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一個便當引發血案
我哥的腳踝就這麼脫臼了。
他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還不忘裝酷地繃着俊臉,可等車門一關,他馬上皺起五官猛吸冷氣,額頭上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就跟那滿天星似的。
我突然想起他剛來我家的那一年,因我半夜無聊抄起剪刀就給他剪了個平頂頭,他爲了報復我就和我爸告狀,說我做作業的時候就知道臭美擺弄頭髮,我爸一氣之下就給我剃了個光頭。
當然了,我可以理解我爸那種作爲家長盼女成鳳的心情,但我實在不懂,四歲的我如何因爲頭髮就耽誤了1+1=2的算術作業?
那天我頂着光頭在接受了一整天同班男女娃子的嘲笑之後,終於爆發了。我一臉無畏地撲倒我哥,然後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他疼得嗷嗷叫喚,但我就是不肯鬆口,差點把牙卡在肉裡拔不出來。
當時我哥就像現在這樣冷汗直冒,一邊喊疼還不忘斜眼瞪我,但我也不是沒有損失的,現在想想,我**木心狠手辣的惡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據說,那時我哥手腕的慘狀讓每一個看到的大人都心碎了一地。
於是我受到了來自於各種長輩的無數責罵,但這些年來,我體內的惡人因子卻並未因爲各種責罵而得到抑制,而我哥,也在我一次又一次的作惡中功力大漲,你看看,這一回,他在狂飆冷汗的同時還有閒情逸致教訓我。
“**木,你能耐了啊?”他歇了口氣,又說:“我這是因爲誰受這份苦呢?你倒一臉平靜得跟石膏似的,還有沒有點良心?”
他總是能把教訓說得如此痛心疾首,我很想反駁但只能受着,誰讓我有錯在先呢,而且是一錯再錯。
“哥,看你這麼難受我也心疼,真的。”我癟癟嘴巴,做難過狀。
我哥的臉色略有緩和,“這還差不多……”
可他沒想到我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實在是當時的情況太過複雜,參觀人士太多戰爭又過於混亂,我哪裡有機會勘探地形確保安全撲倒啊,要我說這事兒就應該找陳糖算賬,哥你放心,等我回了學校就給你報仇,不會讓你死不瞑目的。”
我承認上述一番話並不是我的真實想法,但也許是我和我哥的戰爭實在曠日持久,導致我生了見縫插針的怪毛病,但凡他出現一點漏洞,我就想要伺機反攻。
“**木!”
我哥的反應比我想象的還要惡劣,他這三個字真真的只能用“嘶吼”來形容,我眼光一瞟瞧見坐在一旁的急救人員都被他嚇了一跳,但我與他不同,我身經百戰,我不怕被嘶吼,反而習慣性地樂顛顛地看着他發怒。
在我倆的世界裡,發怒就等同於吃癟。
吃癟誰都不樂意,但我哥的忍耐力總是比我高出一大截,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怒吼了一聲之後磨了磨牙齒就冷靜了下來,那雙眼睛閃爍着狡猾的光芒。
“**木,你要是想要自殺我不攔着你,即便你打得過陳糖又怎麼樣,到最後還不是得落在爸的手裡,嗯,讓我來看看時間。”他擡腕看錶,然後衝我一笑,“恭喜你,你最多活不過半個小時了。”
他說完了還不忘發出幾聲奸臣式的笑聲,我卻一下子愣了,霎時間救護車的鳴笛聲和發動機的聲音消散而去,腦海之中只剩下一個特別複雜的詞:爸爸、爸爸、爸爸爸……
我哥的烏鴉嘴每次說話必中,當救護車安然到達醫院過後沒出十分鐘我爸就火急火燎地趕來,陪我哥拍片子上藥打石膏。
我就呆愣愣地站在旁邊看着我哥打石膏,其實我很想現在就逃跑,但是我哥這鬼哭狼嚎的聲音就像能定身的魔咒,把我定在旁邊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會眨了,就只盯着他高高腫起的腳腕。
真的是好腫啊,腫得就像我家樓後的花園裡穿插在花朵間的大蘿蔔。
於是,在這半小時裡,我哥叫喚了,我定住了,小護士桃花了,我爸要哭了,但緊接着,我也要哭了。
我爸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拖出病房,我有點慌張,回頭瞧了我哥一眼,但他好像還沉浸在肉體的疼痛中一臉糾結,張了張嘴巴但終究還是沒有叫住我爸。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我被拉到走廊問訊,我爸氣勢而足,我心虛地低着個腦袋不敢看他,也不敢回話。
我爸微怒,推了我一下,“你倒是說話,爲什麼要和同學打架?”
我差點撞到牆上,想要將前因後果說個明明白白,可不知道爲什麼,在別人面前能夠東扯西扯扯天扯地的這張嘴巴一在我爸面前,就總像是塗了漿糊似的沒法開口。
但我不說話,我爸更怒,“你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倒是給我說話啊!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給你解釋,我數三下,你再不說話我今天就在這打死你!”
我徹底慌了,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我……是陳糖她……她先打我的……我……啊!”
話還沒有說完,我爸突然抄起尺子一隻,往我後背抽來。
好傢伙,連尺子都隨身攜帶?真不愧是高三幾何老師……
我腦袋一懵,就連躲也不會了,可我爸怒火滔滔,一邊抽着一邊罵我:“你再撒謊!?陳糖是學校有名的優等生,她會無緣無故地打你?這回好了?把人家打了不算,還把你哥推下樓梯!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哥對你怎麼樣,你不知道嗎?你究竟還想惹多少事情?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兒?你個混賬!”
他說一句抽一下,我只覺得後背上火辣辣地疼,卻咬着牙沒有哭。
“爸!”
是我哥的聲音,我把臉貼在牆上側頭看去,瞧見他從病房門前胡亂跳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爸的胳膊,“爸,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嘉木會受不住的!爸!”
可我爸的憤怒已經到了極致,他甩開我哥,再度掄起兇器向我襲來。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聽“啪”地一聲,我整個後脊樑都涼了個徹底。
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疼。
“肖塵,你這是幹什麼?”
我爸一聲痛心疾首,我偷睜開眼,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肖塵這匹狼居然抱着我,用自己的後背受了這麼一下子。
我知道那有多疼,雖然沒打在我身上,卻讓我一直隱忍的淚水直接掉了下來,“哥……”
好不容易想說句感謝的話,沒想到一張嘴,我就應了我哥那“受不住”的魔咒,特乾脆地順着牆面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