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牀前的蒼瀾淵似乎一直在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也不覺得累,看她醒來,接着笑開了,“餓不餓,要不先吃點東西,再去赴宴?”
木清洢坐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心道自己剛纔眼花了,爲何在睜眼的剎那,竟似看到他眼裡有哀傷和絕望,彷彿不得不跟她分開時纔會有的眼神?
“怎麼了?”看她只是發呆,蒼瀾淵好笑地輕輕捏一下她尖尖的鼻子,“還沒有睡醒嗎?還是睡太多,迷糊了?”
木清洢把他的手攥在自己兩隻手裡,搖了搖頭,認真地道,“瀾淵,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你瞞着我什麼,對不對?”
蒼瀾淵微一愣,奇怪地道,“沒有啊,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他裝的不夠好嗎,掩飾的不夠完美嗎,爲什麼清洢會這麼問?這纔過去幾天,他就要露出破綻來,那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纔好!
或許他是真的不會掩飾,不會假裝,現在最明智的選擇,是離清洢遠一點,別讓她看出來。可他又實在捨不得,本來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就不多了,再不珍惜,以後自己豈非要帶着更大的遺憾離開嗎?
“真的沒有?”木清洢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瀾淵,你可別騙我,我不是笨蛋,你騙不了我的。”
“知道了,我最最聰明的愛妃,”蒼瀾淵呵呵一笑,在她粉色的脣上狠狠親吻了一下,“不會騙你的,我做什麼還不都是爲了你好嗎?好了,別煩惱了,快起來梳洗換衣,咱們進宮去,今晚你我可是主角。”
盾他的樣子似乎沒什麼,大概是自己剛纔想太多了,還沒有從自己差點兒魂飛魄散的可怖經歷中解脫出來,所以有點患得患失了。木清洢也不再多想,依言起身,梳洗穿戴整齊,看看時候差不多,兩人一同去了昭陽殿。
羣臣都已知道蒼瀾淵和木清洢此次緝拿謀叛的國師和鐵王、三殿下一夥,如今凱旋而歸,對他們兩個的敬畏之前自然又大大提高,他兩人可謂聲譽正隆,無人可比。
而且如今大容王朝內憂外患都已解決,正是皆大歡喜,羣臣心中無憂,個個臉上都笑逐顏開,更有懂得巴結者,紛紛向木正霖拱手道喜,盡顯人生百態。
木正霖最擔心的是木清洢的安危,她能安然歸來,他亦無所求,一一向羣臣還禮,心情也很輕鬆。
不多時,孝元帝和蒼瀾淵、木清洢一起入殿,羣臣立刻跪倒,山呼萬歲。
“衆卿家平身,”孝元帝今日難得的笑容滿面,擺了擺手,“衆卿請坐。”
“謝皇上。”
待衆人坐定,孝元帝舉起酒杯,“今日宴席,是爲淵兒和清洢慶功所設,他二人不懼艱險,千里除魔,保我大容子民平安,朕也要敬他們一杯!”
蒼瀾淵和木清洢誠惶誠恐地站起來,舉杯謝禮,“兒臣惶恐!”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太子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請!”
孝元帝當先一飲而盡,羣臣也都喝了這一杯,齊向蒼瀾淵和木清洢道賀。
蒼瀾淵向孝元帝施了一禮,得他准許後,這才站了起來,“各位大人,本宮還有一事需要說明,免得各位誤會。”
衆人頓時安靜下去,側耳傾聽他要說什麼。
蒼瀾淵淡然一笑,“先前各位也都知道,國師司絕塵參與謀反之事,而事實上,這是一場誤會,國師對父皇忠心耿耿,從無半點錯失之處,那日之所以會做出那等事來,皆只因被惡魔附體,身不由己。”
“什麼?惡魔附體?”
“這麼說,國師大人是無辜的?”
“我就說麼,國師大人那般高貴,又一心爲國爲民,怎會做出那等事來……”
待衆臣議論過一陣,孝元帝一擺手,命他們安靜,之後道,“宣國師上殿。”
雖說他身體還有些虛弱,不過爲了給羣臣一個交代,總要極早澄清一切才行。
“遵旨!”韓公公即走到殿門口,尖聲道,“皇上有旨,國師覲見!”
少頃,一身素服、臉色蒼白的司絕塵走了進來,與之前的他相比,少了些溫和親切,多了幾許清冷之氣,整個人看上去越發不可捉摸。“司絕塵見過皇上!”
“國師不必多禮,起來說話吧。”
“臣罪該萬死,”司絕塵低頭跪着,聲音也有些沙啞,“臣懇請皇上責罰。”
“好了,國師,”孝元帝溫和地道,“朕已知道前因後果,非你之過,起來吧。”
“皇上寬容,臣慚愧。”司絕塵起身,站過一邊。
孝元帝道,“所幸那魔王雖附身於你,也不曾做出禍國殃民之事,否則纔是真的讓朕爲難。你仍舊是我大容的國師,先好好休養身體,再替朕護好大容百姓,朕一切仰仗你了。”
“臣不敢,”司絕塵深施一禮,“臣定當肝腦塗地,以報皇上天恩!”
“不必如此,你先下去休息吧。”
“臣告退,”司絕塵再施一禮,並不向其他人見禮,也夠孤高清傲的,不過,他對蒼瀾淵和木清洢心存感激,卻很明顯,向他二人也施了一禮,“謝太子殿下、太子妃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謝,容後再報。”
“言重了,”蒼瀾淵一擡手,“國師大人請回去休息,一切日後再說。”
“臣告退。”
羣臣目送他離去,都不約而同地呼出一口氣,這國師比從前更讓人看不透,還真是……
接下來衆人推杯換盞,喝的很盡興,散席之時,天色已晚,孝元帝命侍衛將衆人一一送回府,這才放心。
木清洢懷有身孕,滴酒未沾,自然清醒,蒼瀾淵酒量極好,雖喝了不少,也並無醉意,精神反而越發地好了。
倒是孝元帝,因爲高興,多喝了一幾杯,眼神就有些迷濛,踉蹌一下,拍了拍蒼瀾淵的肩,“淵兒,多虧……有你,朕才……安心,你可別……讓朕失望……”
“兒臣不會,”蒼瀾淵趕緊扶他到軟榻上去躺下,“父皇,您喝醒了,好好休息。”
“朕沒醉,”孝元帝擺擺手,事實上在他面前的、蒼瀾淵的臉,已經很模糊,他只是在強撐而已,“朕很好……淵兒,你知道嗎,朕很高興……你又乖又……有本事,朕這江山後繼有人,朕很高興……”
蒼瀾淵心中一酸,很不是滋味兒,“父皇……”
“朕沒事,你哭喪着個臉做什麼!”孝元帝不悅地拍了他臉一下,“高興點兒!”
蒼瀾淵忍不住一笑,“是,兒臣知錯。”
“這纔像話……”孝元帝渾然不覺,自己現在的言行像個小孩子一般,“淵兒,幸虧有你啊,可惜凌兒……”
對了,說到蒼瀾凌,蒼瀾淵心犯一沉,“父皇,三弟他……在何處?”父皇不會已經將三弟給……
“還在天牢,”孝元帝坐起來,似乎清醒了些,“朕一直想將他殺了,以正法紀,可……他也是朕的兒子,涯兒又還沒有長大成人,如果他、他也死了,誰來幫你……”這也是他一直下不了決心殺蒼瀾凌的原因……雖然他很清楚,依蒼瀾凌的心性,怎麼可能真心輔助蒼瀾淵。
蒼瀾淵沉默,想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清洢的孩子也還沒有出生,就算蒼瀾凌所犯的罪再不能寬恕,也得儘量保他一命了。“父皇仁慈,既然不捨得殺三弟,那就開恩,饒他一命吧。”
木清洢大爲意外,沒想到他還會替蒼瀾凌求情:別忘了那小子有多恨他們,若給了他機會,他還不又千方百計地想置他們於死地啊,幹嘛對那種人寬容!
“淵兒,你真這麼想?”孝元帝看着他,大概也有些沒想到吧。
“三弟畢竟也是你的親生兒子,”蒼瀾淵淡然一笑,“再說他也是年幼無知,一時糊塗,一心想當皇上而已,也不是要毀了大容,父皇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孝元帝頭疼似的掐着太陽穴,似乎很爲難,“這……”
“父皇如果不放心,就讓三弟去邊境苦寒之地多歷練歷練,”蒼瀾淵趁機提出意見,“等他吃夠了苦頭,就會知道如今的榮華富貴有多難得,或許會改過自新也說不定。”
孝元帝思慮一番,最終還是點頭,“也罷,就依你吧。”兒子是越來越少了,能少殺一個,何樂而不爲。
“謝父皇。”
“好了,”孝元帝擺擺手,“時候不早了,清洢身子也弱,你們早些回去休息,凌兒的事,明日再說。”
“是,兒臣告退。”
出了昭陽殿,木清洢立刻道,“瀾淵,你怎麼爲蒼瀾凌求情,給自己找麻煩啊?”
蒼瀾淵笑笑,“哪有那麼嚴重。清洢,你沒看出來嗎,父皇很難過,其實早想寬恕三弟,我只不過順水推舟罷。”
木清洢揚揚眉,不置可否,“蒼瀾凌那種人,你別指望他能憣然悔悟,否則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
“你就是刀子嘴,”蒼瀾淵愛憐地將她攬進懷裡,“好了,這事兒我來處理,你什麼都不用管,安心養胎,保護好咱們的孩兒就行了,知不知道?”
木清洢又幸福又有些無奈,“知道了,瀾淵,這話你每天都要說好幾遍,都不嫌囉嗦?”
不嫌,我一天說多少遍都不嫌囉嗦,因爲,我以後恐怕沒機會在你耳邊囉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