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妖林300裡遠的客棧裡,有一間天字號客房,客房裡,有一面水鏡。
此刻,天下萬景都浮現在鏡內,尤其妖林格外清晰。
鏡前,有一位年輕人。他一襲白衣,墨發挽起,慵懶地斜靠在石桌旁,席地而坐。節骨分明的手指不斷敲打着手中摺扇,嘴裡還唸唸有詞。
“有趣,有趣,世上竟有長得分毫不差的陌生人”一張薄脣開口,聲音就像釀了多年的美酒,使人微醉。
他就是九重天天主,也是整個仙界的掌舵人,墨澤。
“尊上,弟子已摧毀所有怪石林,民已無礙。受傷的弟子也回仙界,由妙手相助。剩下的妖族餘孽,等候尊上發落。”門外的人開口道。
“做的好,以山。”
“不敢當,多虧此次有尊上相助。弟子還有一事。”
“說”
“九宮圖已碎兩圖,不知是否因那萬千老妖逃遁所致。”
“以山,那老妖已死... ...另外,告訴我那徒兒,魔鬼聯姻已成定局,不必再與之糾纏。此事,不可有第四人知曉。妖族,便交由你處置。”
“是!”蕭以山喊道。
仙界縱橫世間萬年,區區魔鬼聯姻,給些教訓即可。可他們的尊上,是個例外,明明很容易解決的事情,偏要讓所有人知道,仙界需拼全力去阻止,這才讓妖族鑽了空子... ...不對,他們更像是一口咬住了仙界撒出去的誘餌。
不但如此,連弟子們的修煉心也提了上來!原來如此!這是尊上故意爲之.... ...可是,那些因此死去的人怎麼辦?他們何其無辜?
正當他斟酌是否要向尊上開口時,眼前的房門微微敞開,那雙在他印象裡最爲尊貴的手正用白扇輕拍着他的肩膀。
“以山,將他們引入輪迴,給個... ...富貴命。”
蕭以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接過他手中摺扇翻開一看。
“丁顯,天元元年生人,年十三,家中父母健在,有兄弟三人,,無子嗣,曾在周員外家中做工。”
“劉茉,天元二年生人,年十五,無親無故,現在南府做工。”
“孟早,天元五十年生人,年六有三,早年喪妻,中年喪子。晚年曾爲夫子,造福一方”... ...
這些,都是因此次妖族橫行而慘死的人,原來,他們早已被尊上記名在冊,直等輪迴。
蕭以山再拜。神色恭敬地望向墨澤。雖不知尊上爲何要以人族血肉爲引,但他們的輪迴路由尊上親自譜寫,之後的路不會差,說不定會有人因此踏上仙路。況且,尊上要做的事,不是他能夠非議的。
見他沒有多問,墨澤眼中欣賞之意更濃。
“孺子可教,可是,還不夠啊,以山... ...”憑你如今的修爲,知曉這些還是不夠。
人族先祖不守信用,擅自踏入禁地,以後人之血稍作懲戒也不爲過... ...
話又說回來,福禍相依就是如此,若不是此次妖族餘孽作亂,他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讓他那個徒兒替他坐守仙界。這片刻的清閒,實在難得。再說,他管了仙界萬年,也該讓他歇息了吧。
不過,這次,還真釣了個意外之喜。在蕭以山內心形象極爲高大的尊上,此刻正排開扇子,掩面而笑。
“江家小子,還有那個... ...南楓... ...”
... ...
烈日炎炎,強光直射水面,一時迷了馬伕的眼。
“借過,借過!御~”
“嘭!”車內發出一聲輕響。
“哎呦,沒事吧,客官,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啊”一位臉色蠟黃,身形修長的車伕,此刻正弓着腰,連忙說着抱歉,生怕這單生意又做不成了。
“你怎麼駕的馬?要不是我扶着小姐,摔壞了可怎麼好?!”說話的人正是梨兒,她跳下馬車,叉腰喊道,頭上隱約還有紅色印記。
“真是對不住啊,真是對不住,是我... ...是小人技術不精,差點摔了貴人,該死,該死。”車伕的腰更彎了,此刻正不停地用毛巾擦拭額頭,那裡汗如雨下。
“梨兒”馬車裡傳來一聲輕嘆,是姜南風。她正襟危坐,一路上都緊繃着。江笑白走了,就剩下她們二人,她生怕這個小丫頭看出些什麼來,每每答話,只好學着南楓的樣子,累的很。
“知道了,小姐。”哼,她纔不會與這車伕斤斤計較!
“無礙,你不用緊張,此路難行”姜南風掀起眼前的帷裳,神色很是溫柔。
“知你生活艱辛,諾,這是一錠金子,你將我們送往南府附近可好?”
梨兒回頭看了馬車一眼,她還以爲小姐經此磨難能一改以往溫和的性子,沒想到,竟還是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貴人真是折煞我了”他們只是底層的窮苦百姓,哪兒敢要這麼貴重的東西。
梨兒見那車伕眼裡沒有歹意,鬆了口氣。
“既是我家小姐給的,你就收着吧。”梨兒本是不願讓小姐忍此苦難,可她身體虛弱,自己又能力低微。若是小姐長時間耗費靈力,怕是會留下病根。
說罷,她便從姜南風的手裡拿過金子,送往馬伕手中。
“哎,哎,謝謝貴人,謝謝貴人,真是謝謝貴人啊”見那個小丫頭神色嚴肅,不肯推脫,他便雙手接了過來。
馬伕的聲音有些哽咽,這金子,足夠他們一家老小吃上好一陣子。趁四下無人,他飛快地扯下身上的一塊布料,捲了又卷,揣進兜裡,用別針扣上。
路上,馬伕與她們說着此地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原來,這地方叫南嶺,是南府的私地,也是南楓要來“養病”的莊子。
幾個月前,一羣異族來襲,鎮守在此地的南府衛兵不知爲何,戰力遠不比從前。異族燒殺搶掠,更是命令所以人將自家大門打開,任由他們大快朵頤。從此,這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原本就不算富裕的南嶺更是雪上加霜。
前陣子春耕,南嶺的老少爺們大多上山種地去了。回來途中看見遍地的屍體,這才察覺不妙,不要命地往家裡趕。等到家時,已然是這副慘淡模樣。
那些個怪物,雖被仙人們屠殺殆盡。但是死亡的恐懼仍然籠罩在南嶺上方。
“那你呢?”梨兒問道。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自己在南嶺活了大半輩子,捨不得。家裡年邁的老孃也不讓走,說是要守着老爹留下的房子,守着埋在此地的祖祖輩輩。自己則守着這匹馬,養着年邁的爹孃,娃娃們出去打拼過好日子就可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