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麟早已在遼宋邊境岢嵐軍的地界。知岢嵐軍、府州都鈐轄王厚掌管着這一帶的軍政大權,若不是王麟的出現,他早就飛黃騰達,與童貫一起在湟州一線呼風喚雨,打得吐蕃灰頭土臉,作爲名將王韶之子,父親當年的熙河之役一直是他難以忘懷的功績,收復五州,拓地兩千餘里在大宋無人能及,直到王麟的出現,一個良都府便可與父親相提並論了,何況還有後來的易州、涿州,那可是在人家臥榻邊上生生放了張牀,他獲得的消息不多,零零散散的,可就是這零零散散的消息,他敏銳的發現王麟怕是有大動作,這讓他對於與吳居厚結成聯盟,明哲保身的做法產生了動搖,沒多久,太原府傳來王麟一刀殺了吳居厚的消息,王厚已經可以斷定王麟殺這吳居厚沒表面上那麼簡單,若不是吳居厚破壞了他的大計劃,怎麼都不會這麼做。
王麟的突然到來讓王厚手下將領如臨大敵,生怕他的屠刀再一次落下,王厚倒是十分坦然,錯了就是錯了,有什麼好狡辯的。王麟剛進入他的大營,便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將領跪在雪地裡,一時大惑不解,邊上迎接王麟的岢嵐軍將領低聲說這是都指揮使王厚在請罪,王麟急忙跳下馬,來到王厚面前一邊攙扶一邊道:“王將軍這是做什麼?”
“末將請元帥治罪!”
“你有何罪?”王麟奇怪道。
“末將不該和那吳居厚同流合污,按兵不動,壞了元帥的大計!”
有認識!王麟點點頭,“王將軍請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這事也不能怪你,雄勇軍都無可奈何,何況是將軍。”
“元帥這是何意,小看某這岢嵐軍的邊軍麼!”
王麟一呆,只是個比方,那麼激動幹嘛,“好啦,是我說錯了,我向將軍賠罪。”
王厚這才擡頭仔細打量着王麟,好年輕的元帥啊,自己在他這個年紀,還什麼都不是,不過沒架子,沒傳說中那麼可怕。
“將軍是要我陪着你在這雪地裡?”王麟笑道。
王厚急忙起身,“元帥請!”
來到中軍大帳中坐定,王麟細細打量着王厚,面色紅潤,有些蒼老,皮膚上明顯有長期在外飽受風霜的痕跡,不過精神頭不差,“王將軍不簡單啊,如何猜到我有大計劃的?”
王厚讓人擡上沙盤,這又讓王麟多看了他幾眼,是個有心人。
“元帥請看,從德州到易州、涿州,元帥就是在不停的折騰遼國,若是元帥攻下涿州後,調兵切斷大名府、霸州、雄州遼軍的退路,某就猜不到元帥還有大計劃,可元帥沒這麼做,卻來到這河東路,讓某等去代州,某在想,若是爲了小小的尉州,元帥絕不會如此大動干戈,如此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西京大同府!”
啪!啪!王麟不由得拍起手來,“想的很透徹!我確實有這個打算,只可惜虎翼軍過早暴露,雄勇軍還在路上……”
王厚一聽大急,“元帥,沒希望了?”
“希望不大,虎翼軍攻下尉州已經讓遼國有了警惕,我不能陷在大同府,來這是有另外一件大事,王將軍,從這裡能越過地斤澤嗎?”王麟指着沙盤上的一個地方問道。
“元帥要過沙漠?可從東面進攻遼國意思不大啊?”
王麟聞言和張正等人相視一笑,王厚又看了眼沙盤,驚叫道:“元帥要攻西夏!”
“不然你以爲我這麼大老遠跑來,就是看看將軍?”王麟笑道。
王厚有些哆嗦了,一個大同府他就覺得那是了不得的功績,王麟居然要打西夏,過地斤澤的意圖想都不用想,那一定是直指興慶府!
“王將軍,到底能不能過去?”王麟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厚總算是神遊回來的,“元帥,過是能過,只是從沒有大軍試過,都是那些牧民走過。”
“能過就行!”王麟大喜,他相信虎翼軍有這個能力過去。
“元帥,那某需要做什麼?”王厚問道。
“你不用做什麼,我就是路過,聽聞將軍對遼國、西夏都熟悉,特地來拜訪,不過爲減輕析津府一帶的壓力,你要出擊遼境,讓西京道騰不出兵馬來增援析津府。”
“就這些?”王厚愣了。
“對就這些。”
“不行!”王厚跳了起來,“只做這些讓我以後如何有臉面去見父親?岢嵐軍還不被天下人笑死?元帥,某不幹!”
王麟幾人面面相覷,“那王將軍……”
“怎麼着這先鋒也是某的!”王厚氣鼓鼓道。
折騰了半個多時辰,就是沒法讓王厚安穩下來,王麟只得答應到時再說,虎翼軍轉移過來還需要時間,慢慢說服吧。
還沒等虎翼軍動身,整個西京道的戰局便發生了變化,西京留守蕭乙薛、遼西南招討使蕭德勒岱見丟了尉州,恨聲連連,要不是南院大王抽調大同府和尉州兵馬,尉州怎會丟失?虎翼軍都轉戰到了這裡,遼國都一無所知,南京那些大臣真是牛腦袋。南京道不管尉州,他們不敢不管,這可是西京道的地盤,萬一耶律延禧怪罪,倒黴的還是他們。
直接救援尉州他們也不敢,畢竟手裡兵馬不多,也不知道王麟還有什麼花招,不過一點不做他們也不甘心,一番商議後,讓行軍副統耶律諦裡姑率領五萬兵馬前出桑乾河,壓迫虎翼軍,一來是防範,二來是伺機收復尉州。這一舉動,讓王麟感受到了遼國急切收復失地的心情,得知西京道早已在一個月前就派遣了八萬精兵增援析津府,他再次看到了大同府的空虛,猶豫着是否將虎翼軍調回來,此時,耶律特里從太原府轉來涿州給他的急報,裡面有種浩詳細的敘述,還有賈巖的一封信,上面只有幾個字,某已守住涿州。
沒有什麼邀功叫苦的話,王麟頓時兩眼含淚,一個人端着酒喝,張正、趙雲靈幾人來勸,他只是指了指桌上賈巖的信,幾人都不說話,陪着他喝,直到王厚來找他時,他已經爛醉如泥,王厚不解,張正便將賈巖的信和涿州戰報一起給他看,王厚看過兩眼通紅,“不愧是禁軍!”
“將軍說錯了,是不是禁軍不重要,你還不知道成德軍三萬人突入遼國腹地的事吧?那可真是沒打算活着回來的!”張正說道。
王厚一震,怪不得王麟就是不肯答應讓他的兵馬做先鋒,那是不相信邊軍會視死如歸。“他們爲何這麼做?”
“他們相信元帥,因爲……,元帥是他們的兄弟。”
王厚不語,他真正明白了賈巖信上的話,若是涿州丟失,這世上便沒有賈巖,也沒有雄威軍!
“這信某能借用麼?”王厚問道。
張正看着趙雲靈,趙雲靈點點頭,王厚拿起信大步走了出去。
王麟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趙雲靈和宋雲慧心痛的替他揉着頭,“三郎,下次別喝這麼多了。”
“靈兒,雲慧,我是怪我自己啊,三萬多將士,就這麼沒了。”王麟說着眼睛又紅了。
“三郎,戰場變化莫測,誰也不能算得那麼準,別讓他們白死就是最好的回報。”趙雲靈道。
王麟分別抓住二女的手,輕聲道:“有你們真是我的福氣。”
二女將頭靠在他頭上,也不說話,靜靜的享受着片刻的溫馨。
中午時分,王麟帶着大小將領來到他的軍帳,將一摞厚厚的紙張擺到他的案頭,然後跪在大帳之中。這紙張頭一份便是王厚的,王麟打開纔看了幾行字,便知道這是一份遺書。
“王將軍,這是……”
“某與手下五萬將士今日起便將這性命交給元帥,除非戰死,絕不後退!”
“王將軍,不必如此,先起來!”
“元帥,賈巖能做到的,某就能做到,雄威軍能做到的,岢嵐軍的邊軍也能做到!”
王麟心中感動,大宋從來就不缺好的將士,“諸位都起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天下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