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現在不該害怕麼?”
清晨天台的風有點大,喬尼福紅色的短髮被吹得有些凌亂,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美。
“害怕有用麼?”我只是覺得有些冷,身上還穿着舞會時的裙子,累贅,卻並不暖和。
“沒有用。”喬尼福答得乾脆,“不過我很好奇科爾德到時候的表現,難道不是麼?”
看吧,這是個典型的屬於“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我想,弗蘭克本親王要是知道自己心愛的兒子變成這副德行,他也是要失望了。
“收起你的悲憫,你更應該替自己擔心。”不知怎麼的,喬尼福臉上做做樣子的笑都不見了,薄脣一抿,顯得尤爲瘮人。
我就很沒出息的,被這樣可怖的眼神嚇得僵直了脊背。因爲我相信,假如我不識好歹,喬尼福絕對會讓我後悔自己沒有聽話。
“主人,我們該離開這兒了。”老鼠精看了看漸漸露出魚肚白的天際,上來提醒。
“你是個好姑娘,可你不該與科爾德爲伍。”
喬尼福走之前最後看了我一眼,我竟然在裡面看到了一絲惋惜,或者還有其他我不明白的東西。但無所謂,我並沒有興趣去了解。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被綁在木架上,動彈不得。鼻子裡聞到一股濃重的火油味,低頭一看,才發現柴禾上被人澆滿了火油,一路滲下去,消失在入口的甬道里。他們想的真周到,我自嘲的想,這樣就不用擔心我死不了了,而且動起手來更方便。
這裡不得不說喬尼福很會挑地方,教堂作爲棲身之所,還是有它的好處的。
首先,地勢比較高。我被架在天台上往下俯瞰,整個小鎮都陷在低窪處,唯獨這教堂是獨佔上坡的。這樣一來,無形之中就和小鎮分出一條界線來,倒也顯得清靜。
再者,格局上巧妙。同樣作爲教堂,它的整體感卻很隨意。底下部分的屋檐很寬,一直延伸出去,到鐘樓部分爲止。從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鐘樓底下的大門。
最後一點,確切的說,和教堂本身沒有多大聯繫,但我就是沒法不注意它——教堂前面不遠處的一塊大石蹲。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形怪狀的石頭:近七八米高,上大下小,越往下越細,而頂上卻像個傘骨朵似地撐開着,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遠遠望過去,像一枚大頭針,或者••••••一朵蘑菇?
好吧,我癟癟嘴,爲自己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還有心情開玩笑而感到詫異。事實上這樣被綁着,讓我很不好受。肩膀感覺要被勒斷了似地疼,又酸又脹。而雙腳離地懸空着,又很沒踏實感,整個人在高處暈乎乎的。但這又能怎麼樣,我就是俎上魚肉的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在地平線上掙扎,要上來卻還沒上來的樣子。之前大片大片的魚肚白已經被染上了明豔的橙紅色,現在又變成了大片大片的朝霞,將半個天空都覆蓋在一片暖色中。
“真是個好天氣。”我不痛不癢的學麗薩的口吻說了一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可憐的女人,她現在一定以爲我死了。不過也沒什麼區別,也許今天就是我最後一天欣賞日出。
這樣不找邊際的想着,我眼角就瞥到遠處漸漸走近的一個人影,咧了咧嘴角,愣是沒笑出聲來,反倒極爲不恥的掛下兩行寬麪條:他來了,他還是來了。
鑲金邊的深紫色長袍,低調卻掩藏不住高貴。淺棕色的長髮還是一如既往的,被簡單的紮成一個馬尾,隨意的束在腦後。連同湛藍的眸子,都是一貫的冷冽,淡淡的望着我。終於從雲層裡透出來的晨光,洋洋散散的落在他身上,這一刻,我是相信,世上確實有神邸的。
也許是等太久的緣故,也許是我覺得委屈,總之許多原因,促使我看見科爾德,從未像此刻這般悸動。
但更重要的一點,是我猛然發現,自己竟不像剛纔這樣害怕了,整個人吃了定心丸似地平靜的下來。
【2】
“我親愛的弟弟,終於來了。”我看喬尼福從鐘樓底下走出去,站在廊下,陽光就在離他腳邊三寸遠的地方。
“我並不想哥哥久等。”科爾德不再看我,立在空地上,不緊不慢的說道,奇怪的石墩就在他身後。
我皺了皺眉,他們的話聲不重,我卻能順着風聽得一清二楚。再看兩兄弟,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一個神情冷峻,一個面色淡然,雖然沒有刀光劍影,硝煙之味卻漸漸濃重起來。
“想要救她?”喬尼福看向我。
“顯而易見。”科爾德也開門見山。
“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弗蘭克本驕傲的親王,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而來送死。”喬尼福嘖嘖嘴,囂張如他,卻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腳尖乖乖停留在安全地帶。
“她是我的妻子,同時也是血族不可質疑的王妃。”科爾德說的很慢,每一個字,我都聽得真切,“她有資格教我用生命去保護。”
“不過••••••”科爾德話鋒一轉,“誰死,還不一定。”
他說,我有資格,讓他用生命來保護。這算不算變相告白?我抽了抽鼻子,嘴上卻說:“切,真差勁。”
“不不,我的弟弟,你總說我不愛聽的話,這一點真不討人喜歡。”喬尼福挑了挑眉,顯然他的耐心快耗盡了,“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天我可憐的母親,也是這樣,被架在木樁上?”
“她腳下,是熊熊的烈火,四周都是‘嗶剝嗶剝’聲,可怕極了。”
喬尼福閉着眼睛,似乎完全掉進了失去母親的回憶裡,神情有些微猙獰。
“你一定很好奇我當時的感受,是吧?”他猛的又睜開了眼睛,死死盯着科爾德,無奈不能走出屋檐下的陰影。
“不,我一點也不好奇。”我相信科爾德說的是心裡話,而且當時他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別擔心,你很快就能體驗這種感覺了。”喬尼福根本不理會科爾德的話,自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你的妻子,這位可愛的姑娘,她會幫你。”
我心裡一沉,本能的用力掙了掙繩子,紋絲不動。
“我該怎麼做?”科爾德反而很冷靜,似乎知道喬尼福本意並非如此。
“把戒指給我,”喬尼福脣角一揚,猶如地獄的修羅,神色冷的猙獰,“就放了她。”
“我相信你能履行自己的承諾,”科爾德想也不想的說,彷彿纔想到天台有一個被困的我,湛藍的眸子淡淡掃來一眼,“我同意。”
我了個去,他一大早腦子被門擠了麼?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交出戒指,不就是讓他去死麼?
別怪我激動,我明白戒指對於科爾德意義。這是血族的至寶,是毋庸置疑的。但最重要的一點,不是它可以讓科爾德不畏懼陽光,而是科爾德至少可以站在陽光下。就算感覺不到溫度,但起碼看起來比較溫暖。
戒指沒了,就意味什麼都沒了,連假裝都無能爲力。
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尤其是因爲我!
“我不同意!”我朝兩人大吼。
是啊,我好歹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他們當我是牲口呢。說別的行不通,姐姐不想活了總不會來干涉吧。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結果卻出人意料,科爾德和喬尼福都看着我,齊刷刷的來了一句。
法克,這會兒倒兄弟同心了!我吃了個癟,沒好氣的瞪着眼,企圖證明自己的存在感,捍衛不可割捨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