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夢

在這座名爲下洋的大都市之中,鮮有崇山峻嶺,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冰冷建築取而代之,彷彿文明鍛造的狂傲黑刃,遙指蒼穹,向諸神宣誓着自己的輝煌。

黑麪具站在足有六百米的高樓塔尖,遙望着黑夜中的城市。

黑夜彷彿幕布,樓宇的燈火宛若星光,滾動的車燈匯聚成小小的銀河,似乎令人心生羨慕之情,但從高空張望,這一切又宛如長滿麻子的妖魔面孔般荒謬詭異。

樓頂狂風呼嘯,吹拂着黑麪具的大衣,衣角拂動,彷彿黑色的大旗般獵獵作響。

黑麪具望着地面衆生和俗世,而我則望着黑麪具。當黑麪具行動的時候,連薩佛林都無法繼續跟隨我了。

他不理睬我,這放肆而無禮的人格,叛逆而喪亂的妖魔。

他和血面具不同,他深沉而算計,習慣於在黑暗中出沒,無聲無息中將獵物殺死。他會僞造意外,蠱惑人心,看破旁人的弱點,製造受害者的破綻,在眨眼之間佈下層層陷阱。他是隱秘的大師,他是黑夜中出沒的蝙蝠。

他喜歡來到這高樓上,他喜歡俯瞰夜景,就好像他能夠從這兒看到世間百態,看破凡塵宿命一般。

他擡起頭,看了看黑暗的穹宇,從樓頂躍下。

他的皮膚驟然間變化,一雙黑色羽翼從他背後張開,手腳各處長出便於翱翔的羽毛和器官,讓他彷彿飛鼠一般從空中滑翔而過。

他下降了良久,靜悄悄的落在一座居民樓上,我看見他注視着某個格調高雅的餐廳,餐廳中光影飛浮,衣着光鮮的男女們在餐桌旁調笑。

而在餐廳之外,黑夜如舊,秋意肅殺。

我順着黑麪具的目光,見到一個女孩兒走了出來,她歡笑着與男伴打趣,兩個人聊得十分盡興。她似乎喝了酒,臉上泛着動人的暈紅,曼妙的身軀散發出陣陣急迫的信號,顯然她正深陷在喜悅之中。

我認出她是誰,她不正是幾周前委託我進行暗殺的劉衣小姐嗎?而她的男伴也有些面熟,他似乎是某個成功的男星,現在轉型做了商人,樣貌英俊,身家上億,一個人生的勝利者。

她的心情似乎不錯,與那位男伴親親我我,不時溫存,兩人走上寬敞的轎車,那男人露出曖·昧的笑容,載着她離開了餐廳。

他們的目的顯然是酒店,但他們根本沒機會抵達目的地。在半途中,劉衣小姐的司機不顧劉衣小姐的反對,突然改變了路線,將那男星在半路上拋出車外。他慘叫幾聲,在地上滾了幾圈,如破碎的木偶那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罵了幾句粗話,無奈的掏出手機。

他沒有報警,而是打電話叫出租車。他知道自己對這樣的情況無能爲力,在不斷向上攀爬的過程中,他見識過太多黑暗,因而知道自己的渺小無能。

劉衣小姐裝出鎮定的模樣,但她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卻令黑麪具得知——她害怕極了,同時又極度憤怒,但她同樣毫無作爲。

黑麪具在樓宇之上來回跳躍,避開橫在空中的電線與障礙,從來沒有落後轎車超過百米。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車內的一切,因爲他早就在車中裝了隱藏的監控裝置。

汽車來到最繁華的路段,在某棟摩天大樓前停車,保鏢們緊緊握住劉衣小姐的手,她就像玩偶一樣被他們提着,無法掙扎,更不敢出聲叫喊。他們就這樣走入了大樓,走上了專用電梯,直奔大廈的最高層。

黑麪具知道,這是劉衣小姐親身父親劉烏所擁有的大廈,而在大廈頂端,是他獨享的豪華公寓。

黑麪具輕輕躍起,手掌黏住大廈外牆的玻璃,開始如壁虎般靈巧攀爬,他攀爬的速度比尋常人全速奔跑尚要快上許多。他的軀體千錘百煉,可以隨意進行急劇的變化。四百米的距離,兩分鐘的時間,他已經藏身於公寓的防彈玻璃之外,他堅信他的速度不會比電梯慢多少,他可以靜靜的在玻璃之外觀看,觀察這對父女之間的對話,就像欣賞一幕荒唐的倫理劇一樣。

他發現這玻璃是隔音的,而且是單向鏡,他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也無法進行讀脣,他必須進入其中。

他手掌開始變形,變成了某種堅硬的利刃,利刃尖端發出輕微的振動,彷彿激光或音速切割刀一般。他在玻璃中挖出一個圓形的洞,足夠讓他瘦弱的身軀鑽入。

他來到頂層,如影子般躲過無處不在的保安,算準時機,躲避來回轉動的攝像頭,也許會有遺漏,也許有人察覺到什麼,但他不在乎,因爲他的速度很快,如果監控室的人不將鏡頭放慢十倍,他們只能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他的骨骼宛若爛泥般柔軟,從而通過狹小的縫隙,沿着通風管道,潛入劉烏的房間中,鑽入劉烏公寓大廳的沙發之下,蜷縮身子,閉住呼吸,無論是劉衣還是她父親都沒有察覺到他。

我繼續監視着他,知道他這姿勢十分難看,簡直令人感到羞恥,但事實往往如此,爲了完成最後剎那的奪目光輝,在真正的表演之前,我們必須經歷無數醜惡或猥瑣的艱辛。

隨後,達成目標。

我聽見劉烏說:“孩子,你沒嚇着吧。”

劉衣生着悶氣,似乎剛剛從哭泣中恢復過來,她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劉烏似乎打開了一個盒子,取出了什麼東西,放在嘴邊,深深呼吸一口,房間中瀰漫着濃郁的煙味兒,那似乎是某種上等的雪茄。

他說:“你知道我想怎麼樣。”

劉衣蹭地站了起來,大聲道:“我說了,時間還沒到,我一定會找到永生的方法。再給我一點兒時間,爸爸,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就能實現願望,我們就能擺脫俗人的目光,永遠年輕快樂的在一起。”

劉烏的語氣蒼老而失望,他說:“不,沒時間了。”

劉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瞪視着他。

劉烏說:“我知道你是在敷衍我,推脫我,你根本就覺得我是個糟老頭,被你玩弄的團團轉,還要掏錢供你養小白臉的白癡,對嗎?”

劉衣喊道:“這都是我的計劃,我找的那些人,他們都。。。。。都能幫助我們實現最後的願望。”

劉烏說:“你懷孕了。”

劉衣的聲音驟然中斷。

劉烏彷彿烏鴉般叫了起來,他喊道:“你他·媽·的懷上了那個鬼佬的種!你個不要臉的賤·貨,你這一身騷骨頭的母·狗!”

劉衣開始哭泣,她說:“我。。。。我被他迷惑,那人有法術,他是一個法師。他把我催眠住了,然後。。。。我是受害者呀,爸爸,我是受害者。”

劉烏說:“然後你僱人殺了他,還殺死了他所有的保鏢,對嗎?你想要遮掩住證據,你想要背叛我,你想要把孩子生下來,所以開始物色合適的丈夫,對嗎?”

劉衣似乎點了點頭,她的哭聲更悲哀了。

劉烏髮出一聲滄桑的、傷心欲絕的嘆氣聲,他說:“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相信你,早知如此,我在那天就應該佔有你。你異想天開的弄出這麼多事,花了這麼多時間,結果卻讓我蒙受了恥辱。”

劉衣如哀鳴的野獸般嗚咽道:“對不起,爸爸,對不起。”

劉烏走上前,緊緊摟住劉衣,劉衣驚叫道:“爸爸,不要!不要!”

衣服撕裂的聲音傳來,她放聲尖叫,用力掙扎,但劉烏的力氣大的異乎尋常,歲月彷彿在瞬間寬恕了他,賦予了他驚人的活力和欲·火。

劉衣滾倒在地,手腳並用的爬開幾步,想要舉起一旁的檯燈抵禦父親的進攻,但劉烏一拳砸在她臉上,她悶哼一聲,軟軟躺倒。

劉烏喘着氣,發出荷荷的笑聲,他碎碎念道:“我這就讓你嚐嚐滋味兒,被人奪走最愛的滋味兒,被人欺騙的滋味兒,你一直討厭我,對嗎?討厭我這個老不死的傢伙,醜陋的胖子,皮膚皺巴巴的病患,這些都是你背地裡對你那些情·人說的話,對嗎?現在,這醜陋的老胖子要來欺負你了,你最好乖乖配合,最好裝出享受的模樣,要是你稍有違逆,我就把你從樓上丟下去,你相信嗎?”

他開始除去衣物,房間中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悉悉索索,彷彿老鼠在公寓中四處走動,彷彿人心中的小鬼在探頭探腦的鑽營。

劉衣不說話,只是咬緊牙關,失神的等待着罪惡的降臨。

劉烏終於脫去了厚重的衣物,這簡單的動作就已經令他精疲力竭。他看了看鏡子,打量一下自己肥壯蒼老的軀體,苦笑幾聲,喊道:“老得不成樣子啦,但那玩意兒還能管用,寶貝,我現在就讓你嚐嚐美妙的滋味兒。”

他在鏡子中看見了黑麪具,黑麪具正坐在他原先的沙發上,用異常悠閒而輕鬆的態度望着他。

劉烏尖叫一聲,從衣物中摸索出一柄手槍,指着黑麪具。

他見到一張蒼白的彷彿白玉石的臉,以及臉上扭曲而陌生的五官。

劉衣睜開朦朧的眼睛,望着這位突然出現的怪客,她自然也認不出黑麪具,因爲他戴上了不同的面具,他的臉已經完全改變了。

他不是我,而是另外的東西。

劉烏顫聲說:“你是什麼人?你怎麼進來的?”

黑麪具揮揮手指,拉動一根細線,崩地一聲,一個鐵球從劉烏側面飛過,他的手指頓時被折斷,發出清脆響聲,劉烏厲聲哀嚎起來。在忙亂中,劉烏踩到了某個機關,一根繩索纏住他的腳,將他倒吊在天花板上來回晃動,彷彿航海時代被吊在船頭的海盜般狼狽。

黑麪具說:“別了,凡人,讓你的罪惡之火徹底熄滅吧。”

他啓動了最後的機關,天花板上的小炸彈發出尖嘯,屋頂開始崩塌,厚重的磚石砸落下來,劉烏掉落地上,被磚石砸中腦袋,他的頭骨碎裂,渾身骨骼粉碎,當場斃命,死狀悽慘。

劉衣漠然的看着這場處刑,沒有表現出同情,也沒有流露出恐慌。

黑麪具說:“這兒會發生一場大火。”

劉衣擡起頭,咬緊嘴脣,默默聆聽。

“大火過後,你僥倖逃生。但你會被大面積燒傷,生命垂危,孩子流產,從天堂跌落到地獄,作爲補償,你會獲得劉烏三分之一的現金和全部不動產,我已經確認過他的遺囑,這部分並沒有問題。他愛着你,雖然有些畸形,但依舊愛你。”

劉衣苦笑着說:“我能不能什麼都不要?因爲我挺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黑麪具說:“你無需擔憂,因爲血族的人很快會聯繫你,只要你答應他們提出的條件——相信我,那不會比貪婪的凡人更貪得無厭——您就將獲得永生,重獲年輕與美貌,以及卡瑪利拉律法的庇護。”

劉衣垂下頭,思索了半天,問:“非得這樣嗎?”

“血族認爲:你必須死上一回,才能獲得新生。我只不過是幫你達成新生的條件罷了。血族的人並不知道我插手此事,所以我們必須將它僞裝成一起意外。”

劉衣說:“你爲什麼要幫我,你。。。。你是面具先生的朋友嗎?”

黑麪具笑了起來,他說:“我不認識什麼面具。”

“那您叫什麼名字?”

黑麪具捏住劉衣的後頸,輕聲道:“亞克·墨慈。”

他微微用力,劉衣輕呼起來,暈了過去。

黑麪具撿起劉烏的雪茄,凝視了片刻,搖了搖腦袋。

————

正如他所說,大火很快吞噬了大廈的頂層,引起了劇烈的爆炸。

劉衣被嚴重燒傷,但萬幸留下了性命。

孩子自然也保不住了,但媒體沒報道這事兒。

輿論進行了大幅報道,她之前美貌的照片與此刻悽慘的模樣相比照,令知情者忍不住流淚,給予她莫大的同情。

她順理成章的繼承了劉烏的遺產。

幾個月後,她提出委託,得到了緹豐的首肯,他親自擁吻了她,歡迎她進入夜的懷抱之中。

富有而聰慧、美貌而永生,她還能要求更多的福澤嗎?

我小心翼翼的將這個秘密保存在心底,就像我其他的秘密一樣。

我寧願當這是一場舊夢,令一段不願意提及的回憶。

————

第一卷完

三十一 靈能殺手四十二 魅三十五 塔娜釐滅絕之花五十一 薩佛林六十九 教會的底細三十 情意綿綿八十三 白晝夢遊者四十二 魅四十二 聆聽鎮魂之歌三十 廚師帕吉的鐵鏈十五 視死如歸十二 知情者的恐嚇五十一 一切都在掌握中二十五 巫者舊時來四十六 魔神裝甲十八 消疑團三十一 再度淪爲奴隸三十四 靈魂在此暗語十七 大天使號的獵殺者十九 賞金獵人之名二十二 自我認知之謎二十五 巫者舊時來四 熱血布魯赫的重拳四十七 疑點重重八 血色的面具三十九 含冤昭雪十四 吸血的時刻五 石化蜥蜴的巢穴二十二 誘敵深入計一 瘋四十四 金光閃閃十四 清理二十二 天才發明三十三 心二十一 干戈化玉帛十二 三隻爬蟲四十四 巨妖白蟻獸五十四 我與朋友的對決四十 艾諾亞化作的陽光八 一切太平無事二 教徒們的狂歡六十八 話語的交鋒八 狙擊手七 外骨骼四十六 阿加斯的編年史十五 陷阱四十三 研三十九 喬凡尼靈魂的滅亡四十 池中魚水歡四十三 聖誕十八 擺脫屍鬼之疫十九 笑握手三 穆爾大廳的荒唐事三十九 喬凡尼靈魂的滅亡十五 視死如歸七 羅馬尼亞的邀請二十九 分岔小路花園十二 憶二十二 天才發明三十五 魔影現二十三 妒五十七 全面包圍網九十四 冥河擺渡人二 科學怪人八 一切太平無事十八 消疑團二十六 阿加斯城的廚房二十九 自相殘殺的毒藥十一 海爾辛荒唐之事四十 艾諾亞化作的陽光三十七 扭曲靈魂之怒十八 爲何來到惡魔城四十三 迷途之書的陰謀三十四 亮底牌二十八 厲鬼索命六十四 惡魔的詭計一 天黑時回故鄉八十 巧合的相逢十八 江畔夜談八十六 蟲羣突圍戰五十四 恐怖的巨雲十五 視死如歸二十五 轉三十三 我又一次死亡三十一 靈能殺手二十 刺客的信條三十七 扭曲靈魂之怒三十二 言四十二 獵殺七 殺人一 劫後餘生六 追七 肥皂鬧劇愈演愈烈十三 契十一 離開羅馬尼亞之後四十一 任重而道遠的旅途四十九 須彌與芥子八十三 白晝夢遊者八 願此刻直到永恆二十二 石像鬼翱翔天際
三十一 靈能殺手四十二 魅三十五 塔娜釐滅絕之花五十一 薩佛林六十九 教會的底細三十 情意綿綿八十三 白晝夢遊者四十二 魅四十二 聆聽鎮魂之歌三十 廚師帕吉的鐵鏈十五 視死如歸十二 知情者的恐嚇五十一 一切都在掌握中二十五 巫者舊時來四十六 魔神裝甲十八 消疑團三十一 再度淪爲奴隸三十四 靈魂在此暗語十七 大天使號的獵殺者十九 賞金獵人之名二十二 自我認知之謎二十五 巫者舊時來四 熱血布魯赫的重拳四十七 疑點重重八 血色的面具三十九 含冤昭雪十四 吸血的時刻五 石化蜥蜴的巢穴二十二 誘敵深入計一 瘋四十四 金光閃閃十四 清理二十二 天才發明三十三 心二十一 干戈化玉帛十二 三隻爬蟲四十四 巨妖白蟻獸五十四 我與朋友的對決四十 艾諾亞化作的陽光八 一切太平無事二 教徒們的狂歡六十八 話語的交鋒八 狙擊手七 外骨骼四十六 阿加斯的編年史十五 陷阱四十三 研三十九 喬凡尼靈魂的滅亡四十 池中魚水歡四十三 聖誕十八 擺脫屍鬼之疫十九 笑握手三 穆爾大廳的荒唐事三十九 喬凡尼靈魂的滅亡十五 視死如歸七 羅馬尼亞的邀請二十九 分岔小路花園十二 憶二十二 天才發明三十五 魔影現二十三 妒五十七 全面包圍網九十四 冥河擺渡人二 科學怪人八 一切太平無事十八 消疑團二十六 阿加斯城的廚房二十九 自相殘殺的毒藥十一 海爾辛荒唐之事四十 艾諾亞化作的陽光三十七 扭曲靈魂之怒十八 爲何來到惡魔城四十三 迷途之書的陰謀三十四 亮底牌二十八 厲鬼索命六十四 惡魔的詭計一 天黑時回故鄉八十 巧合的相逢十八 江畔夜談八十六 蟲羣突圍戰五十四 恐怖的巨雲十五 視死如歸二十五 轉三十三 我又一次死亡三十一 靈能殺手二十 刺客的信條三十七 扭曲靈魂之怒三十二 言四十二 獵殺七 殺人一 劫後餘生六 追七 肥皂鬧劇愈演愈烈十三 契十一 離開羅馬尼亞之後四十一 任重而道遠的旅途四十九 須彌與芥子八十三 白晝夢遊者八 願此刻直到永恆二十二 石像鬼翱翔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