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民們的心碎了。
本來剛剛從卑微之中逆上而獲得的脆弱信念,一下子崩塌,狂熱乃至瘋癲的情緒如墜冰窖,瞬間冷靜下來。
不知是誰擡起了腳步,開始再次朝山上攀登,後面的人遲疑着行動,最後緊緊的跟隨。整個塵民隊伍散去了剛纔的混亂與嬉鬧,默默的,用力的開始繼續未完的行程。
只是一箭,只是一人,便將他們重新制服。
剛剛雄起的猛獸,再次淪爲了羔羊。十幾萬的塵民,沒人再願意嘗試,任憑人數佔據絕對的優勢,卻沒人敢邁出第一步。
山頂上,空末途和崢嶸也在默默的看着他們。
“這就是塵民。”崢嶸嘆息的重複道:“這就是塵民。”
空末途的心中騰起一股悲哀,但在悲哀之上卻又捲起了一片莫名的怒火,他幾乎是嘶吼的質問似的叫道:“塵民怎麼了?塵民怎麼了?!”
崢嶸搖了搖頭,緩聲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麼?我說的又是什麼?是一樣的嗎?你真的明白嗎?”
空末途壓下火氣,冷着臉不語。
“塵民是這樣,宗族又能高貴到哪裡去呢?都是人類,都有着一樣的劣xing,只不過一者隱藏的深,一者隱藏的弱罷了。”
崢嶸沉聲道:“我們被那個存在創造出來,爲什麼會被賦予這樣的劣xing呢?如果沒有這樣的劣xing,我們又會是什麼模樣?”
他望着空末途忽然一笑:“還記得我說過你和我的相同點嗎?是的,都有那種叛逆桀驁不羈的個xing,遇強則強,逆襲而上,從不怕強勢,也不怕險惡,我們只爲自己本心而活,我們只做自己感覺應該做,值得做的事情。
而這些,正是下面那些塵民們所欠缺的。正因爲沒有這些,所以他們才卑劣,纔會如此懦弱。如果人人都像是你我,那他們此時此刻又怎麼會站在你我的腳下呢?
倘若你我與他們置換易地,我們又該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如果有人敢試圖掌控我們,那我們又會怎麼做呢?
人類有的,甚至是共通的劣xing,我們沒有,或者說是被我們所抗拒,甚至已經拋卻。所以我們是和他們不同的,我們比他們在本身上便高貴,我們生來便將主宰他們,帶領他們,指引他們。
我們將成爲他們的救世主。這是我們的職責,是你和我的職責。不要在意這些人的懦弱或者悲慘,犧牲的少部分人,是爲了拯救大部分。
能夠拯救他們的,只有站在這裡,俯視着他們的,比他們高貴的我,
還有你。天穹整個世界被人掌控,但我們不能被人掌控。”
崢嶸目光深邃的望向遠方,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無聲無息的,甚至連空末途都沒有發現的又說出了兩個字,堅定的兩個字:“絕不。”
空末途也望着遠方,平淡的臉色下卻是苦悶的內心,卑劣與最貴,掌控與反抗,這樣的對立中,自己該何去何從?
“稟始祖,計劃中四洲十島一百九十六處聚集地全部聚集完成,全部工具都已經置放於指定位置。始祖,我們什麼開始進行?”
一個人影突然憑空出現,恭敬稟告。
“現在組裝,武器整備,三個時辰後,月上中天,依令開始。”
崢嶸擺手,冷聲下令。
人影立即消失。
同時山下各處的塵民再次開始忙碌起來,那些怪異的器械被推到了一起,然後拆卸,重新拼裝,旁邊天道中人全程跟進。
很快,這些器械被重新組裝成了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複雜,也更加怪異的東西,足有十幾米之高,一根管子高高的昂起,直直的衝着天空。
山下各處,足有幾十個這樣的龐然大物,全部對準了一個方向,靜靜的趴伏在山林之中,如同伺機捕獵的猛獸,隨時準備着撲出兇狠的一擊。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塵民們點燃了火把,沉默的坐在那龐然大物旁,沒有了原先的高談闊論,只是靜靜的坐着。不過臉色卻都有些難耐的激動。
因爲神秘人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們,在完成某一件事後,將會給他們想要的長長的壽命。這也是爲什麼在打敗了宗族,屠殺蠻獸,幾乎統治整個天穹世界後他們還會依循曾經的計劃來到這裡。
並不是甘願聽從神秘人的指揮,而是他們渴望獲得長長的壽命。實力再強又怎麼樣?統治天穹又怎麼樣?這些都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甚至將宗族打敗也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想要只是能夠活的長一點,哪怕只是多上一點。
四十年的壽命,實在太短,太短了。短的他們都不敢想,恐怕想一下這時間就過去了。
宗族不給他們機會,所以他們怨恨。而現在,機會又來了,他們熱切的等待着。他們知道,神秘人安排他們要做的事情馬上就要做了。
如果擁有了凌駕於宗族的實力,再加上延長的壽命,那樣的生活該是多麼的美好?從此,塵民將替代宗族,享有一切。而宗族將跪伏在地上,成爲卑劣的塵民,服侍他們,聽命於他們。
塵民們激動的遐想,興奮的雙眼比天上的繁星還要
明亮。
終於,月亮升起,慢慢浮上了天空,最後定格在了最中央。
山頂上,崢嶸佇立如鬆的身軀忽然微微一震。
“終於到了這一刻。”
他喃喃自語,望着天空圓輪皓月,露出一絲微笑,笑容中有嚮往,有深思,有希冀。
他緩緩舉起了手。
山下所有的天道中人同時騰空而起,徑直飛起,直到與山頂平行。
數百道人影散發着淡淡的光輝,形成一圈,以崢嶸爲中心團團圍繞着。
同時間,似乎有一個看不見的紐帶在聯繫着,整個天穹世界其他的地方,共計一百九十六處,從錦繡華洲到沐沙流洲,從馳騰賀州到贏島,或是高山,或是荒漠,或是湖泊,或是叢林中,數不清的千千萬萬的塵民聚集着圍攏在一座座龐然怪異的器械跟前,上空則懸浮着數百身泛光亮的天道中人。
這一刻,整個天穹,四方齊動,皓月當空,億萬目光仰望,繁星點點,天地相間,風嘯,無聲,寂寥天地,靜候一聲令。
“破天!”
巴空山頂,一聲吼叫撕破寧靜,攪動風雲,撕裂夜空,音生翅,化爲雷,放射八方!
聲落,天穹震動。
“喏!”
數百聲音齊聲應命。
“喏!”
天穹數萬聲音齊聲應命。
激昂的聲響充斥着爆裂的力量,如同熾焰煮沸,熱血橫涌。
聲響沖天,似是連那點點繁星也受不住震動爲之一暗,朗月旁本有絲雲霧遮羞,亦被這一聲震散。
聲音響徹,迴音不絕,良久方歇。
正在這時,懸於天空的數百天道中人忽然有幾十道下落,竟然直接鑽入了那龐然怪異的器械中去。
“開!”
崢嶸又是一聲爆喝,雙眼圓睜,手上連連捏動法印,猛然張開臂膀分指兩方,兩股無形氣浪砰然擴散!
氣浪化作數十條,分射出去,直奔那些器械。
“砰!”
“砰!”
“砰!”
不分先後,那些器械當中同時爆起一聲悶響!
一道道光華從器械那昂起朝天的管子中噴出,直射當空皓月!
數十道光華衝刺天空,最後凝聚一起,形成了一團更加明亮的光華,如同流星,更如烈火,拖着五色流光的尾巴,似是要打破這星辰皓月,似是要打破那黑暗的天空,似是要脫離這個世界。
一往無前!
無可阻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