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伶。”金瓔瓔很誠懇地對她說:“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的確是愛過正廷,甚至曾想過非他不嫁,但是,時間改變了一切,現在我所愛的人已經不是他,我不會再和你爭奪他,你大可放心。更何況四年前在廟會上讓他一見傾心的是你,而不是我,你纔是他的命運,纔是他命中註定的情緣,而我卻什麼都不是。”
金瓔瓔這話說得婉伶杏眼圓睜,反問了一句,“金姑娘,你到底是在說誰?”
“不是正廷嗎?你愛他不是愛到了想殺死我?”
婉伶覺得很好笑,脣角一挑,“正廷?你覺得他有這個魅力嗎?”
金瓔瓔頓時怔住了,心中忽然涌出某種說不清的預感。
“那你說的是……”
“這世上值得我這麼做的只有一個人,他就是十夜。”
金瓔瓔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
婉伶看着她的反應,趁勝追擊,“其實,他根本都不適合你。”
金瓔瓔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冰原之上,她曾想過婉伶愛慕的人會不會是十夜,當時是十夜的否認讓她忐忑的心安定下來,現在聽到婉伶親口承認了,還一副和十夜關係匪淺的樣子,這一個瞬間,她感覺如雷轟頂。
她還在驚訝中,婉伶又道:“你不是想知道九月初三,他去幹什麼了嗎?”
金瓔瓔木木的問,“他去幹什麼了?”
“殺人。”
金瓔瓔的瞳孔縮小了,顫聲道:“殺……人?”
“那一天,他去殺人了,去殺了他的仇家。”
金瓔瓔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她搖晃兩下,勉力支撐住身體,不相信的衝婉伶大吼道:“你騙我,不可能的!”
“是你瞭解他。還是我瞭解他,我認識了他足足六年,他所有的過去我都瞭若指掌,你呢。你認識他多久,他的過去你又知道多少?”
這句話問得金瓔瓔啞口無言,無言以對。
十夜的過去她瞭解有多少,可以說是幾乎完全不知道,他從來不提起過去,而她也不敢問,因爲即使問了,他也不會回答。
婉伶看着她臉上的神色很滿意,露出同情的神色,“他不是你可以接近的人。你們根本就是生存在兩個世界中的人,他的世界裡只有仇恨,復仇纔是他的天命,或許他是很喜歡你,但這是無法澆熄他胸中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的。你知道滿懷着仇恨過上十年的滋味是什麼樣嗎?你知道在仇恨的火焰中煎熬。只有用仇人的血來祭奠是多麼的痛苦嗎?你只是他復仇計劃以外的一個意外,他接近你的目的不過是因爲你是他仇人的女兒。”
“不,不可能!”婉伶的話幾乎要擊潰她,她退後一步。
“怎麼不可能,你所看到的只是他表露出來的一面,是他刻意給你看到的,真正的他是什麼樣子。你真的瞭解嗎?那隱藏在鮮血和仇恨之下的黑暗的另一面,是生長在陽光之中的你所能接受的嗎?”
婉伶的這番質問聲色並厲,直問得她心如刀割,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她忽然想起以前在他提到死去的欣眉時,他那充滿着刻骨仇恨的目光,以及他心中那深黑的。無可跨越的巨大的黑色溝渠,即便是自己很努力的伸出手也無法去觸碰,那就是他的另一面,那黑暗的她所無法知道的另一面。
金瓔瓔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那垂在身側的手也緊緊握成拳頭。
“既然你無法接受他。我希望你能離他遠點。”婉伶又道:“我知道你前幾日還出宮去見過他,可你這又何苦,明明是沒結果的事,你何必又苦苦糾纏,我勸你不如早些放手,對你對他都比較好。像那樣糾纏下去,你只會讓他更痛苦。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還愛他,就該清楚你應該怎麼去做。”
婉伶一拂衣袖,款款離去。
她邊走臉上邊露出勝利的微笑,那個女孩臉上的表情正和自己預料中完全一樣,大受打擊,眼神呆滯,還沉浸在那驚天的真相中回不過神。
她敢像這樣抖出南十夜的秘密,不過是她孤注一擲的最後手段。
抖出這個秘密有兩個用意,如果金瓔瓔敢將這個秘密說出去或者是去報官,那麼南十夜肯定會對金瓔瓔很失望,被自己心愛的女人出賣,他自然會和她恩斷情絕,如果金瓔瓔不選擇報官,只要她不是傻子,肯定能推測出來南十夜就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在知道這些之後,她如何又會原諒他,更別提去接受有着那般黑暗過去的他。
她越笑越開心,走在風中如同一朵盛開的紅牡丹。
金瓔瓔,你還是乖乖一輩子留在宮中做宮女吧!十夜他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你別想再來和我搶他。
那個被她扔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少女,像個木頭人般呆立在原地,這整個街道在她眼前慢慢消隱,淡化爲一片刺眼的雪白。
白光刺得她不自覺的眯起眼睛,她伸手捂住眼睛,最後那手頹然的下滑,輕輕捂住整張面龐,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裡,她陷入奔潰的邊緣,這突然之間聽到的真相讓她有種無法承受之重,將她的整個心靈幾乎要壓垮。
她茫然的在街上兜了一圈,沒有去山裡採藥,而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宮裡。
這一夜,她在牀上輾轉難眠。
婉伶的聲音迴盪在耳邊,她直勾勾的望着下人房裡簡陋的破窗,兀自怔怔出神。
十夜……原來那日你沒來赴約,是去殺人了。
殺人?九月初三?
那個被挖心的人不就是九月初三死掉的嗎?像挖心這種殘忍的事,也只有被刻骨的仇恨所驅使纔可能做得出,難道十夜就是……那個挖心殺人狂?
她不敢相信這個想法,但是所有她知道的蛛絲馬跡正在很準確的指向這個推斷結果。
華陽鎮的記憶瞬間涌上心頭,她的眼前彷彿又出現那張恐怖而平凡的臉,她的心開始顫抖,隨着那張臉的被憶起,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如果南十夜就是華陽鎮的那個殺人狂,這些曾經疑點重重的往事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那麼,他易容成長生的真正動機絕對不是爲了取款方便;在王府裡當自己親眼目睹到他殺害玉夫人時,他敲暈自己的目的也不是爲了栽贓陷害;而他明明深愛自己,卻又拒婚的理由也昭然若揭。
她的心升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涼意,如果不是婉伶告訴她,她或許還被矇在鼓裡,想到這裡她憤恨的咬咬脣,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想起南十夜那猶如黑夜般的深邃目光,她的心涼颼颼的,爲他那眼神中的悽迷,更爲他那眼神中不可覆滅的恨。
她憤怒的攥緊身上蓋的薄被,明天她就要去當面和他對質,現在的她想通了所有的事件後,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南十夜就是那個殺人狂。
她很憤怒,那種憤怒讓爹死去的仇恨像把烈火在胸膛熊熊燃燒。
十夜,你爲什麼要殺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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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小樹林,默然無聲。
樹影慘淡的映照在地面,投下斑斕的影子。
那些樹影上,一個青衣少女負手而立。
斑斕的樹影,使得她一半的臉龐隱沒在陰影中,另一半露出的臉龐上,那一雙噴火的眸子暗蘊怒意。
她在等人,等着那個人的到來,她要當面質問他,爲何要殺了她的爹,爲何要欺騙她的感情。
腳步沙沙,是她所熟悉的腳步聲。
她站在那裡沒有動,甚至沒回過身。
她的背後,一個黑衣男子從路的盡頭走來,風吹動他的黑衫,發出嘩嘩的獵獵聲響。
他的面容平靜如水,頭髮梳理的一絲不亂,雖然瞧上去英俊而瀟灑,但是那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目光流轉間,冷傲之氣不經意的流瀉而出,彷彿是貼着生人勿進的標籤,使人望而生畏。
他從路的盡頭走來,緩步走到少女身後停下,嘴裡吐出兩個字,“瓔瓔。”
少女揹着身子低下頭在看着腳尖,她聽到叫聲,淡淡問了句,“十夜,那日私奔你爲何沒來?”
南十夜沉默了一會,“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因此失約了。”
“很重要的事?”金瓔瓔冷冷道:“什麼事這麼重要,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夜,你卻根本沒來,你太讓我失望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等那麼久。”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不是不能來,而是不想來。”
感覺到金瓔瓔的口氣不對,南十夜上前一步,伸出手按在她肩上,“瓔瓔,你生氣了?”
“你不要叫我瓔瓔!”金瓔瓔猛然拍掉他的手,霍然轉身,“那夜你沒來,你去幹什麼了,你不願說,我來說,你去殺人了,去殺死你的仇家了。”
南十夜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他盯着她說不出話。
“九月初三,城南李老爺被人挖心而亡,整顆心臟被人挖出還捏碎了扔在一旁,這是你做的吧?”
南十夜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