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黃色籠罩的房間,栗色頭髮的男孩蜷||縮着身體躺在黑藍格子的牀上,柔韌的背脊弓出清晰的弧度。
門外的陸慎行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看了幾秒,邁開步子走了進去,將手掌放在男孩蜷着的腳踝上。
慄發男孩彷彿受到什麼刺激,身子猛地一顫,接着是劇烈的反抗,他轉身看到男人的目光以一種難以捕捉的速度變的柔和,有溫|熱的觸|感落在他的眉心,伴隨低啞的聲音,“晚安。”
陸慎行回到自己房間,那種刻骨銘心的悸動砰然間釋放出去,潮涌般襲上心頭,他抹了把臉,脣角剋制不住的上揚。
三世加起來,那種感覺他體會過無數次,門都不用摸了。
對於中學生來說,寒假不但很短,還有大堆的作業試題,補習,佔據了他們的所有時間。
施長安很忙,除了把幾門學科的作業寫完,剩餘的時間都拿來用在鋼琴課上面。
而施長樂就一身輕鬆,他發現爹地看他的眼神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專注的就像是隻能看得見他,容不下別的,他很喜歡。
“爹地,你今天有空嗎?可不可以陪我去滑雪?”
陸慎行從報紙上面擡頭,“好。”
下樓的施長安腳步頓住,又極快的接上,他換好鞋子,開門的時候說,“爹地,我出去了。”
看到黑髮男孩凝望着他,陸慎行剛要說點什麼,就被施長樂拉着看雜誌上的幾款賽車,好像忘了什麼,他沒想起來。
後面的管家欲言又止,他想提醒一下少爺,今天是大少爺參加比賽的第一天,昨晚你不是答應去看的嗎?
“張伯,我有點渴。”施長樂拉長聲音,“你去給我拿杯果汁。”
管家哎了聲,忙着去廚房給他準備果汁。
外頭大雪鋪天蓋地,施長安眯着眼睛,雪花飛到睫毛上,沉沉的,還有點溼,他眨了眨眼,視野模糊了許多。
“星樂杯”鋼琴大賽在這個寒假吸引了各大學校的注意,被選中的學生今天難免會有些緊張,家長比他們更緊張。
常見的是父母請假過來陪同,個別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母舅一窩蜂的圍着一個孩子,施長安獨自一人,老師奇怪的問,“長安,你的家長沒有來嗎?”
施長安搖頭,從他背後由遠及近刮來一陣風,喘氣聲貼上後頸,“來了來了!”
“美女老師你好,我是長安的大哥。”一路跑來的黃括朝施長安擠擠眼睛,“大哥來給你加油。”
施長安看他還在那喘氣,抽着嘴角說,“你比我小兩個月零九天。”
算你小子有良心,沒忘了我生日,黃括高興的咧開嘴,仗義的摟着施長安的肩膀,“你看看那些參賽選手,再看看你,多可憐啊,我倆從小學到現在都是同桌,就衝這點,怎麼也得來啊,是吧。”
施長安眼簾輕輕掀了一下,可憐?他還是第一次從黃括嘴裡聽到這個詞,他無病無災,能吃能睡,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感興趣的就可以不用浪費精力和時間,只爲夢想去堅持,不需要爲生活發愁,有什麼好可憐的?
“長安,快去準備!”老師過來催促,“馬上就到你了。”
施長安穿了一身白色西裝,烏黑的頭髮柔順的貼着脖頸,眉眼精緻的臉上掛着能讓人安心的平靜。
跟尊大佛一樣守在那裡的黃括嘖嘖兩聲,“長安,你帥呆了。”他抱着胳膊笑的張揚帥氣,“哎,不過比我還是差了那麼一截。”
“是啊,你帥出外太空了。”調侃了一句,施長安從揹包裡摸出手機,短信和未接來電都沒有,他的眉心蹙了一下。
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響起,報着下一位選手的資料。
施長安坐在鋼琴前,視線無意識的去看觀衆席,他斂了失落的情緒,白淨修長的雙手放到琴鍵上,一串跳躍輕快的音符從指間流淌出去。
黃括望着臺子上優雅從容的身影,他可以拍着胸脯告訴所有人,看,這是我兄弟。
流暢的曲子在大廳飄蕩,時高亢激昂時婉轉輕柔,最後一個音落下,施長安起身鞠躬,他在激烈的掌聲中離開。
等在那裡的黃括豎起大拇哥,“很棒!”
施長安拿溼紙巾擦臉,他突然問,“黃括,你身上帶吃的了嗎?”
“你該不會是早上沒吃東西吧?”黃括瞪大眼睛,沒好氣的說,“活該你胃不舒服。”
話是那麼說的,他卻快速跑出去,回來時將買的麪包和礦泉水給了施長安,“還好我早上往口袋揣了個幾個鋼蹦。”
“明天帶你去吃飯。”施長安啃着麪包,舌頭捲走上面的豆沙。
“嘿,這可是你說的。”黃括搓搓手上的厚繭子,“長安,認識你到現在,你還真是什麼都無所謂啊。”
“以前是沒有。”施長安聲音含糊不清,還是被黃括聽全了,他一臉好奇,“現在有了?”
施長安埋頭將最後一口麪包吃了,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水,語氣簡潔明瞭,“是啊。”
“……”黃括吞了口唾沫,“我如果問你,你是肯定不會說的吧?”
“聰明。”施長安微笑。
黃括翻白眼,把最後一個鋼蹦拿出來把玩,陪施長安等了比賽結果,出門的時候冒了句,“作業我一個字都沒寫,全指望你了。”
“我也還沒……”施長安的話沒說完手機就響了,那頭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比賽怎麼樣?”
施長安愣了愣,“還可以。”
已經在路上的陸慎行轉着方向盤,“爹地去接你。”
“好。”施長安的嘴角微彎。
“你爸來了?”黃括在原地一蹦,“哎長安,你看我髮型怎麼樣?”
施長安暼他一眼,“不怎麼樣。”
黃括立刻背過去對着邊上的摩托車大面鏡子仔細照照,“上回家長會你爸對我印象好像還不錯。”
從上午十點多到天黑,手機沒響過,也聯繫不上。
施長安坐在花壇的石階上,臉色在昏黃的路燈下顯的有些看不清。
把啃的亂七八糟的手指甲放下,黃括咬牙,“長安,我現在必須得回家了,不然我家太后娘娘會很着急。”
“明天聯繫你。”施長安說。
跑了幾步的黃括回頭,不放心的說,“長安,你爸肯定是給忘了,你趕緊打車回家吧。”
施長安抿緊脣角,透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固執。
一束燈光從遠處過來,從施長安眼前的陰影掠過,他猛然擡起頭,凍的冰涼的臉暴露出來。
陸慎行打開車門下車,目光搜索到人後,他以爲那孩子哭了,腳步不自覺加快,“爹地有事來晚了。”
施長安起身,“沒關係。”
“餓了吧,帶你去吃東西。”陸慎行伸出雙手架在施長安的腋下,把他抱起來,鬼使神差的去解釋,“是長樂吃壞了肚子不舒服。”
寒冬的夜晚,施長安滿腦子都是這個突然的懷抱,比自己想象的要溫暖,寬厚。
比起外面的溼冷,餐廳要暖和太多了,陸慎行脫了大衣放椅背上,點了幾個菜和米飯,他今天是真忘了施長安的比賽,後來纔想起來,又趕上施長樂的事,這會餓的胃裡泛酸水。
坐在對面的男孩低垂着頭,長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了一圈陰影,身上散發的氣息安靜內斂。
一股無端生起的熟悉感在心裡盤旋,陸慎行沒來由的對自己那天的探測產生了懷疑,在回家的路上,那種熟悉感越發強烈,從第二天開始他就暗自留意,越來越覺得得到的結果和眼睛看到的恰恰相反。
陸慎行走到沙發那裡,摸了摸躺在上面的施長樂,手在他腳踝摩||挲,“你沒感覺?”
把薯片吃掉,施長樂笑着點頭,“有啊。”他指指腳踝一處,撅着嘴巴說,“爹地,這裡有個紅疙瘩,不知道是不是被蟲子咬了,很癢。”
你摸摸三個字還沒出來,面前的人已經大步離開。
施長樂焦急的跑到房間裡,“哥,爹地好像生氣了,你去看看好不好?我怕爹地罵我。”他見施長安沒立刻搭理他,就不高興的奪走對方拿在手裡的書,“哥,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
施長安撩起眼簾,“長樂,把書給我。”
不知道怎麼回事,施長樂莫名害怕,他把手裡的書攥的皺巴巴的,大力扔桌上,“給你給你!”
施長安將書的褶||皺撫平放回抽屜裡,沉默着打開門出去。
站在原地的施長樂有一點心虛,哥剛纔怎麼了?那麼奇怪,不就是一本漫畫書嗎?
施長安去二樓,停在半開的房門前頓了頓就擡手敲了幾下,走了進去,裡面的煙味讓他蹙眉。
“爹地,心情不好嗎?”施長安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輕聲說,“我心情也不好。”
陸慎行抽||着煙,鎖着眉宇,沒說話。
“大雄又沒考及格。”施長安的語氣無奈,“太笨了。”
陸慎行被他的表情弄的哭笑不得,臉上的陰霾也跟着散去很多,他掐掉菸蒂,舒了一口氣。
“爹地想吃你做的辣白菜和饅頭。”
施長安一愣,轉而笑了笑,“那我現在就去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