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全部都是鏡子,映出他愕然的一張臉。無數個自己,同樣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他的腳步緩慢地走動了幾步,鏡中的自己,腳步也遲緩地走動起來。葉子柯摸了摸鏡子,鏡子中的自己也重複着這個動作。
他猛然回頭張望身後的鏡子,希望找到蛛絲馬跡,而後面的鏡子也正轉頭看他,完全一模一樣。這些鏡子裡完全沒有藏着詭異的事情,僅僅單純地照出他的模樣罷了。但真的是這樣的嗎?
那麼是否砸碎這些鏡子,就能走出去了呢?!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狠狠地砸向其中一個鏡面,鏡面紋絲不動。他停下動作,發現砸過的地方,泛出陣陣的波紋,而這波紋擴散的範圍大起來,連帶着所有的鏡子,全部像是水面上濺起的波浪,一點點地受到波及,自己的模樣,在這些波紋中不再那麼真切,彷彿焦距沒有對好,全部模糊起來。
優雅的鋼琴聲淡淡地響起,一個鏡面中浮現出一個小孩子,他的背挺得筆直,眼神飄忽地彈奏着面前的鋼琴,臉上帶着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葉子柯!學鋼琴的時候,要認真,不許走神,眼睛要盯着樂譜!”
“啪!”一把直尺打了他的後背,他哭喪着臉固執地不肯再彈。“給我站起來!站好了!把手掌心伸出來!”他毫無懼色地伸出手掌心,任憑直尺一下下地敲打。
“知錯了沒有!”
“我沒有錯!我不學!”
葉子柯握緊自己的手掌,不可置信從前的記憶竟以畫面的方式,呈現在自己的面前。“我夢見了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孩子,他鋼琴彈得比我好很多!我讓夢裡的孩子當你們的孩子,好不好?”身後稚嫩的童音,驚得他回身看後面的鏡子。
葉父葉母一臉無奈:“又在瞎說話了!夢裡的孩子就是你自己,連夢裡的孩子都比你認真,你爲什麼不努力呢?”葉子柯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段記憶,難道這就是被自己遺忘的嗎?
玻璃碎裂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不遠處的鏡子,葉父葉母正在責罵着他:“爲什麼故意踢球砸中別人家的玻璃!”“我沒有啊!”他極力地辯解,沒有人相信他,他抱着足球自言自語說:“是他幹得,夢裡的孩子。”
“叮!”一個鏡子發出這樣的聲音,他循聲望去。一個醫生正在檢查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壓力很大?”“沒有。”他如實回答,而一旁的葉父葉母一臉沉重。葉母:“他總說有個孩子,和他長得一樣,可是這不瞎扯嗎?!”葉子柯卻察覺到了父親的表情,一個很微妙的動作,代表他藏着什麼秘密。
鏡子不斷地重複着他記得或者不記得的事情,持續了將近十五分鐘過後,鏡面再次返回到那家醫院。醫生讓他睡下,再次跟父母確認說:“或許你們的孩子需要一點催眠,讓他忘記那個所謂的孩子。忘記之後的他,不會再夢到了,也不會再提及了。”
葉母激動地說:“那必須讓他忘記!他一定是病了,得了臆想症纔會這樣子!”葉子柯發現童年的自己,此刻正望着窗外,一臉的認真,那裡到底有什麼?現在的他一點都記不起來。葉父又流露出一種悲痛的表情,貌似他並不希望葉子柯忘記這件事情。催眠開始了,他看到自己沉沉睡去,知道一切結束,應該是在這裡了。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和明星一樣,存在着雙重人格,亦或者自己真的是個臆想症患者。起霧了,所有的鏡面逐漸被升騰起來的霧氣慢慢遮蓋住,他只能看到最後自己熟睡的臉。
待到所有的鏡面鋪滿霧氣的時候,葉子柯走到其中一面鏡子前,擦拭着上面的霧氣,漸漸自己的臉清晰起來。鏡子的那張臉笑了,笑得一臉天真無邪。他警惕地瞪着鏡子的自己,快速退後了幾步道:“我的另一重人格嗎?說吧,你想做什麼?”
他笑而不語,然後背對着自己,走了。眼見着身影正逐漸地消失,他拍在鏡面上喊着:“等一等!那你到底是什麼?”鏡面開始發光,光芒刺眼,他不得不捂住雙眼,避免強光的刺激。
“會不會.你是我的孿生兄弟?”他雖捂住雙眼不可視物,但自己的背後明顯有人。從鏡中離開的人,不過是以前面的鏡子作爲離開的媒介,而以後面的鏡子再次現身了。
“啊啊啊啊,好無趣啊!哥哥,你就不能讓我多玩玩嗎?!”與自己同樣的音色,他不是虛無不存在實體的人格,而是真真實實活在世界上的弟弟。葉子柯被自己這麼確切所下的定義所嚇到,不過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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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淡了下去,他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問:“所以你是承認了?”身後的人轉了一個圈,始終與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舉着一張紙條:“這是什麼?這該是我的任務嗎?”
葉子柯摸了摸口袋,不知何時自己抽到的籤,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他的手裡。看着與自己毫無差別的臉,他不知道如何開口,結結巴巴地也吐不出一個詞語。“沒錯,我是來索命的!”話鋒一轉,凌厲的雙眼盯着葉子柯,充滿了怨念:“我無時無刻都提醒着我的存在,你們爲什麼偏偏忘記我呢?!”
“尤其是你!”對面的人指着他,葉子柯平靜地說:“被遺忘的又豈止是你一個,我也曾經死過,爸媽忘記的不僅僅是你,我也一起被忘記了。我們早就不存在了,我們已經在他們的記憶裡,完全被消除了。”
“我們已經被忘記了嗎?不可能的,我明明.”
葉子柯不懂他欲言又止的話,他們兩個硬生生地站成兩端,隔着生死,隔着怨恨。“我的命,你可以拿去。”他說着這句話,不再去看他孿生的弟弟。他以爲自己見到親人,會喜極而泣或者擁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可什麼都沒有。
他的心如同一潭死水,不悲不喜,靜得可怕。他再次觀望了四周的鏡子,然後發現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被抽離了。他記憶中的人,所有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他對他們的感情不痛不癢,可有可無。就在那麼一瞬間,心就空了。
空是怎麼樣的感覺,原本沉甸甸的石頭,壓在頭頂讓你寸步難行,突地一下它沒了,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是泰山和羽毛的區別。葉子柯對這種感覺,覺得可怕,不明白是哪裡不對勁。
“哥哥,你的心我就拿走了。”孿生的弟弟,笑靨如花地對他說:“是不是覺得自己快要像一株植物了?不過你不用擔心,你頂多就會成爲一個人偶。”
“心?什麼意思?!”葉子柯呆滯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心臟的跳動極其微弱。“倒數三秒,三,二,一!”前面的人興奮地倒數着,葉子柯的手僵硬住了,整個人陷入一片死寂。接着他靠在鏡面上,心臟驟停,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