可有辦法?”趙佶問道。
“陛下,這個簡單。”王麟回稟道。
王古一聽有些不信,他和戶部主要官員想了兩天都沒辦法,怎麼到他這就簡單?
“陛下,臣以爲王大人說的收購價格低於去年三成是合理的,不過應該略作調整,怎麼調?就是加上運價,在作爲確定收購價格的依據,比如,杭州府和揚州府的收購糧價差就是運價,這樣,就算有人在杭州府低價收糧,運到揚州府倒賣給朝廷,算上運費,他剛好不賺錢,想牟利也沒轍了。”
“好辦法!”王古一聽就明白了,“按照運輸線路定收購糧價,一級級到應天府,不好確定的地方乾脆不收,不但朝廷好控制,也不會造成波動!只是地方豪強要是插手收糧,造成市場無糧,操縱價格,怎麼辦?”
“那我求之不得,地方豪強在厲害也只能控制一府一道,他要強行收糧,就請陛下從各地收糧調往該道,我既然能想到把遼國的銀錢榨乾,就能想到把這些豪強的銀錢榨乾,大不了先對付他們,再對付遼國,沒錢了,我看他怎麼做豪強!”
趙佶聞言大喜,地方豪強歷來是皇家頭痛的事,王麟這招狠啊,“正和朕的心意!”
“可又要收購糧食,又要對付地方豪強,朝廷的庫銀不足……”王古有些頭痛,主意是好的,可缺錢啊。
“王大人忘了陛下了?若是以前還真有些棘手,如今,大宋有誰敢跟官家拼錢!”曾布笑道。
王古一拍腦袋,趙佶手裡可是有五百萬兩黃金,要和趙佶鬥還真要掂量掂量,何況誰知道王麟會不會發瘋,再出海一趟弄個一千萬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