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離娘美麗的眼睛在問:我爲什麼會輸?
潛龍易風解釋道:“如果我加一條規則:這場比試除非殺了對方或有一人認輸纔算結束。那麼,離娘師父!像你這樣善良的女人,就算扣住了我的命脈又能如何?你下得了手嗎?你忍心嗎?”
公孫離娘心中一顫,潛龍易風的話雖是強詞奪理,卻一語中的。她生性善良,再加之和原本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潛龍大少爺朝夕相處了三年,她只有護他的情,哪有傷他的心!她的手已經開始在抖。
潛龍易風一把抓住了公孫離娘顫抖的手。
“易風!”公孫離娘一聲驚呼,想要掙脫那隻被抓住的手,潛龍易風卻越抓越緊。
“易風,快放開我啊!你!不要這樣啊!易風!”公孫離娘哀求道。她拼命掙扎,甚至用另一隻手去打他,推他,他始終不放,而且在把公孫離孃的身體一點點往自己的方向拉。
公孫離娘對他的無賴完全束手無策,在殺了他和認輸之間,她無奈地選擇了後者。“易風!我認輸了!你滿意了?還不快鬆手!”公孫離娘哀然道。
嘆氣,很多人都在嘆氣。如此善良的女人,怎麼可能贏得了別人。
花兒依然淡定,是早就料到了結果?
什麼劍法,糾纏半天無濟於事,身體一接觸,勝負就明瞭了。看來男女之鬥,果然還是應該用最原始的方式:肉搏。
理論上女人的腳遠比女人的手更容易握出癮來,而事實上花兒沒有上癮,潛龍大少爺卻似乎上癮了,這就是理論與實際的差距。潛龍大少爺依然不放手,他問道:“離娘,在你們鮮朝國是不是有一個習慣:決鬥中輸的一方必須無條件答應勝的一方一件事?”
“一件不違背良心的事!”公孫離娘回答。
潛龍大少爺癡癡地望着她的師父,蕭蕭的寒風把他臉上的狂妄之色一絲絲地吹落,他又回到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瀟灑少爺,一句癡話忽然脫口:“那我要你做我的女人,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啊!”無人不驚!
一陣狂風,將公孫離孃的頭髮吹得凌亂不堪。憔悴,悲傷,沉痛……各種混亂的情緒在她的臉上瘋狂堆砌。“易風,你太放肆了!我可是你的師父啊!”公孫離娘聲音嘶啞。
潛龍大少爺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塞在公孫離娘手中,終於鬆手。
公孫離娘將信一展,每看一行,她眼中的悲傷就增添幾分。“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信件看完時,她柔弱的容顏在寒風中徹底崩潰,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下去,無語,淚千行。那封信,居然是她的賣身契約。
鮮朝小國向來以貧窮爲患,再加之近年來屢遭鄰國侵略,禍事不斷,朝夕不保,對黃金的需求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潛龍大少爺趁此良機,以千乘珠寶爲價,讓鮮朝國主將公孫離娘賣給了他。
有錢何止能使鬼推磨!有錢居然連人家的皇后都可以買。錢啊!難怪世人膜拜!難怪世人甘願跪地做你的奴隸!
“離娘!不要再揹負什麼!易風今天與你決鬥,其實就是爲了告示天下:自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師父,你也不再是鮮朝國未來的皇后,而是我潛龍易風的女人!”潛龍大少爺大聲地宣揚,但不知道爲什麼,他那沒有光澤的眼睛裡,始終落寞着奇怪的悲傷。
他沒有理由悲傷!他爲什麼悲傷?
公孫離娘爲鮮朝國而練劍,爲鮮朝國而遠離故土,想不到最後卻被鮮朝國所拋棄。寒風呼嘯,寒的卻是心,斷崖絕壁,斷的卻是腸。
“從這裡到潛龍氏白銀大道,還有幾百步遠。離娘身心疲憊,怎能受得了這段亂石路。墨香雲香,金葉子銀葉子,快爲離娘金沙鋪路,送離娘回府!”偏偏大少爺泛起了無限的愛憐,他溫柔地說着,僕從隊伍裡立即迎上來兩個丫鬟,兩個男僕。
兩個男僕看似力士,各自懷抱一隻大金瓶,將瓶中金沙沿公孫離娘腳下向白銀大道方向鋪展而去。兩個丫鬟扶起公孫離娘,讓公孫離娘腳踏金沙,慢步前行。
千乘珠寶買皇后,金沙鋪路爲美人!
如此手段,如此狂妄,如此奢侈,如此霸道!除了潛龍大少爺,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做到!所以公孫離娘明明已憔悴不堪,但那些圍觀者投射到她身上的,卻是無比羨慕的眼光。
“潛龍大少爺,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離開之際,公孫離娘悽然道。
“離娘!你……說吧……”潛龍大少爺對公孫離孃的態度感到愕然,而又似乎早有預料。
“能不能不要爲難這位好心的小兄弟?”公孫離娘知道,事實上花兒確實戰勝了潛龍易風,只不過潛龍易風不願承認而已。潛龍大少爺何等的驕傲高貴,怎麼能輸?花兒如此行爲,恐怕事後難以脫身。
“就憑他,哼!”潛龍大少爺仍然保持着一副貴族清高,不屑道:“龍府要是有人跟他一般見識,那就是對我龍府天大的侮辱!”
公孫離娘點了點頭,踏上金沙,拖着憔悴不堪的身子緩緩離開,一步一斷腸。
潛龍氏的陣勢漸漸朝白銀大道收斂而去。潛龍大少爺離開之時,刻意地回頭望了花兒一眼。花兒依然在對着那塊石頭手舞足蹈形如瘋子,世人皆認定他是天下第一白癡,但潛龍易風卻隱隱感覺花兒身上沉浮着一種可納宙宇之大氣。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吧,潛龍大少爺想着,傲然仰天,揚長而去,他的白袍,獵獵飄展。他當然不知道,他們三人之間的神奇宿命,不過纔剛剛開始。
潛龍氏浩浩蕩蕩離開了斷愁崖,圍觀的城民們瘋狂起來,朝那黃金粉末蜂擁而上搶得不可開交。只有一個人似乎無動於衷,他依然淡定自若,對着石頭,振臂揮手,瘋言瘋語:“天涯海角,石上拈花,看我妙手指法!”眼中詭異光芒,隱隱閃爍!
人的天下,大道由人不由天;心的世界,境界在心不在劍。拈花之人,拈的更是人心,美人的心。
舉世無雙潛龍大少爺,空前蠢物大白癡花兒,到底誰贏了誰?寒風呼嘯,風知道……
神人的概念通常有兩種:一種是神聖神奇之人,一種是神經錯亂之人。花兒註定是其中的一種,至於是哪一種?花兒仰天大笑:癡人之偏執,男人的風情,怪人之詭異,狂人之瘋癲,一笑包羅。是哪一種?你猜呢?
孤城潛龍上朝天國,萬世寒風天涯海角。繡花鞋一戰之後,花兒每天都獨自來到斷愁涯邊,遵從爺爺一名,獨對脫世神石妙手拈花。他拈着那顆奇怪的珠子,手舞足蹈,陰陽怪氣:“看我拈花指法!”
“媽媽!神經哥哥好可怕!”一個小女孩嚇得面如白紙,投入媽媽的懷裡。
至於老種花人爲什麼讓花兒把他趁夜埋葬,花兒很快便體會到了爺爺的良苦用心。
銷金大老爺死於孤城劍法,銷金閣當然不敢做任何追查,這就使得老種花人的各種神奇流言幾天之內暗中傳遍孤城。
所有人都相信那破廟之中一定深藏玄機,所有人都相信那老種花人與孤城氏有莫大的淵源,但卻因爲牽連到孤城氏,無人敢直接提及,更無人敢查詢真相。孤城氏的事豈是常人敢管?這就在暗中爲花兒設下一層保護,試問有誰敢欺負一個與孤城氏有牽連的人物呢?
城民們雖然表面上不敢再欺負花兒,暗中對花兒的嘲弄誹謗卻越來越嚴重。石上栽花的瘋子,天下第一白癡,舉目無親的可憐蟲……
活着的人總是會通過排斥異類來證明自己活着的正確性,我做不到的你也不可能不允許做到,這是人類社會的最大通病,所謂“現實的殘酷”也正是因爲這種通病。很多人遺棄自己的真正夢想而選擇被現實同化,其實根本不是因爲追逐夢想需要付出多少艱辛和血汗,而是因爲承受不了那種被當成異端的排斥力。
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