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朋友,”與此同時,喬尼福催促起來:“時間可不多,這兒沒人願意等待。”
“如你所願。”我捏了捏拳頭,暗自狠下心,眼睛一閉,就把白色的藥丸吞了下去。
我不是白癡,也不是大無畏者,我清楚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可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倒要看看,還能糟糕成什麼樣!
和之前一次一樣,吃下藥丸不久,我的皮膚就開始發生了變化。彷彿透過血液,可以感受到有什麼活物在蠕動。只是相比之下,這次的感覺要更強烈一點,暈眩中伴隨着刺痛,讓人禁不住顫慄。
短暫的幾分鐘過去,當這一切不適感都消退時,我知道我變回了原來的自己——黑頭髮,黃皮膚,小個子的東方女孩兒。實實在在的,白藺兒。
“哦,天吶,這簡直不可思議!”人羣再一次沸騰開來,看來今天晚上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是她!”
“她不是白藺麼?”一個兩個,緊接着更多的人認出了我,“那個曾經逃出城,專吸人血的魔鬼!”
“太可怕了,她回來了。”有幾個上了年紀的,早已不省人事,還有一些在膽戰心驚的竊竊私語,“她在報復我們!”
有時候,我不得不感慨人類的盲目和蠢鈍。居然到現在,還以爲我是兇手,或者,自作聰明的把我們當做敵對的一方。喬尼福剛纔都幹了什麼,難道他們就沒看見麼?我不過是變個臉,根本沒動過他們一根指頭,卻成了衆矢之的。
“瞧見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感激你的善良。”喬尼福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情很好,一揮手笑道,“食物終究是食物,你不該仁慈。”
“可是你別忘了,你的母親,安卿兒夫人,曾經也是食物中的一員。”我毫不避諱的陳述着這個事實,“難不成你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放過?”
“閉嘴!”安卿兒夫人果然是他的痛腳,顯而易見,喬尼福生氣了,“別提我的母親,這隻會令我更加痛恨你身後的男人,以及他自認爲高傲的家族。”
“可正是這個家族,給了你生命。”戈多裡特容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詆譭血族,爲此,我相信他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因爲捍衛血族利益是刻進他骨子裡的信仰,“雖然不願承認,但就是你的存在,玷污了我們高貴的血統。”
“真是抱歉,我將繼續努力,直到您偉大的家族消亡。”
喬尼福嘴角往上一咧,似乎已經憧憬到了令他夢寐以求的那一刻,陰厲的眼神裡都透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現在,你過來。”但很快,這笑容一閃而過,他沉着臉衝我說道,“到我身邊來。”
“不,白藺兒!”科爾德之前都沉聲不語,我明白是他相信我的選擇,但此刻他還是開口了,“回到我身邊來。”
看得出來,這傢伙緊張的厲害。可這不是沒有道理,因爲我們誰都不知道喬尼福的算盤。一味任之擺佈,天曉得最後是什麼下場。
再說,堅持到這裡,我的神經彷彿到了頻臨線,腦袋已經疼的一跳一跳。畢竟,誰敢說自己不怕死,那都是逼出來的好麼?
“科爾德,我••••••”
“呵!”結果我剛擡腳往回撤了一步,那頭的喬尼福冷哼了一聲,“在做出決定之前,美麗的小姐,您一定要考慮清楚。”
“我的小可愛,肚子餓的咕咕叫了。”
該死,說來說去,只會來這一招,偏偏我還真的很顧忌。
“你隨意。”結果科爾德一臉無所謂,聳聳肩,上前牽過我的手,“親愛的,休息時間到了。”
“科爾德?”我咋舌:丫這算不算爲虎作倀,或者,鐵石心腸?
“我的弟弟,原來我們毫無差別。”
喬尼福話音剛落,睨了魔偶一眼,我只來得及暗歎一聲不妙,這個長得和我先前一模一樣的玩意兒,就咧着嘴巴往人羣裡衝了過去。
“啊——”
布丁巷的居民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也已經晚了。全都往四下裡逃散,但很快又被外面的埋伏者驅趕了回來。
此時此刻的場面,亂成了一鍋粥: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驚聲尖叫,有人誦經禱告,但更多的,是哀求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很好,你們的眼睛終於派上用場了。我心裡着急,但還是不免吐糟了一番。
“親愛的,下面的事,都和你無關,你到閣樓上去。”科爾德一順不順的望着我,平日裡湛藍的眸子此刻陰沉沉,“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別下來。”
我看着他,沒吱聲。就在這空檔裡,四下的尖叫聲變得更慘烈起來——有人被魔偶咬斷了脖子,鮮紅的液體四濺,整個房子猶如一個修羅場,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8】
“科爾德,對不起。”我抓住他的手腕,搖頭,“我做不到。”
我不會忘了自己曾經是人類,也不會忘了自己依舊跳動的心臟,和滾燙的血液。它們都迫使我,去面對眼前的一切。
“白藺兒,你的妥協,正是他的目的。”科爾德提醒我,“什麼叫自投羅網,這就是。”
“那麼,我們就向他問問清楚。”知道他要幹什麼,也不必如此被動。
“你還不明白麼,他要的,是你身體裡的腐鐲。”科爾德難得沒有形象的翻了個白眼,看向我,好像在懷疑我的智商,“不然他幹嘛來這兒?”
“真不愧是我的弟弟,一猜就準。”喬尼福接上話茬,在那頭皺了一下眉,似乎嫌周圍太吵,“但也不完全正確,因爲這一次,我要的更多。”
“腐鐲,再加上••••••你的族人。”他一頓,目光饒有興趣的從我身上移到科爾德處,“我十分迫切的需要好好改變,這個令人厭惡的家族。”
“這得看你的本事。”科爾德倒不在意,淡淡說道。
“別再妄想改變,喬尼福,你沒可能達成目的。”倒是戈多裡特,柺杖敲得地板篤篤響,“只要有我在!”
“哦,好極了!”喬尼福重新看向我,“小可愛的胃口一向好的驚人。”
“蒂尼,順便去告訴撒卡他們,可以用餐了。”
蒂尼這會兒連正眼都不看我,領了命,畢恭畢敬的從窗戶一躍而出,就消失在黑暗裡。但前後不過三四秒的時間,冗長的巷子裡,就徹響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嚎聲,夾雜着歇斯底里的尖呼。
我怎麼忘了,今晚上城裡的居民差不多都被喬尼福引到這兒來了。再這麼下去,我可不敢想象後果。
“只有你,可以救他們。”
喬尼福的聲音像是帶着某種蠱惑,讓我不斷想要站出來,去愚蠢的做一回英雄。
“白藺兒,你必須離開這裡!”科爾德冷厲的瞥了喬尼福一眼,“我保證,會保護他們,只要你離開。”
嘖嘖,同樣是爹生娘養的,這兩兄弟,差別怎麼就這麼大?
我不合時宜的愣了會兒神,就聽科爾德對麗薩說:“麗薩,請幫我看好她。”
等等!他的心意我明白,無非是不想我受到傷害,也不想我捲入他們兄弟之間的紛爭。但肯定有哪裡出了錯——直覺告訴我,假如我同意科爾德的做法,結果一定會後悔。
“科爾德,我做不到!”我掙開他的手,心裡很平靜,“再讓我試一次,相信我。”
其實說到底,我也沒有把握,可••••••
看着眼前,倒下去的人越來越多,有認識的,不認識的。我的心彷彿也一起被浸泡在瘋狂的屠殺裡,看不見黎明。因爲我,他們變成了喬尼福的籌碼,不明不白的死去。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們作爲魚肉,在瀕臨死亡的最後一刻,靈魂的諸多不甘和絕望的嘶喊。
“喬尼福,停下來,我答應你。”我不敢看科爾德的眼睛,而他,也沒有繼續阻止我。
“很好,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喬尼福嗤笑一聲,讓魔偶停止了瘋狂的殺戮。而小小的麪包房裡,此時已經成了屠宰場,地上橫着數十個無辜死去的人們,刺眼的紅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剩下絕大多數得以倖存的人,也沒有活下來的欣喜,默默的站着,雙眼呆滯。
“你可以取走我身體裡的腐鐲,但血族的統治權,不由我說了算。”無論如何,血族不能落入喬尼福的手裡,“你明白,我沒這個權利。”
“你沒有,他有。”喬尼福並不打算讓步,他看向科爾德,“你覺得呢,我親愛的弟弟?”
科爾德沒說話,深邃的眼眸裡意味不明,薄脣緊抿着,似乎在做什麼決定。過了片刻,終於開口:
“我同意,但腐鐲不能歸你。”
“你瘋了,科爾德!”他的話,令戈多裡特陷入了憤怒裡,“想想你的父親,想想你的母親,他們一定對你失望極了!”
“不,失望的是您,我尊敬的先生。”科爾德不置可否,“我的父親,是希望哥哥來繼承王位,不是麼?”
“科爾德,麻煩你爲血族着想,他會讓族人走向滅亡!”
戈多裡特的話說的沒錯,喬尼福一心只想報復,血族落入他的手裡,等於毀滅。
“可我,只要白藺兒。”面對戈多裡特的質問,科爾德淡淡的說了一句,目光裡驀地覆上了一層柔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的妻子。”
科爾德••••••有一剎那間,我甚至覺得要控制不住自己,朝他飛奔過去。眼睛因爲突如其來的水汽,酸脹的厲害,偏偏不想被他笑話,咧了咧嘴,又給憋回去了。
這個傢伙,真的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