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浪?聽到後面一句的聲音,我的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個曾經遊歷江湖許多年的茅山長老,竟然真的參與了這一系列的殺戮案件,他甚至對與自己認識大半個甲子的同門茅同真都下得了手,這樣心思陰沉的傢伙,着實讓人可怕。
更加讓人心寒的事情是,就在剛纔,他通過自己控制的一百零八鬼將,將自己最喜歡的徒弟給“滅了口”。這是什麼概念?都說師徒情就是父子情,像這種老式的、單對單的傳道授業,一般人都會灌注自己太多的感情,想要徒弟承載自己的夢想,得以延續下去,所以情感都是濃厚的,便如同我在藏邊遇到的那個小夥子莫赤,雖然與我並沒有建立真正的師徒關係,但是多少也有些情分,倘若是叫我下手殺他,我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然而我做不出來,不代表別人做不出來,能夠鍛鍊到像梅浪這種六親不認的境界,那麼這種人,也是有着讓人敬而遠之的恐怖。
當下我便開啓了大師兄贈予我的遁世環,將自己和朱睿的氣息給遮掩住。雖然在孫小勤被我揭穿之後,就已經對梅浪有所懷疑了,但是朱睿這個時候還是完全被梅浪長老出現在這裡的情況搞得有些發懵,背部緊緊貼在了石壁上,彷彿完全失去了力氣,如果沒有牆壁的話,直接就癱倒下來一般。
茅山之所以能夠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成爲這神州大地上面的頂級道門,正是有着無數的高手和高明的道術傳承,身處其間的朱睿打心底裡都是滿滿的自豪,然而梅浪的背叛就像一把利劍,將他所有的自信都給斬得粉碎,毫無殘留。
信念的崩塌,讓朱睿頓時就軟了下來,而且更重要的事情是,不管梅浪人品如何,在他們這些茅山小字輩的心裡面,十大長老永遠都是巍峨而不可超越的高山,與他們爲敵,簡直就是找死。
沒人願意找死,朱睿也不願,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懼,完全慌了神。
朱睿怕,如我前面所說,是因爲生活在這些傢伙的陰影下久矣,而我卻全然不懼,什麼梅浪、梅毒,惹到老子,拼死也要讓他脫一層皮。此心安定,我緩步靠前走,走了六七步,前面是一個大廳,燈光晦暗,有人影被拖得長長,倒映過來,也有腳步聲傳來,四五個,彷彿在操縱着什麼。
那聲音還在繼續,先前說話的那個人跟梅浪長老討論了一下關於陶晉鴻閉死關的事情後,話鋒一轉,說那些老頑固的大部隊,被引走了沒有?
梅浪沉聲說沒,雖然左使閣下親自將劉學道等人引到了飛來峰去,但是陳志程還有符鈞等人卻還留在震靈殿這個中心位置,統籌支援;而在三茅峰上,其他長老也在那裡蓄勢待發,只怕沒有這麼好辦。那聲音似乎有些不滿,咕噥了幾句話,我也聽得不是很清楚,而後又問道:“他在那裡,能夠拖得住其他兩位長老麼?”
梅浪搖頭,說可能不行,他是楊知修的心腹,唯命是從,而楊知修似乎也大概知道了我們的計劃,他現在之所以閉着眼睛不管,是因爲我們要做的,也就是他所想要做而不敢做的,但倘若我們真的鬧大了,只怕他會出手阻止的;況且除了他之外,萬震東那個老不死自從中了小佛爺帶來的蠱毒之後,一直在閉關,不見任何人,似乎在用道行磨礪,他是跟李道子同一時期的輝煌人物,說不準也會出了亂子——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變數……
那聲音沉吟,說梅長老,你覺得楊知修的修爲如何,我們能不能趁着這機會,將茅山一舉給吞併了?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實現小佛爺給你的承諾,讓你坐上茅山掌門之位了!
“難!”雖然有着赤裸裸的吸引,但是梅浪卻並沒有被衝昏頭腦,而是很冷靜地下了這麼一個判斷,他給那人一個一個地算道:“蘇參謀,你出身佛爺堂,是小佛爺的得力助手,此處行動也由着你來領導,便是左使閣下也會尊從你的意思,但是說句實話,你對楊知修這個人瞭解實在有限——這麼說吧,楊知修執掌茅山這些年來,雖然一直被各位長老所掣肘,但是卻一直暗地運轉茅山的許多資源,給自己增強實力,而且他這個人的才智極高……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但是我只能告訴你這麼一句話——茅山第一人,十年前陶晉鴻,十年後楊知修!”
“嚇,他竟然比萬震東那個老不死的還要厲害?”
那個蘇參謀有些不敢相信,然而梅浪卻很肯定地點頭說道:“是的,實話告訴你,在楊知修就位之前,十大長老裡面他的實力排名靠後,還不如我,而現在,我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會感覺到害怕,他彷彿就是一個黑洞,而且還能夠看穿人心一樣……所以,即使左使閣下前來,我也不建議你們對他動手;而且除了楊知修之外,還有萬震東,還有其他並不知情的長老,還有各殿峰的精英弟子以及可以依賴的法陣,還有符鈞那個小狐狸,以及——陳志程在!”
“陳老魔!”聽到這個名字,那個蘇參謀的話語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似乎大師兄在他們的心中,承載着太多的仇恨,不過也因爲如此,蘇參謀的話語竟然也軟了下來,沉吟了一番之後,頹然說道:“唉,茅山氣數未定啊……那好,我們這一次先將計劃實現,至於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聽小佛爺安排便是!”
梅浪鬆了一口氣,說好,蘇參謀,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行動啊……”那個蘇參謀緩緩地說道,似乎想起了什麼,問梅浪說道:“呃,忘記了兩個人,前些天被陳老魔帶回來的蕭克明和陸左呢?他們也比較麻煩,現在人在哪兒呢?”
梅浪的聲音緩緩傳過來:“他們啊?蕭克明被雒洋那個榆木疙瘩帶着追左使閣下去了,估計現在還在飛來峰那裡轉圈;至於陸左啊,他在跟我那個不肖徒弟玩兒呢,而現在,應該是在偷聽我們說話吧……出來!”
這話鋒一轉,我前面的泥壁突然一軟,伸出了四五隻泥鑄的手臂,將我給緊緊抓住。
我心中大駭,原來梅浪這個老傢伙竟然知道我們在偷聽啊?我的全身各處都被那手臂給抓住,勢大力沉,不過我卻並不慌張,將惡魔巫手的力量一激發,然後遍佈全身,那泥手便有些鬆動,然後我將身子一震,從這泥手裡面鬆了開來,回望朱睿,他也被同樣的泥手給抓住,正在奮力掙扎呢。
鬼劍出鞘,刷刷刷,鋒利的劍刃將那泥手給斬落,還有兩根被朵朵給破解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們也沒有再躲躲藏藏,於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通道里面緩緩走了出來,往大廳裡面望去——只見在這大廳裡面,除了滿頭鬍鬚的梅浪之外,他旁邊還站着一個文質彬彬的眼鏡男,這個男人帶着路易威登的黑色邊框眼睛,穿着手工定製的黑色西裝,打領帶,一塵不染,有着都市金領的風範,此人便是剛纔談話中的蘇參謀了,而在他們兩個身後,還有四個穿着刑堂黑色道袍的男人,不過瞧他們都沒有挽道髻,想來應該是混入此間的邪靈教衆。
被梅浪點破戳穿了,但是我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而是義正言辭地職責梅浪道:“梅長老,萬萬沒想到,與邪靈教裡應外合的人,竟然是你!茅山養你這麼多年,你可對得起茅山,對得起你心中的道?”
梅浪沒想到我竟然會如此氣勢洶洶,先是被問得愣住了,隨後摸着花白的鬍子,哈哈直笑,說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如何行事,並不用與你知曉,至於爲何勾結邪靈教……我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小佛爺折交相拜,互爲兄弟,而我也早已經入了邪靈教,何來內外勾結之說?”
早在二十年前,就加入了邪靈教?——聽到這句話語,在旁邊一直默然無聲的朱睿眼睛瞪得滾圓,額頭上青筋直鼓,死死地盯着面前這個平日裡備受尊崇的茅山長老,深深呼吸了好幾回,最後從牙齒縫裡面迸出了三個字:“爲什麼?”
“爲什麼啊?”梅浪沉吟了一番,似乎在追憶那似水的流年,過來好一會兒,他緩緩說道:“爲了共同的夢想啊……”
萬萬沒想到,從這個道貌岸然的叛徒口中,竟然會說出這麼崇高而富有浪漫主義的言辭,讓我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背錯了臺詞,朱睿也被驚到了,嚥了咽口水,彷彿剛剛吃了一隻發臭的死老鼠一般,好一會兒,他才嫌惡地說道:“你簡直是在侮辱夢想這個詞!”
除了那個眼鏡男蘇參謀之外,其餘五人都已經圍了上來,我緊緊握着鬼劍,盯着梅浪說道:“既然知道我們在偷聽,爲何還要說與我聽?”
旁邊幾人都笑了起來,梅浪也在笑,最爲大聲:“陸左啊,你不是說你不想死不瞑目嗎,我這是在成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