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中,赫連煊一馬當先,風馳電掣,耳旁風在呼嘯,旌旗獵獵作響,心中血在燃燒,有激動,有憤怒,有擔憂。
激動的是,歷時一年半,歷經艱辛,他終於回來了,金陵,他的家。
憤怒的是,不要臉的裕王和五皇叔勾結,正在攻城,如此繁華安詳之地,千年古都,如今正在被鐵蹄踐踏。
擔憂的是,他的親人們正身處險境,懷宋的江山正岌岌可危,他怕他來不及了。
他一路突圍,九死一生,他馬不停蹄,疲憊到極點,但他不能停,一刻也不敢停。
就是怕“來不及”這三個字。
“來不及”這三個字,有時候真的是有毀天滅地,摧枯拉朽的破壞力,他浴血百戰,早已心如鋼鐵,但想到這三個字,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心顫。
皇上,太子殿下,你們一定要挺住,微臣來了,帶着援軍。
小景,淳于,還有一衆兄弟們,你們一定要挺住,哥來與你們並肩作戰。
娜婭,你也要挺住,你爲我離家千里,我們還沒有成親,在草原上,對着長生天發下的誓言,你要給我機會去兌現。
想到這些,赫連煊心急如焚,揚手揮鞭,大聲道:“叛軍就在眼前,兄弟們,跟隨我衝啊……”
太子得到稟報,說遠方有不知敵我的軍隊出現,太子立刻登上城樓遠眺。
“太子殿下,這裡太危險,請您立即離開。”一位將領用身體擋住太子,此地流箭如飛,還有隨時都有可能攻上來的敵兵,生死在這裡,就是一個屁。
太子看着渾身都是鮮血,不知是這位將領自己的還是敵軍的的統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將領拱手道:“末將,五城兵馬司校尉淩統。”
太子微微頷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顧他鎧甲上沾滿的鮮血:“好樣的。”
說罷,輕輕推開這位校尉,走到了垛口,極目遠望。
只見遠方一面金邊黑旗迎着風飄揚。
太子脣邊露出一絲淡淡地笑意,那笑意漸漸蔓延到幽深的眸,燃起了希望的光,這傢伙,緊趕慢趕,終於還是趕上了。
那面旗幟,如同躍出地平線那耀眼的金光,成爲射入他心底明亮的曙光。
因爲他知道,那是赫連煊的旗幟。
赫連煊,來了。
“那是我們的援軍。”太子微微道。
這句話如同一劑起死回生的神藥,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原本已經麻木的心,頓時血滿復活。
“援軍來了,兄弟們,殺呀……”
頓時,守軍氣勢大漲。
援軍一到,五皇叔的人馬腹背受敵,堪堪落入了窘境,也顧不得攻城了,掉個頭,後備隊伍變作前鋒,如果不能衝殺出去,那麼他就成了甕中之鱉,必死無疑。
可惜,他面對的是懷宋第一猛將赫連煊,想要突圍談何容易。
皇宮中,隨着第一道金陽投射在巍峨的宮殿之上,最後一個敵兵被夏淳于斬殺於刀下。
一場艱苦卓絕的奮戰終於告一段落。
可是沒有一個人歡呼,大家看着遍地的屍體,神色悲壯,勝利來的如此艱難,付出了無法想象的慘重代價。
一千禁衛,如今站着的只有一百多人,其餘的,不是重傷便是死。
紫宸宮,懷宋最爲核心的地方,赫赫皇權的象徵,此時,簡直就是人間地獄,修羅血池。
啾……東方突然升起一道宛若流星的煙花,在空中絢麗綻放。
已經疲憊之極的夏淳于,陡然目光一凝。
旋即露出驚喜神色。
那是他和太子商議好的,援軍到來的信號。
援軍終於到了,金陵城能保住了。
夏淳于本來還想着固守皇宮,現在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
扭頭看着一干神色茫然的兄弟們,夏淳于大聲道:“兄弟們,那是援軍到來的信號,我們的血沒有百流,我們用鮮血捍衛了懷宋的尊嚴,皇家的尊嚴,我們自己的尊嚴。”
大傢俱是神色一凜。
“現在,我命令,成毅,你帶五十人留下打掃戰場,不能讓兄弟們屍骨不全。其餘人等隨我殺出宮去,活捉亂臣賊子。”夏淳于發出號令。
娜婭跟上夏淳于的腳步,便問道:“援軍會是赫連煊嗎?”
這個問題,夏淳于無法肯定,雖然他覺得是赫連煊的可能性很大。
“應該是吧!”
娜婭欣喜:“那我去東城門等他。”
瞬間便脫離了隊伍。
夏淳于無奈苦笑,娜婭純粹是來幫忙的,這一夜多虧了她,現在她也算是功臣身退了。
裕王也看到了那簇煙花,面上血色瞬間退了個乾淨,身子一晃,差點站立不住。
大勢已去。
他敗了,一敗塗地。
皇宮拿不下,他還有希望,有寄託,只要援軍不是這麼及時趕來,那麼不出半日,五皇叔就能破城而入。
但現在,所有希望都破滅了。
“殿下,請速速跟在下撤離。”一位黑衣打扮的男子急促地說道。
裕王只是呆呆地怔愣着,還沒能從那簇煙花帶來的絕對衝擊中回過神來。
他滿心都是不甘,不信。
他不甘,多年的苦心經營,多年的籌謀策劃,以這樣的方式告終。
他不甘,他的宏圖霸業,他的躊躇滿志,就這樣被打擊的粉碎。
他不甘,唾手可得的江山還是與他擦肩而過,他明明比太子更有資格坐上那把龍椅,君臨天下。
太子算什麼?優柔寡斷,婦人之仁,江山到他手裡,只會變得更加腐朽,太子之所以是太子,不過是仗着他有一個當皇后的母親,他比他早出生了半年。
論才智,論謀略,論勇武,太子哪一點比得上他?
就這麼失敗了,從此,他是亂臣賊子,一輩子都像陰溝裡的老鼠,而太子,成爲護國功臣,甚至,登頂皇座。
難道他的苦心籌謀,最終卻是爲太子做了嫁衣?
如果他不毒害父皇,那麼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和太子周旋,一點點蠶食,其實,之前他一直這麼做,而且收效甚佳,然而,皇上在南山行宮遇刺後,把舒家給牽涉了進來,雖然父皇並沒怪罪他,但是,顯而易見的,父皇已經對他起了戒備之心,之後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明了父皇已經要放棄他。
於是,他忍耐不住了,與其慢慢等死,不如奮起一搏。
然而,殊死一搏的後果,卻是加速了滅亡。
想到這裡,裕王一陣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殿下……”手下訝然驚呼。
裕王擺擺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對現實。
“去,把裕王妃殺了,我們從密道撤離。”
都是那個該死的女人,要不是她泄露了他的計劃,也許,現在他已經成功了。
這輩子,他算是毀在了女人手上。
一個林氏愚昧無知,一個阿阮身在曹營心在漢,都是該死的。
他敗了,也要讓背叛他的人付出代價。
殺了阿阮,起碼能讓赫連景痛不欲生。
阿阮雙手被反綁着,神色卻是很平靜,她已經做好了準備,死,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她可以死,她寧可死,但是,千萬不要像裕王說的那樣,在她死之前看到小景的人頭。
只要小景好好活着,只要她喜歡的人都無恙,那麼,她死也心安了。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粗暴的踹開。
阿阮擡眼,見來的是陌生人。
原本提着的心卻是放了下來,旋即,脣邊浮起淡淡的笑意。
來的不是裕王就好,那說明裕王的陰謀沒有得逞。
來人抽出長刀,向阿阮走來。
阿阮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慢慢地閉上眼睛。
死神來臨,可她心裡只有歡喜的。
因爲她知道,裕王敗了,敗了纔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如果裕王勝了,就他那變態的心思,肯定會花樣百出的折磨她的。
來人看着視死如歸的裕王妃,不由的微微一怔。
他以爲這個如花嬌美的女人,一定會哭哭啼啼地哀求他,沒想到她卻是視死如歸,連一絲求饒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江湖人,江湖人都有一股子江湖義氣,最敬重的就是不怕死的人。
所以,長刀揚起,一時間卻不忍落下。
就是這幾秒鐘的猶豫。
一道輕盈的身影破窗而入,手持彎刀站在了他面前。
“要殺公主,先殺了我。”清脆的聲音透着無比決然的氣勢。
阿阮睜開眼,不由大驚:“阿蠻,你回來做什麼?快走。”
阿蠻的眼睛死死盯着敵人,堅決道:“公主,阿蠻來金陵前,答應過王妃,一定要保護好公主,如果阿蠻保護不了,也絕對不能讓公主一個人上路,阿蠻就算是死,也要跟着公主,到地底下伺候公主。”
阿阮無語了,她讓阿蠻不要回來,就是不想多一個人白白送死,沒想到,阿蠻這麼不聽話。
“阿蠻,你太不聽話了。”阿阮這麼說的時候,眼淚淌了下來。
那人看看裕王妃,又看看這個年紀小小,身形瘦弱,卻是視死如歸的丫鬟,心中越發糾結。
他是江湖人,此番也是奉了少主的命令行事,如果是少主下令要殺裕王妃,那麼,他連片刻猶豫都不會有,但這命令是裕王下的。
讓他對付一個弱質女流,他很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