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抱着女孩走進漩渦的瞬間,已經佈滿血絲的第三隻眼悄然合上,重新變回眉間血印,隱與皮膚之下。
雙眼睜開,姜若第一時間望向躺在牀上的小人兒。此刻,她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只是眉間一片鬱色,久久不肯散去。
“唉,你啊,該拿你怎麼辦纔好”姜若暗歎,忍不住輕撫女孩皺起的眉頭,又攏起她額間因汗水而粘在一起的碎髮。這個動作再尋常不過,可眼下,姜若卻格外珍惜。
上木凜憑一己之力分出一絲遊魂,來到這個世界已然讓她心驚,這是逆天而行,非常人可爲。當初姜若帶着姜南風迫不得已才劍走偏鋒,集合衆人之力,所受的天罰也足以讓她進千年的功力散盡...上木凜這個瘋子,竟敢以一人之力對抗天威!
思及至此,姜若心裡卻隱隱鬆了口氣。他雖是個瘋子,但本事不小,命石在他手裡,會安全很多。上木凜不會害他。
“南兒,別怪阿婆狠心,丟下你一人。如今你命格被迫偏移,體內禁制越發薄弱,這裡是留不得了。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要回去。這是因果,逃不掉的”話音剛落,姜若便把那浮在空中的銀鐲收入囊中,身形也以極快的速度佝僂下去,原本就蒼老的面龐多了幾分病態和死氣,唯有那看向女孩的眼神,始終是充滿着愛和憐惜。
於此同時,牀上的小人兒自眉間開始逐漸變得透明,並且不斷往四周擴散。眨眼的功夫,這股氣息就已經遍佈全身,女孩彷彿隨時會從姜若眼前消失。然而這一切,她渾然不知。
“這鐲子,原本是他們贈予你的生辰禮,可護你一生平安。卻不曾想被染上戾氣,這才埋下種種禍根... ...留給你我的時間不多了啊,該走了”
老人雙目一凝,手指女孩天靈,大喝一聲:
“啓!”
一道深紫色的靈氣自指尖融入女孩眉心,陰冷的氣息散出,生出白色霧氣,籠罩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
霧氣拂過女孩臉頰,原本猙獰的疤痕開始潰爛,全身的骨骼也噼裡啪啦響個不停。還沒等老者細看,便已經消失在原地,唯有枕頭上的汗漬和這間屋子還殘留着她的氣息。
“南兒,這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了。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聚...我們... ...此去,無回!”
屋外的雷雨早就停了下來,只留下屋檐上的積水,嘀嗒個沒完。雨後,泥土混合雨水的味道充斥着這個小鎮,久久不散。
不一會兒,天,亮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在牀頭,也落在老人的肩膀。只是,她雙眼緊閉,氣息不再,了無生機。
.......
姜南風是被痛醒的。
從來沒體驗過的劇痛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全身上下,連骨頭深處都在顫抖。這正是先前姜若施法所致,爲的就是將她體內雜質不斷逼出。從裡到外,骨骼,血肉,甚至肌膚都會跟着心臟律動,一次又一次地發出共鳴。雖是劇痛無比,可這也讓姜南風的體格有了很大的改變。
疼痛讓姜南風生出了幾分清醒,她強撐起身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這是.. ...哪兒啊... ...我不會還在做夢吧?”四周怪石橫生,高聳入雲。明明是白晝,卻如黑夜般寂靜,彷彿這片天地只有姜南風一人。
摸索了一陣後,姜南風發現這裡是一塊巨型廣場,放眼望去,沒有入口,沒有盡頭,唯有這一圈怪石,坐落在這片空地的周圍。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逐漸瀰漫在空氣中,越發濃郁。還沒等姜南風細想它從何而來,怪石旁就猛地掀起一片氣浪。這氣浪憑空出現,不斷在原地旋轉,最後形成小型漩渦,紅霧漸起,血腥味似乎是從那裡傳來。
“這批貨可真新鮮,細皮嫩肉,不知嘗在嘴裡是何滋味”
“這可是大人欽點,你我自是無福享用。要死自己死去,別連累我”
“嘿嘿,我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哪兒真敢和那位爺搶東西。不過,只要把最好的給送上去,偷吃幾回,也不是不可以... ...”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姜南風心頭大震。這打破了她對世界的認知,也讓她更加懷疑現在所經歷的一切... ...
擡眼望去,漩渦裡走出兩個似人非人, 似獸非獸的怪物。他們頭長犄角,身披鱗片,巨大的尾巴垂在腳踝處,張口閉口都是吃人。偏偏又是口吐人言,全讓姜南風給聽見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竟還會吃人!”姜南風心裡駭然,更多的是一抹擔憂。自從在這裡醒來,阿婆就已然不見蹤影,會不會被... ...
“小小的人類,也敢直視本大爺?信不信我吃了你?!”其中一個頭頂灰角,身形魁梧的大漢將後面的人從漩渦裡拽了出來,徑直向姜南風甩去。
這動作來的突然,姜南風身上的劇痛纔剛退去,本就處在虛弱期,自是躲不開。她下意識地雙手抱頭,膝蓋微微彎曲來抵抗這次衝擊。
砰!一聲巨響迴盪在怪石圈內。厚重的打擊感讓她的雙臂微微發麻,身體也隨着這股衝擊不受控制地向後翻滾。連帶着那人一起,撞了個天昏地暗。
“哈哈,有趣。”灰角似乎還不滿足。
“別玩了,仙界已經派人來搜尋這批貨。動作快些!任務早一點結束,便可早一些回府。要是晚一些,大人的那些上等人奴,可就賞給別人了”另一個獨角怪人嘴上這麼說着,可眼裡的興奮比灰角更強烈,恨不得馬上衝上前,將他們食之而後快。
姜南風此刻才清楚地認識到,這裡不是夢境,那些怪人怪事通通都是真的。臨近死亡的窒息,血脈至親的分離,獨自一人的孤獨在這一瞬間充斥着整個心臟,混在一起,只剩下苦澀和迷茫。
“喂!別裝了,趕緊起來,他們早就走了。現在命令你給本少爺收拾這一身的髒污,辦的好,少爺我大大有賞。”
“喂,本少爺和你說話呢!你別不知好歹”
“聽見沒有!你... ...”
“你你你,你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被你壓死了!躺在我身上很舒服嗎,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