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兒道:“公子受刑的前兩天,公主已經……病倒過一次,病情非常危急。幸好,公子錯前來探病,他給公主講了一個故事,說天涯海角有一個天朝傳奇,一個愛花成癡的人坐在脫世神石之下,石上栽花五年,人們都笑他是瘋子。但最後,那瘋子竟然真的讓一朵奇花在那神兵利器都不能砍削的神石上紮根綻放,生命力之驚人撼動千古!公子錯還說天下之事就如那瘋子石上栽花一般,只要心存信念,終究可以綻放奇蹟!公子錯的故事讓公主心中暖意暗涌,求生的堅定意志助公主逃過一劫,兩天之後公主病情大爲好轉,便下牀親自前去天涯海角,看到那花之後非常感動……”
“我這就去爲公主取一株……天荒地老……過來……”狂徒這才知道,公主爲什麼要給他的花取名叫天荒地老。狂徒眼角溼潤,剛要起身離開前去聽雪軒,卻被公主一聲叫住:“公子且慢!”
狂徒起身駐足。
小公主知道,這一次是不同以往,不是求生意念所能起得了作用的。“狂徒公子……本公主要你……爲我……做最後一件事……”小公主只願在臨死之前做最後一件事,什麼事一定要男人來做?難道是女人才懂得的那一件事?
狂徒想不想做?恐怕是想的,就算小公主冰肌雪骨,他也願學一學孤城浩嘆!
“帶我去天涯海角……”原來,她想死在天涯海角,萬事寒風之中。
好淒涼的請求。
“不!公主不可以!”卓兒和婉兒一起捨命阻止道。“公主身子虛弱,應該多多休息纔是,等養好了身子……”
小公主臉上的淒涼之色在一瞬間沸騰成了怒色,小公主似乎早已經下了死的決心,她不顧氣喘咳嗽,支離破碎的聲音如同墜落的雪花一般冰冷逼人:“誰今天……要是敢……阻攔我。我就……咬舌自盡!我!我一定要去!”
“公主!公主!”狂徒和兩個貼身丫鬟一起驚呼。
雪族女子像雪花一般絕美,卻也像雪花一般脆弱,令人心疼,本已憔悴不堪的小公主這一憤怒,幾乎奄奄一息,衆人見狀,雖然無奈,卻也完全不敢再加阻攔。所有人都很清楚,小公主這是打算死在天涯海角,死在世界的盡頭那蕭蕭寒風之中。
孤城蕭蕭雪,萬世蕭蕭風,似乎這是一個雪族寂滅的歸宿。
衆人拿公主臨死前的願望完全沒有辦法,只有任由她去,而狂徒花兒將陪在她的身邊。
天涯海角,是癡男怨女嚮往的盡頭,似乎盡頭處總能給人一種永恆的幻覺。站在人間盡頭,死在自己在乎的人的身邊,是不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而此時的天涯海角,雖然大雪紛飛,寒風呼嘯,但那些爲了天下無敵而癡狂的江湖中人還有很多在那裡聚集,他們試圖想辦法靠近那脫世神石之中裂出來的神劍,卻終究毫無進展,只是已經有很多人死在了那神劍散發出得紅光之中。
這時候,忽然後一個頎長的道長想到了一個辦法:“貧道忽然想到,這神劍的暴戾殺氣或許並不能穿透這斷愁崖邊的岩層!”
一個白袍胖子譏諷道:“哈哈!老道長真是可笑,我徒兒剛纔身披金甲前去,尚給那紅光吞噬融化,又何況這區區岩層呢?”
白袍胖子纔剛說完就已經後悔了,至於原因,已然變成了老道長還擊的利器:“老道長我若是可笑,那胖少你可就是可悲了,這暴戾之光若是真能熔石穿巖,那這斷愁崖豈不早已經化成灰燼了嗎?”
白胖子慚愧低頭。衆人卻皆是一驚,不錯啊!老道長言之有理,或許能降服這這神劍之光的就是這大地之氣。
老道長說完,忽然有一個東陽國忍術高手大笑一聲道:“哈哈哈哈!如此看來,此神劍非我莫屬啊!”說着,東陽高手立即雙手結印,施展破巖遁地之術,嗖的一聲整個人遁入腳下岩層。
不妙!神劍似乎將有主人了!東陽高手朝那神劍的方向遁地而去,果然不曾遇到危險,直到身處神劍之下的岩層中是才沉呼一聲:“哈哈哈哈!我監直人即將天下無敵,師傅!你去死吧!師孃!我來了!你是我的女人!”
“啊!”衆人大驚,想不到他要成爲天下無敵爲的就是搶走自己的師孃,然後兩人……
日久了未必見人心,但無敵了一定見人情。一個人若是天下無敵了,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情懷是不敢宣揚的?恐怕這監直人對自己師孃的畸情也不足爲奇!
可惜,他太低估了無敵與即將無敵之間的距離,那就像女人兩條腿的距離一樣,雖然同根而生,但往往忽而夾緊,忽而大張,卻終究永不粘連。所以那監直人永遠停留在了即將無敵的境界裡,因爲那神劍之下已經傳來一聲慘叫。
人羣之中,一個半老徐娘的女人聽見這聲慘叫,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難道她就是監直人的師孃?師孃旁邊的三寸丁弓腰駝背老仰頭怒視師孃,師孃立即收起了那失望之情,然而眼中卻依然沉浮着極度不滿的怨氣。
師孃好慘啊!什麼時候才能滿足啊!
師孃能不能滿足暫且不論,這時候,一支皇城衛隊緊急護送這一頂綵鳳大轎朝天涯海角而來,這當然就是孤城小公主的最後旅程了。半夜深更,人羣依舊,卻已經不多,公主大轎徑直朝斷愁崖而去,人們紛紛讓開。
皇城衛隊停在離斷愁崖百步之外的亂石堆中,衛隊中一個身穿全覆式斗篷的男子在公主大轎旁邊輕輕一聲:“小公主,到了!”這人自然就是狂徒花兒。
小公主?人羣**,這孤城浩嘆的掌上明珠半夜裡到天涯海角來幹什麼呢?衛隊立即分散,四處傳話,令人羣安靜下來。
天涯海角,癡男怨女的歸宿。小公主只想看着這人間的盡頭悄悄離去。婉兒半掀綵鳳大轎的簾子,只見轎中,婉兒在左,卓兒在右,公主縮成一團,依偎在她們中間,微微側目,往轎子之外看過去,卻又忽然轉頭,將臉埋進卓兒懷裡,那討厭的紅光刺眼,她什麼也看不到!
婉兒見公主奄奄一息,根本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她臨死之前要看的天涯海角,卻竟然看不到!真是急死人了。婉兒探頭出轎,大叫道:“該死的紅光!公主什麼也看不到了!誰?誰快前去敲碎這該死的神劍!”那神劍的傳說婉兒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一時心急,竟胡言亂語起來。衆人只當她是瘋子。
小公主扯了扯婉兒的衣衫,示意她不要胡鬧。天不讓她看,這是天意所致。
婉兒看着公主的樣子,忽然淚流滿面,半起身居然要跳下馬車,還吐出一句:“什麼狗屁神劍!看我這就去砸了它!”婉兒傷心所致,語無倫次。
卓兒向來冷靜,她將婉兒一壓道:“不要再氣公主!”
婉兒坐下,抱着公主忍不住一陣哭泣。“公主……公主……”
女人的哭聲能殺人,女人的哭聲也能救命。金甲衛隊的隊長激動地挺身而出道:“公主有恩於我,我願爲公主以身犯險,肝腦塗地!”隊長奮力向前,前去送死。“都說這神劍殺人無情,我卻不信……”隊長最後的聲音變成一聲慘烈的身體爆炸聲。
衆人搖頭。
公主在婉兒懷中掙扎,似乎要出聲阻止,卻在這時候。“哈哈哈哈……”一個狂人忽然仰天大笑,驟然爆笑,如雪山崩塌;忽轉悽然苦笑,如冰雨入夢;再是三聲藐視天神般的狂笑;又變一陣滄海桑田般的沉笑……
人世間第一神笑忽然瘋狂綻放。
“瘋子!你笑什麼!”婉兒氣道。
“我笑這破劍,我看他明明是一截破銅爛鐵,卻偏偏有人要稱作什麼神劍!哈哈哈哈……”好狂的口氣!
衆人大驚,因爲自人類有史以來,敢視創世神器如破銅爛鐵者,萬世一來僅此一人啊!癡人!狂人!傻人!不!他不是人!只有不是人的怪物,才說得出如此不是人的話!而這人,難道是天下第一瘋子?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衆人喧聲又起,衛隊再次分開壓住衆人譁然。
忽然,只見那狂言的瘋子猛將雙手一揚,套在身上的斗篷滑出雙手,從頭頂飛了出去,難道這就是神人的專用脫衣姿勢。似乎有神聖之光芒從那神人的臉上噴射而出,男人總是很擅長於射的動物,神人更是如此。
神采四射,神人專用表情,一手憤怒指天,一手妖嬈弄姿,神人只專用架勢。眼前這人,光看那神之氣勢,衆人已確定了他的身份,所以衆人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澎湃,指手畫腳喧騰起來。
天朝啊!神人啊!你將又有什麼驚人之舉?難道是神劍燒雞嗎?
神人花兒在衆人叫罵聲中悲壯一句:“我笑世人無知!竟把破銅爛鐵當成神器。其實天下神器不過只有四種:肚兜,飛花,繡花鞋……”第四種是什麼?花兒忽然一陣臉紅,看着自己的下身默不作聲,想必那第四種一定是能讓人死去活來的超級兇器吧!
衆高手罵聲更盛,若不是看在孤城小神女的面子上,早衝上去把這瘋子肢解了!
“哈哈哈哈……今天,且讓我狂徒花兒來爲世人展示,什麼才叫神器!”花兒又一聲大笑,癲狂之中,竟然邁步走向那斷愁崖邊的神劍。
花兒神之步伐已經邁進了斷愁崖邊放肆蔓延的奇花叢中,再走幾步便是紅光殺人的範圍了,所有衆高手們略微安靜了一些,他們都想看到這瘋子被粉身碎骨的場面。
“狂徒公子!公主要你馬上回頭!”婉兒探出頭來,不悅叫道。
想不到那花兒半轉過頭,朗聲一笑道:“情公主放心吧!花兒這就去爲公主熄滅這陣紅光!”
婉兒想要再說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花兒又進一步,隨即只聽到他一聲慘叫,灰飛煙滅了!果然是去送死,不知道爲什麼,高手們的眼睛裡居然閃過一絲失望,難道其實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早已經將花兒視爲創造奇蹟的神人?
而就在高手們都紛紛搖頭嘆息之時,忽然之間,神劍震動,刺眼的紅光隨之漸漸減退。“天哪!難道他成功了!”不知是誰聲嘶道。
紅光越來越稀疏,接着,只見那斷愁崖邊,退去的紅光之中忽然露出一個人影,此人正手握劍柄,試圖將那神劍拔起!原來花兒剛纔消失是被那神劍吸了過去而已。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天下高手都做不到,連武神至尊都望塵莫及的創始神器,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瘋子降服!“爲什麼?”高手們捶胸頓足,仰天驚問。
不錯,花兒確實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瘋子,所以即便他已經手握劍柄,卻試了又試,終究無法將那神劍拔起。他扶着神劍,氣喘吁吁!離譜!高手們直瞪着花兒的每一個動作,心隨着他的舉動而劇烈跳動,既渴望他成功,又期盼他失敗。
紅光已經減退得微弱柔和,公主也忍不住令婉兒掀開轎子的前簾,她微微睜着眼睛,卻眨也不眨,怕錯過花兒的每一個細節。
而就在這時,花兒鬆開手,席地一坐,他放棄了?
“咳!”高手們嘆息搖頭。
不!他沒有放棄!他是在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呢?只見那滿臉神光,妖嬈一笑,單手一揮,不知從哪裡瞬間抓出一件淺藍淺藍的小肚兜!啊?這肚兜!怎麼越看越像是堂堂孤城小神女專用的肚兜?難道他住在公主寢宮之中的這幾天,他無恥地做了什麼?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半夜直接脫下來的?
公主的眼睛忽然抖動了一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至於那淺藍淺藍的肚兜到底是不是公主身上的,作者表示完全都不知道。
花兒手捧肚兜,滿面肅然,表示這肚兜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他摸着那肚兜陰陽怪氣解釋道:“自古兇器傷人身,自古胸器勾人魂,傷了身死的是人,勾了魂死的是心。古人有云,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其實古人是想告訴我們:世界上最危險的東西,不是兇器,而是胸器。”
原來古人是這麼想的!高見!如此高見卻爲什麼已經有人在吐血?
花兒接着神語道:“神劍是兇器之魁首,肚兜是胸器之錦屏,兇器敵不過胸器,所以神劍自然就敵不過肚兜!”花兒說完,猛然起身,高舉手中肚兜,一聲悲壯蒼涼的浩嘆:“劍起!”隨即將那肚兜往那劍柄上一蒙,接着一用力,霎時間電閃雷鳴,天驚地動,鬼哭神嚎!那神劍居然真的開始從岩層中鬆動!
“啊!神劍敵不過肚兜?我不信!”師孃身邊的弓腰駝背老忽然暴叫一聲,自絕經脈而死!師孃盪漾一笑!師孃得救了,今晚就可以去找……
師孃笑靨未落,而花兒手中神劍已拔地而起,花兒長髮飄揚,神風灑脫,以劍指天,悲愴一句:“公主無敵!”
劍在他手,明顯應該是他自己無敵,但爲什麼卻是公主無敵呢?衆人永遠也猜不到!作者也永遠都猜不到!
幾乎有一半的江湖高手全被那肚兜神劍的氣勢壓迫倒地,神人手中,肚兜飄飄,神劍傲世!無敵?不!他已經完全超過了無敵的境界。
這時候,一個老和尚忽然捶胸道:“啊!我懂了!我看出來了!其實這創世神器根本完全沒有殺氣,這神器能反射並擴大世人的心境,你若將他當成殺人利器,他將以萬鈞殺氣加之於你,你若把它當成破銅爛鐵,那他就是破銅爛鐵!”
“啊!原來如此!”師孃媚眼望着那老和尚假裝驚歎,實則搭訕。
老和尚洞悉人世之動力可見一斑,卻不知道他洞穿女人的功力如何,他已經從師孃的眼神之中捕捉到了某種秘密,他已經面露喜色。
“緣分!緣分哪!如此看來,普天之下能拔起這把神劍的人,也確實只有這栽花少年啊!”不知是誰道了一句。這確實是事實,試問天下還有誰能真的把一把神劍當成破銅爛鐵呢?
花兒舉劍狂笑,既然當成破銅爛鐵,何必拔起?花兒自有道理,自有神之道理!
轟隆隆,萬道閃電自蒼天之上落下來,落在神劍之上,這是凡人與神器訂立契約的預兆。
“如今創世神器已在他手,他只要與這神器訂立契約,神器將爲他所用,那這個人間將是他的玩物啊!”老和尚牽着師孃的小手道,不愧是出家人,所謂“出家”,一出手便是行家。
這時候,只見那幾百名江湖高手忽然齊齊往地上一跪,竟然朝着天涯海角斷愁崖邊膜拜磕頭,聲聲奉承道:“恭喜狂徒公子天下無敵,主宰人間指日可待!我等以狂徒公子馬首是瞻!”
公主看着那狂徒的身姿,忽然之間,心中生出絲絲暖意,臉上泛起絲絲微笑,這是一種爲在乎的人而欣慰的微笑。
“哈哈哈哈……”狂徒仰天大笑,風中雪中,如癡如狂!神劍在手,天下無敵!
“哈哈哈哈……好!非常好!”狂徒激動亢奮,再一次證明了一個道理:日久了不一定就見人心,但無敵之時一定見人心。想不到口口聲聲爲花而癡的花兒,竟然也爲天下無敵而洋洋得意,不可一世!
“哈哈哈哈……好!非常好的一把花鋤!”啊!原來他得意的不是天下無敵,而是想用那造型獨特的神劍來當花鋤!
“啊!啊!啊!啊……”跪在地上的衆高手們紛紛吐血,只在一瞬之間當場雷死大半,一瞬間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原來無敵不一定要靠劍!**也能無敵!
垂死的公主竟然呵呵大笑起來!奄奄一息被氣得復甦過來!
神!果然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