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新氣象還沒感受到,就迎來了最糟糕的事情。
程天道覺得自己今天就不該出門。
先是把老七叫出來,跟人分開沒多久,對方出事故,然後就在醫院裡聽到兒子這麼一段能把他氣出心臟病的話。
當時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車裡的氣氛沉悶。
陸慎行左胳膊掛着,他半眯着眼睛抽菸,騰起的白色煙霧慢慢縈繞上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可辨出鎖住的眉宇。
“老七,小自他還小,沒交往過什麼朋友,不懂什麼是喜歡,也就是個新鮮勁,過兩天就好了。”程天道看着前方的路,握住方向盤的手汗溼一片,他說,“你別當真。”
陸慎行將煙夾在指間彈彈,“不會。”
聽後座的人給出的回答,程天道鬆了口氣,他剛纔那話是假的,自己的兒子自己再清楚不過,從小到大就不是那種輕浮隨意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這才嚴重,程天道嘆了口氣,之前還不想讓兒子離開他身邊,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兒子必須走,趕緊走,越快越好。
家裡抱着女兒逗玩的方汶見程天道沉着臉回來,奇怪的問,“剛纔小自回來了,他不對勁,你怎麼也這樣?是不是老七……”
“老七隻是胳膊傷了。”程天道丟下這句就上樓去了。
“哎,鞋!把鞋換了啊!”背後方汶無奈的感,她面帶疑惑,“一個兩個都這個樣子,昨晚看晚會那會不是還好好的……”
房裡的程自坐在書桌前,旁邊的熱水已經放涼,他聽到背後的門鎖轉動,隨後是闖進耳朵裡的腳步聲,以及一聲沉重的嘆息。
“多久了?”
程自沒回頭,“忘了。”
“你喜歡你小叔什麼?”程天道這一生有兩個妻子,第一個是雙方父母達成協議,他連面都沒見過就結婚了,第二個方汶是經過朋友介紹的。
喜歡這兩個字在一段婚姻,甚至一段感情裡的份量都很微不足道。
“感覺。”程自輕闔眼皮,說不清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和那個男人待在一起,就會產生一種熟悉感,彷彿是上輩子就認識了。
程天道活一把年紀,他還真不懂什麼叫感覺,“爸想過了,你喜歡男的不要緊,但絕不能是你小叔。”
程自語氣平靜,“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與他也沒有瓜葛。”
“只要你還叫我一聲爸,他就永遠只能是你的小叔!”嚴厲過後,程天道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的聲音放緩,“兒子,你明白爸的意思嗎?”
程自沉默不語。
“這次出國就在那邊好好發展。”程天道說。
程自掀起眼簾,轉過身看着面前養育了他二十年的人。
“別這麼看爸。”程天道心裡不好受,他好像成了棒打鴛鴦的惡公公一樣,“爸替你問了,你小叔只把你當侄子,沒別的想法。”
程自的脣角攸地抿緊幾分,呈現出的弧度尖銳,然而只是一瞬之後又鬆開,輕聲說,“知道了。”
“一時的感覺都是錯覺。”程天道語重心長,“兒子,你還年輕,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就會發現還有很多種可能。”
程自低着頭一言不發,收緊了下顎的輪廓曲線,讓人看了有些不忍。
“你自己好好想想。”程天道帶上門出去。
程自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他打開抽屜拿出那本速寫本,手指摩|挲了幾下,找到鉛筆將只畫了一半的那張畫完,翻出揹包把本子塞進去。
把自己摔到牀上,程自擡起手枕着胳膊看刷白的天花板發呆,他一直把那個秘密藏在心裡,打算永遠不說出來,沒料到因爲今天的烏龍將那些話釋放了出去,輕鬆多了。
早就知道了結局,可還是……失望啊
初六那天程天道沒出來送程自,他站在陽臺望着兒子託着行李箱出門,孤單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路的拐角。
走過來的方汶說,“你哭什麼?小自又不是不回來了。”
程天道伸手抹掉眼角的淚。
“這麼不捨得,爲什麼還讓他走?”方汶沒法理解愛人是什麼打算,大半輩子都替那孩子考慮,到了還把人送到國外去了。
“爲了他好。”程天道吸吸鼻子。
方汶拿出手帕放到他鼻子上給他捏捏,“都是老頭子了,怎麼還哭哭啼啼的。”
程天道的聲音嗡嗡的,“老頭子更脆弱。”
那天陸慎行還在睡夢中,手機震了幾下,他摸到手裡打開就看到一條短信,陌生的號碼,簡單的兩個字:珍重。
他把手機扔到一邊,又縮回被窩裡,大侄子,一路順風。
冬去春來,陸慎行偶爾還跟程天道喝茶聊天,去他家吃飯,但是兄弟倆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一個人名和那個話題。
女人心細,方汶一開始還很納悶是怎麼了,後來她發現只要自己提小自的事,他們的表情就有點奇怪,而且小自去了國外以後每次往家裡通電話都簡單三言兩語,她說老七的事對方就找各種藉口掛斷。
結合這些現象,她覺得自己猜到了一個可能。
跟程天道告別,陸慎行在玄關換了鞋子離開,看到站在大門外的角落裡等他的方汶,“大嫂。”
方汶將臉頰邊的頭髮撥到耳後,沒來由的說,“小自昨天打電話回來說他在那邊挺好的,好像結識了不少朋友。”
“大嫂,有話直說。”陸慎行不明所以。
“那大嫂就直說了啊。”方汶望着陸慎行,“老七,大嫂厚着臉皮想向你討要一句話。”
過了幾秒,陸慎行明白方汶的目的,沒有猶豫的說,“他是我侄子。”
方汶佈滿細紋的眼睛一彎,臉上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她說,“老七,記住你今天的承諾。”
目送方汶回去,陸慎行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冒出來的,等他有所察覺時已經在他心裡展開。
程自說喜歡他,陸慎行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袖口,爲什麼?他這副皮|囊離傳統的俊美標準挺遙遠,頂多就是有錢,但對方恰巧看不上他這點錢。
陸慎行雙手抄進大衣口袋,擡腳往停車的地方走,皮鞋踩着枯葉,他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一件事能沒有理由。
生活依舊按部就班,陸慎行在投資項目的同時繼續他的慈|善工作,往裡面砸錢,攢公德。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他發現看不到那個有着潔|癖強|迫|症的小孩在自我虐||待,忽然覺得缺了點什麼。
嚮往常那樣去健身,陸慎行在更衣室那裡看到一個人,他的眉頭一皺,“你來幹什麼?”
“原來你是盛世的老闆啊。”混血男人吹了個口哨,欣賞陸慎行發達的腹||肌,“你是個大名人,想知道你的消息還是很容易的。”
“我記得你叫阿瑞。”陸慎行把背心拉下來,“有話就說,沒話就滾。”
“洛陽那小子花錢僱人想弄死我。”阿瑞臉色變了變,他忍住火氣壓低聲音。
“你不是沒死嗎?”陸慎行掃到他脖子鎖骨的吻|痕,腰|部還有個看不出圖案的紋||身,過的挺有滋有味。
“那是我命大,媽的,以爲上的是隻兔子,沒想到是條瘋狗。”阿瑞那雙藍色的眼睛裡涌出煩躁之色,他狠狠抓了把頭髮,“早知道你的那筆錢我就不拿了。”
“玩他的那個人是你。”陸慎行面不改色,“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你叫我去玩他的嗎?”阿瑞不敢置信。
“誰能證明?”陸慎行冷笑。
阿瑞臉色大變,這個人給他的是現金,當時說話也沒留下證據,這次來也忘了錄音,他青着臉啞口無言。
“我最痛恨別人威脅我。”陸慎行拍拍他的臉,“當初是怎麼說的?需要我提醒一遍?”
阿瑞大罵,“!”
“我要是你,要麼現在就夾||着尾巴躲到國外或者偏遠的山區避避風頭。”陸慎行瞥他一眼,“要麼就學洛陽,找個權勢比他的富豪還要大的人做靠山。”
阿瑞眼睛一亮,他貼上去,擡起膝蓋蹭||蹭陸慎行,往陸慎行耳邊吹了口氣,“不如我跟你吧?我打樁的技術很不錯的,簫也可以吹吹,一次吹兩三個小時都很輕鬆。”
“你渾身上下都是劣質安|||全|||套的氣味。”陸慎行厭惡的揪住他的頭髮大力扯到後面,強迫他仰頭,“警告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好,我這就走。”阿瑞痛的求饒,踉蹌着不甘心的跑了。
陸慎行站在原地,倚着櫃門抽了口煙,他應該殺人滅口,就這麼放對方離開,搞不好以後會是個麻煩。
陸慎行有個毛病,一旦動了心思就必須去做,他當晚就派人去了結了阿瑞,速度很快。
在他看來,這事就算真的了了。
一天陸慎行正在路口等紅燈,他接到系統的聲音,第一反應就是任務完成,誰知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眼前的虛空出現一個列表。
物品名稱:菊|花靈
功效:溼溼溼
價格:一千愛心點
物品名稱:皓椛
功效:滑滑滑
價格:一千五愛心點
即日起,購買套餐可優惠一百個愛心點。
愛心點獲得方式:帶走失兒童回家,獎勵愛心點一千一,扶老人過馬路,獎勵愛心點兩千,給殘障人士提供幫助,獎勵愛心點一千六百四十二……
看完長長的這一段獲得方式,陸慎行眼皮直跳。
物品的功效是很美,但是價格更美,這他媽爲什麼這麼坑?
“我不需要這些。”
陸慎行一口回答,買|套||子加潤||滑||液解決所有問題。
“叮,陸先生,你確定?”
好像又不是那麼百分百確定了,陸慎行轉着方向盤換了條路,以防萬一,還是攢一點備着比較好。
把車子停在商場三樓停車場,陸慎行推着小車往前走,大商場人多,狀況也多。
有目的的轉悠了會,陸慎行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扒拉着架子上的牛肉乾,他左右巡視,沒發現有大人在場。
“小朋友,你媽媽呢?”
那小女孩歪頭一看,然後就別過頭哇的一聲大哭,陸慎行,“……”
“媽媽——啊——”
跟好姐妹邊聊邊逛的女人聽到熟悉的哭聲,這纔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孩子不見了,她慌忙追着哭聲跑過去,看到孩子旁邊的人那副上流人士的打扮,到嘴的罵聲吞了下去,連忙抱起孩子親親,“寶貝沒事,媽媽在。”
陸慎行灰溜溜的走了,在他把第三個小孩嚇哭後他的太陽穴突突的跳,難道自己長的真的很像壞叔叔嗎?
“大叔,你能不能幫我把地上的麪包撿起來?”
陸慎行擡頭看站在他面前微笑的年輕女孩,目光向下,從對方的超短裙和修長的腿上掠過,剛纔故意丟麪包,等他撿,手法很熟練。
估計他一彎腰,超短裙下的風景就一覽無遺了,正常男人看了多少都會有反應的,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孩子,大叔不吃嫩|草。”
年輕女孩臉上的笑容一僵,憤憤的蹲下來撿起麪包揣購物袋裡走了。
陸慎行翻白眼,這孩子缺心眼嗎?難道不知道自己張|着|腿的時候對面有個成年男人?
在商場待了一個多小時,陸慎行毫無收穫,他在路邊找了個地方蹲|守,過了一會有個佝僂的老人步履艱難的過來,手裡的塑料袋突然破開,橘子滾了一地。
他掐|掉煙邁步走近,特地擠出一個友善又親切的笑容,“老爺爺,需要幫忙嗎?”
老人戒備的瞪着陸慎行,扯着喉嚨大喊,“你想幹什麼?”
他這一嗓子引來路人的圍觀和指點,大半都是同情陸慎行的目光,小半是看蠢貨的眼神。
陸慎行面部肌||肉|抽||動,這年頭想做個好人都難。
而且話說回來,他做了那麼多慈|善活動,捐出去鉅額資助貧困地區不算獻愛心嗎?
陸慎行連續失敗可幾天後終於摸到竅門,他把一身嚴謹的衣服換掉,穿上普通休閒的外套和牛仔褲,往大街上一走,就是一個被生活所迫卻依然積極向上的大叔。
鼓門旁的樂天廣場,陸慎行摸摸孤零零坐在石階上的小孩,“小朋友,叔叔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他嘴角一抽,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像人||販||子。
陸慎行成功把小孩送到公||安||局,得知四個多小時前小孩家長已經報|案,他的愛心點到手,接下來他幾乎隔個三四天就看到走失的小孩,後來乾脆端了一個販|賣人|口的老窩,他發現那些家長很能給自己找理由去疏忽孩子的存在。
扶老人過馬路是一次沒成功過,陸慎行倒是經常給他們讓座。
愛心點越積越多,陸慎行可以買五十個套餐,除了帶來的成就感,他也安心了很多。
有次陸慎行送一個被出租車趕下來的孕婦去醫院,被路人把整個過程拍下來放到網上,有網友調侃有錢人真會玩,更多的是傳遞正能量。
盛世的地產也因此得到更多的關注和信任。
陸慎行被邀請接受採訪,以一個既有愛心,又懂得反饋社會的成功人士出面。
“我不是一個好人。”陸慎行交疊着雙腿,磁性的聲線動人,“正在努力。”
“程先生真會說笑。”主持人說出觀衆的心聲,“你要不是好人,那世上就沒有好人了。”
陸慎行維持着成熟穩重的姿態,他還真不是個好人,沒有人信。
主持人笑着問,“相信大家也和我一樣好奇,是什麼促使成先生有這個決心的?
陸慎行面對鏡頭,勾了勾脣,那雙小眼睛裡全是真誠,“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
下面觀衆齊聲響應,“這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音樂起,掌聲起,這是一期完美的採訪,賺足了那些正在創業的想創業的那批人的注意力,也讓陸慎行的高大形象更加牢固,被評爲愛|心|大|使。
排在國內黃金單身漢第一位的陸慎行被無數人盯上,想往他牀|上爬的人越來越多。
這年六月,陸慎行在山區遇到了一個閤眼緣的,是個在大山裡土生土養的年輕人,有着那裡人的樸素憨厚。
那年輕人用和每個人一樣的感激目光老陸慎行,一口一個謝謝。
“不用謝我。”陸慎行擺手,他也是爲了自己。
偏偏程天道剛好去g市出差,臨時想着去陵縣看看老七的公益活動做的怎麼樣,就在縣城裡無意間看見一個男的和他家老七走在一起,也不知道老七說了什麼,那人臉就紅了。
程天道回家就給兒子打了個電話,本意是想着一來可以試探兒子的心思,二來也能讓對方知道再堅持也沒用了。
時間差的關係,遠洋那邊的程自已經入睡,他聽到電話裡的聲音,漫不經心的說,“是嗎?”
“是啊,那模子一點也不比洛陽差,看起來很乖順。”程天道沒察覺出什麼,還在那說,“這回你小叔總算有着落了。”
程自淡淡的說,“爸,我困了。”
程天道這纔想起兒子那邊是深夜,他挺自責,“快去睡吧。”
掛了電話,程自獨自坐在牀頭,一夜沒睡。
山裡條件惡劣,陸慎行在那住了幾天,一場暴雨把他困在那裡。
年輕人拘謹的遞上來洗過的山梨,“程大哥,真的很謝謝你爲我們村做的。”
他似是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顫抖着手去解衣服釦子,“程,程大哥,你進來吧。”
望着對方家的門,陸慎行眯着眼睛紋絲不動,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身心都不想進去,莫名其妙的,隱隱覺得這門不該這麼寬。
“程大哥,你去哪?”年輕人還在那彎腰蹲着,他的臉紅的滴血。
“撒|尿。”陸慎行頭也不回。
外頭大雨漫天,陸慎行|扶|着|鳥站在茅坑前,思緒開始回籠,這些天的感覺恐怕是真的錯了,他有種錯覺,像是在透過那個老實人找誰的影子。
陸慎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進門就見年輕人羞愧的杵着,磕磕巴巴的說,“程,程大哥,對不起,我以爲你是想……”
“你想多了。”
陸慎行說完,餘光捕捉到年輕人鬆了口氣,他的嘴角一抽。
“早點睡吧。”
年輕人哎了聲,攏了攏一身破舊的衣服打開門闖進了雨裡。
陸慎行坐在凳子上,聽着打在窗戶上的雨聲,這雨明天應該能停了吧。
他一口氣吃了兩個梨子,又跑了一趟茅坑,回來把溼|嗒|嗒的衣服脫了,拿起桌上不知何時倒的水一口喝了。
夜裡陸慎行無端覺得有點熱,他喘|着|粗|氣閉着眼睛把衣服捲起來丟下去。
陸慎行做了個夢。
有雙手不老實的捉住他,那手骨節細長,指腹圓|潤,掌心是溼||熱的,沒完沒了的惡意逗他弄他,像是在發泄怒氣。
迷迷糊糊的,陸慎行感覺有什麼人趴在他耳邊呢喃,他想睜開眼,但是每次都像是被某種力量阻止。
身上一沉,呼吸開始變的困難,陸慎行被帶到一扇門前,他伸手胡亂的去摸門框,熟悉的觸|感和過窄的寬度在手指下清晰蔓延,越來越強烈。
他突然身子一抖,那門竟然強行把他|吸|了進去。
出自本能,陸慎行管不住自己,被那種熟悉到深刻在骨髓裡的絞|痛感帶動,這蹦蹦那戳戳,又四處搗鼓搗鼓,轉着圈各個角度逛逛,往門裡潑了好幾盆滾|熱的水。
腦子裡有絲絲縷縷的痛意猛然炸開,在頃刻之間襲擊了他,陸慎行無意識的抱住頭倒在一邊,彷彿是有什麼正在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