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讓起來,葉佳瑤卻是不肯起身,展袖以額叩地,語聲悲涼又無奈:“適才說的這些,終不過是媳婦自己的臆測,這樣猜度自家人,媳婦心裡也很不安,還請母親責罰。”
禍雖然是躲過去了,尤氏也不會再追究,但她也很清楚,尤氏是不喜歡她這樣算計的,尤其是她利用了喬氏,這是淳于的母親,她要和淳于過一輩子,就不能不在意尤氏對她的看法,所以,她誠懇告罪。
責罰嗎?尤氏心中悵然。雖說老二媳婦是出於明哲保身,對自家人用心計,而且心思如此縝密,城府之深,連她都望塵莫及,的確讓她不太高興,但她清楚,琉璃那麼心高氣傲的人,因爲有孕,被大家如珍如寶的對待,突然說孩子不行了,依琉璃的脾氣,當真是做得出推卸責任之事,而且種種跡象表明,琉璃就準備這麼做了……
若真應驗了,那對侯府將是一場大震動,此難落在老二媳婦頭上,免不了一個殘害妯娌之罪,輕則逐出家門,重的話,就要看太后的心情了,若是落在明秀頭上,明秀肚子裡的孩子也要跟着陪葬。
尤氏想到這,忍不住捂着心口,一陣絞痛。
老二媳婦的苦衷,她能理解,誰都能來告訴她琉璃的孩子有問題,只有老二媳婦不行,因着當年的過節,老二媳婦說什麼都是錯。即便她不斥責,琉璃也要怨恨她,這個結就更解不開了。
再說這件事老二媳婦從始至終沒有害過一個人,反倒是迂迴曲折的避免了一場風波。
“這件事到此爲止,今日所言,不許入第四人之耳。”尤氏吩咐道。
葉佳瑤暗吁了口氣,知道過關了,連忙應聲。
“起來吧!”
葉佳瑤這才起身。
尤氏看了她一眼,問:“之前你怎麼跟琉璃起爭執了?”
葉佳瑤苦笑:“三弟妹心中有氣,媳婦沒跟她爭執,她說不想見到媳婦,媳婦怕她情緒激動與身體無益,只好出來了。”
尤氏想了想:“算了,她小月期間,你就不用過去了,我讓孫媽媽親自過去照料,不過,她的飲食,還希望你多上點心,不是讓你親自做,你問問大夫要注意什麼,由你來安排。”
“是。”葉佳瑤答應下來,只要不用去看琉璃臉色,弄些吃的都是小意思了。
“還是不了,你就每天去琉璃那轉轉,她不見就不見,飲食還是交給周興家的。”尤氏突然又改口。
葉佳瑤愣了片刻,應聲說是。
“你先退下吧!”尤氏疲憊的擺擺手。
葉佳瑤一走,尤氏就撐不住了,整個人癱軟下來,孫媽媽連忙扶住:“夫人……”
尤氏緊緊抓住孫媽媽的手,顫聲道:“孫媽,我這真是驚出一身冷汗啊!”
孫媽媽自己也是手腳冰涼,勸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虛驚一場,夫人,您別多想了。”
尤氏愴然:“我怎能不多想,太可怕了,我還以爲琉璃已經有所改變,誰知道……”
孫媽媽道:“三少奶奶畢竟年輕,遇到這種事,難免會沒了主意,說不定是身邊的人給她出的餿主意,夫人,何不趁此機會,安排兩個可靠的丫頭過去,盯着點,您也好安心。”
尤氏點點頭:“是該如此,她小小年紀,盡學了宮裡的陰暗詭計,我若不盯着點,再出什麼亂子,那真是家門不幸了。”
“夫人,恕老奴多嘴,您對二少奶奶的成見該放下了,雖說她心機重城府深,可她心是好的,心機用在得當處,那就叫足智多謀,本來她可以把自己摘乾淨,遠遠躲着就好了,卻要跑去提醒大少奶奶,再通過大少奶奶的口告訴咱們,換做老奴,未必做的有她這般周全。”孫媽媽和聲說道。
“況且,將來她是要主持中饋的,沒點心機城府,沒點厲害手段也鎮不住。”
被孫媽媽這麼一說,尤氏對葉佳瑤心裡的那一點不滿也漸漸抹平了去,悠悠嘆了口氣:“我只是擔心她的身體,李御醫雖然說她的身子有好轉,可是好到哪一步還不可知,萬一她無所出,終究是遺憾。”
孫媽媽笑道:“夫人多慮了,二少奶奶若真無所出,將來就讓妾室所生之子過到她名下不就是了?”
尤氏苦笑,妾室所生跟自己親生總歸是不一樣的。將心比心,她也做不到對淳禮一視同仁,禮節上不虧就算不錯了。
此事就此揭過不提,孫媽媽搬到琉璃院中照料琉璃小月,藉口琉璃身邊的丫頭照料不周,遣了幾個回宮,安排了幾個府裡的丫頭過去。
琉璃不喜歡這樣安排,這是她的地盤,豈容他人耳目在身側,暗地裡想要太后幫她拿主意。可太后這次卻沒有依她,反倒讓她一切聽從尤氏的安排,琉璃又是一陣氣悶。
其實太后也是有心無力,先前的人都是她派的,宮娥嬤嬤御廚御醫,安排的不可謂不周到,誰知還出了這種事,那日尤氏來見她,當着她的面把一干下人狠狠訓斥了一頓,雖然沒有一句是衝着她來,可訓的都是她的人,她還能再插手嗎?
至於傳言的事,琉璃讓小雅去查,可府裡上下三鹹其口,根本什麼都問不出來,卻不知是尤氏早已經下了封口令,府中上下再有提此事者,嚴懲不貸。
真是諸事不順,琉璃的心情糟糕透了,但她相信,捅出這件事的,肯定是姓葉的,越發的恨之入骨。
葉佳瑤遵從尤氏的意思,每天都過去看琉璃,琉璃有時候見有時候裝休息不想被打擾,反正她來過了,心意到了,至於琉璃怎麼想的,她管不了那麼多。
儘管有孫媽媽的悉心照料,夫人不時來殷勤問候,淳風對她也是格外的溫柔體貼,府裡也沒人敢議論她小產的事,可琉璃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脾氣暴躁的不行。
於是,這一日,尤氏來了,屏退左右,關起門來,進行了一番長談,具體談了什麼無人知曉,只知道尤氏走後,琉璃又大哭了一場,之後就安分了。
一場風波看似就此消弭與無形,侯府恢復了往日寧靜。
很快迎來了端午節,而阿阮和三皇子的婚期也定下來,就在七夕。
葉秉懷來信,希望瑾瑤和仲元回揚州去過端午,葉佳瑤求之不得,備了禮物,讓宋七送兩人上船。
琉璃小產風波期間,因爲喬汐盯得緊,瑾瑤還算安分,沒給她添亂子,真是菩薩保佑。
而方敏睿因家離得遠些,國子監裡又只有三天假期,便不回去,寫了封信回去問候家人,自己安安心心留在靖安侯府和淳果一道認真唸書。
每年端午,秦淮河上會有大型的龍舟賽,屆時,皇上也會攜皇后和後宮嬪妃以及諸位皇子親臨觀看。
這樣一來,身爲二等侍衛的淳于就無暇陪葉佳瑤去看龍舟賽了,他得伴君側行護衛之責。
阿阮公主因爲身份尊貴,因此在望湖樓上有給她安排座位,阿阮希望葉佳瑤能作陪,只是跟皇后提了提這小小心願,就幫葉佳瑤也討了個位置。
葉佳瑤興致缺缺,她纔不想跟一幫貴人坐在一塊兒,一點也不自由,還不如就在她自個兒的天上居看呢!要怎麼咋呼就怎麼咋呼,還能博彩助興,但阿阮的盛情難卻,葉佳瑤只得答應。
既然要去,也不能空手去,葉佳瑤頭一天做了許多鮮花餅、糕點、還有各種鹹甜糉子一併帶了去,討好一下皇上,順便也是給天上居打廣告,有什麼廣告效果是比得到皇家的讚譽更好的呢?
葉佳瑤是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的。
真的是名聲打響後,天上居做什麼人們都趨之若鶩,比如糉子,這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但天上居包了糉子買,居然也買的極好,讓人眼紅的咬牙,這麼貴的東西,簡直就是搶銀子,但人們就是要來送銀子,心甘情願被人搶,哎……有什麼辦法呢?
次日,秦淮河上,早已經聚集了幾十條精美的龍舟,各隊賽手們亦是統一着裝,開始活動筋骨。水臺上,放置着大紅綢緞扎的一面巨大無比的鼓。岸邊早已站滿了前來觀看的老百姓,不過,大多數老百姓的目光都是鎖定着矗立在水臺正前方的那棟氣勢雄偉的高樓。
望湖樓,五開間的大樓,共有五層,是觀龍舟賽最佳的地點,而這裡,歷年來都是皇家包場,望湖樓外百米以內早已拉了黃色帷布,侍衛也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守着,禁衛森嚴,閒雜人等便是靠近都不能。
葉佳瑤和阿阮是提早來到望湖樓,把帶來的食物全部交由宮中御廚檢查過,方可裝盤擺放出來給皇帝皇子和嬪妃們享用。
兩人的坐位在三樓,五樓是皇上皇后和貴妃公主們的,四樓是皇子還有位高權重的皇親,三樓又低一階,二樓則是朝廷重臣。
龍架鳳攆從皇宮出發,宮娥太監,御林軍隨行,浩浩蕩蕩向望湖樓而來。
葉佳瑤放眼望去,在烏壓壓地人羣中搜索淳于的身影,很快就看見騎着高頭大馬,輕衣薄甲,英姿挺拔的淳于,面色沉靜,指揮若定,頗有大將之風,十分醒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