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爾夫大人。”
聚會已近尾聲,拉爾夫獨自坐在一角,看着那些已經爲下半夜打算的人們,面上漸漸泛起了笑意。此時,一名戴着眼鏡的男子悄聲走到他身邊,恭敬的鞠躬,謙卑的說道。
“唔。”拉爾夫抿了一口酒,哼了一聲。
他放下了酒杯,一臉笑意的看着身邊的人,說道:“那麼他開始行動了嗎?”
“一切便如拉爾夫大人預料的那般,在雨辰先生的安排之下,整個城區在今夜恐怕會發生大規模的騷亂。”那人踟躕了一下,問道,“真的,便放任他這麼做嗎?”
點了點頭,拉爾夫端起酒杯,鮮紅色的美酒,剔透的顏色在燈火之下顯得愈發深邃,恰如鮮血一般。
“以後不要叫我大人了。”
突如其來的話語,驚得身邊人後退數步,反應過來之後,他連忙衝到拉爾夫身邊,單膝跪下,無比惶恐的說道:“大人!爲何……”
拉爾夫伸手,輕輕擋住了那人的話語,他看着那人,微笑着問道:“易安,你已經跟了我多少年了?”
被叫做易安的這名男子神色一肅,認真的答道:“自從出生,易安便是大人的人,二十二年從未改變。”
“那麼便將你的餘生,交給那名年輕人吧。”拉爾夫拍了拍易安的肩,面上露出些許倦意。
“今夜他展現出來的手腕……已經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比擬的了,科佈雷亞的未來不是我,而在他的身上。”說着,拉爾夫伸了一個懶腰,“能代替我幫助他嗎?成爲他手中最有力的棋子,僅僅是爲了我。”
易安沉默了許久,終於,他開口了。
“我明白了。”
拉爾夫點頭,他擺了擺手:“去吧,我很倦。”
“是。”
易安的身影很快被人羣淹沒,拉爾夫張了張口,隨即便搖了搖頭。
“以後就靠你們了。”
長長伸了一個懶腰,拉爾夫站了起來,大步向裡走去。
“最後一次演說了嗎?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拉爾夫漸漸笑了起來,驕傲的笑容,好像回到了二十歲的時候。
“想不到,我也有這麼衝動的時候呢。”
………………
………………
整個道路的交叉,已經變成了修羅場,水鬼渾身浴血,雙目的不便並沒有影響到他任何的行動,相反,他的動作,比起那些健全的士兵們,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每一次出手,都會伴隨着數條生命的消失,他的手指漸漸深長,這不是人類應該有的手,而更像是野獸的爪子。
心臟,大腦,精準的出手,絕沒有一絲拖沓和猶豫,整齊劃一的傷口,悽慘無比的屍體,徹底摧毀了士兵們的心理防線。
“啊!啊!啊!”
捂着頭大聲哭喊着,數名士兵開始了逃跑。
不過只在下一刻,水鬼那張猙獰恐怖的面容,就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後……
空氣中瀰漫着濃厚的血腥氣味,終於,當水鬼的爪子穿透了最後一名士兵的腦袋,整個喧囂的混亂,戛然而止。
只剩下尚未燃盡的半截木炭所發出的噼啪聲,除此之外,甚至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擦拭着自己那不似人類的銳爪,互相的摩擦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沾上的內臟和骨頭碎片不斷隨着摩擦迴歸塵土,完滿的死亡奏鳴,將寂靜的夜點綴得恐怖無比。
“唉。”昏黃的燈光下,山羊鬍子無奈的嘆了口氣,靠在燈柱上,他問道,“那麼,接下來你想怎麼做呢?水鬼。”
“噓……”伸出一根手指做噓聲狀,水鬼詭異的笑了起來,“還沒結束,還有最後一個。”
話音剛落,水鬼一個起落,便躍到了塔克里奧斯身邊。
此時塔克里奧斯已經是氣若游絲,隨時都有可能死去,見狀如此,山羊鬍子無奈的說道:“喂喂,那個應該是其他三家派來的人吧,放任不管的話,他也是死定了,沒必要給人留下話頭。”
“安靜!”水鬼猙獰的笑着,他輕輕揮手,尖銳的手指已經劃破了塔克里奧斯的面龐,他沾了一點鮮血,放到嘴邊舔了舔,那銳爪直接蹭破了他的舌頭,此時的他,滿口鮮血,不過看起來似乎他還對此頗爲享受。
“不能容忍啊!”
他雙眼瞪得渾圓,嘴角拉出一抹恐怖的笑意:“害我興奮了那麼久,想不到只是一個廢物!真實不可原諒啊!”
“罪不可原諒的,就是這樣廢物,居然還沒有淪爲塵埃,這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揚起了手抓,他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喝道:“給我去死!給我去死!給我去死!!!!”
嗖!
正當那銳利的爪子準備落下的時候,一柄劍從角落直接飛射出來,幽藍色的劍身抹過月白的光滑,如同一道流星,直接穿透了水鬼的手掌。
劇痛的感覺貫穿頭腦,而水鬼卻是滿臉的興奮,他轉向利劍飛出的方向,居然大聲笑了起來。
“要是你殺了他的話,我會很困擾的。”雨辰慢慢從黑暗的角落之中走出,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山羊鬍子懶散的走到了水鬼身邊,水鬼便將手遞給他,猛地拔出了插在水鬼手中的劍,鮮血噴濺開來,而山羊鬍子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雨辰?”直接便將劍擲向雨辰,強大的鬥氣帶起陣陣灼熱的感覺,死亡呼吸直接劃開虛空,帶着破空的爆鳴聲向雨辰激射而去。
雨辰只是伸手,死亡呼吸便直接融入了他的身體,黑色的氣息盤旋而上,直接擋在了雨辰的前方。
轟隆!
強大的力量爆發開來,整個力量碰撞點瞬間形成了暴風,力量的漩渦暴散,周圍街道都開始震顫起來,所有的窗戶瞬間崩碎,房屋都在這巨大力量的壓迫之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彷彿隨時都要崩塌。
“原來如此,你就是所謂的變故吧。”黑氣散開,雨辰甩了甩手,微笑着說道,“這麼強的力量卻甘願做別人的打手,我還真是捉摸不透你呢。”
“你是個*煩。”山羊鬍子此刻神情再也沒有一絲懶散,他那雙如同狼一般冷冽的雙眼,此刻正緊緊盯着眼前的獵物,一擺手,凝練的鬥氣捲上雙手,一副質感十足的金黃色拳套便出現在他的手上。
“我討厭麻煩。”山羊鬍子冰冷的說道。
“喔?是麼?”雨辰再次從虛空之中抽出了死亡呼吸,直直將劍尖插入地面,雨辰按着劍柄說道,“恰好我也是。”
……………………
……………………
賈米爾斜靠在門框上,將頭扭轉向外,他皺着眉,挽起長長的頭髮,尖尖的耳朵在風中一動一動的。
“你也聽到了吧?”拉達面無表情的從屋內走了出來,來到了賈米爾的身邊,問道。
默然無語,賈米爾揉着發酸的眼睛,再次看向外面的天空。
半邊天空都被映成了火紅的顏色,風中,似乎帶來了細不可聞的喊殺聲。
“到底出了什麼事?”
“拉達小姐……”賈米爾站直了身子,整個人剛好將門堵住。
拉達看着賈米爾,冷冷的說道:“讓開。”
“拉達小姐……”賈米爾低頭,卻是沒了下文。
拉達嘆了一口氣,說道:“是他的意思嗎?”
賈米爾點了點頭,說道:“雨辰不希望看到拉達小姐再受傷了,同樣的,我也是如此。”
拉達拽緊了拳頭,狠狠咬了咬牙,說道:“可是你要知道,我同樣也不想再看到他受傷了。”
“如果拉達小姐希望的話,我可以去幫助他,只要您能夠待在這裡的話。”賈米爾伸出手,想讓拉達進屋去。
“住口。”拉達猛地一揮手,打開了賈米爾的手,她怒斥道。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算盤,如果答應了你,恐怕你依然只會在羅門家附近巡查以保護我們的安全吧。”拉達盯着賈米爾的眼睛,感覺到拉達灼熱的視線,賈米爾連忙轉過頭去。
“是嗎?果然是這樣呢。”微微嘆氣,拉達擡起頭說道,“讓開吧賈米爾,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坐在這裡等他的,我和他的生命,早就連接在一起了,這是無法抹去的事實,只有我,能夠找到他在哪裡。”
拉達走了過去,賈米爾稍稍側身,非常不情願的讓出一條道。
走過賈米爾,拉達回頭說道:“這邊的話,就拜託你了。”
“我會保護她的安全。”
點點頭,拉達深吸了一口氣,自嘲道:“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活動過了,不知道我的身體,還能回憶起戰鬥的感覺嗎?”
“堅韌之志,強化吧,我的身體。”
拉達衝出了羅門家的大門,托裡斯塔不在家,守門者也沒有權利阻攔拉達,事實上,當拉達如同一陣風一般衝出大門,守門的幾名衛兵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愈發往前,呼喊聲就愈發明顯,漸漸的,轉過街角。
只見火光沖天,幾幢建築已經被點燃,從尚在燃燒的外表來看,赫然是帝都較爲著名的一處會所,此時,衣冠不整的男女們狼狽的跑到街道之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越燒越旺的建築,卻是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而想要救火的。
“不是這裡,還很遠。”拉達眯着眼睛,努力感應着雨辰的方向,她咬了咬牙,嬌喝一聲,腳下猛然發力,本該嬌弱無比的身體,迸發出了驚人的力量。直接躍上了前方一幢建築的頂端,也不理會身後的真正驚呼,踏着屋頂便向另外一座建築躍了過去。
帝都的天空,漸漸的喧囂起來。
這裡是莫雷格較爲著名的一間酒吧,話雖如此,其實這裡是尼可洛家族在帝都的一個辦事處。
一如既往的喧鬧,各色人物聚集在這裡,酒只不過是次要的,在尼可洛家族的這個據點之中,各式各樣的交易在暗中進行着。
毒品,麻藥,武器,甚至是人口。
這些見不得光的交易,只能在這樣的地方悄悄的進行,往往看似拉家常的幾句話,便能定下一宗大生意。
此時在這裡,一名戴着墨鏡的傢伙悄悄走進了洗手間,眼見四下無人,從腰包之中掏出了一個瓶子。
他咧開嘴笑了笑,直接將瓶蓋擰開,將瓶子裡的東西倒在了地毯上。這裡作爲尼可洛家族較大的一處據點,裝裱也是極盡豪華,就連洗手間,都鋪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地毯,此時,解除液體的地毯被浸溼了一大片,暗色的浸透,和周遭的顏色比起來顯得甚爲突兀。
男人從懷中掏出了一盒火柴,因爲哈蘭學院的研究和普及,此時的火柴,已經不是數十年之前只有貴族才能使用的奢侈品,而真正的融入了這個社會。
摩擦,火星四濺,男人面無表情的輕輕一彈,隨即轉身離開。
轟!整個地毯劇烈的燃了起來。
燃燒迅速蔓延,不一會兒,便已經順着地毯蔓延到了走廊,嗆鼻的濃煙充斥,那男人慢步向前走,全然不顧身後越逼越近的火焰。
再次從腰包之中掏出一個瓶子,此時便將瓶子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破碎,燃燒,爆炸,劇烈的火焰瞬間將瓶子摔落的地方吞噬,侵蝕着那易燃的液體,火勢再次加強。
酒吧內陣陣騷動,縱然火未燃到這裡,但是刺鼻的濃煙,已經預示着將有事發生,人們紛紛站了起來,向外奔去。可是狹小的門阻礙了他們的前進,火光的出現,將這些方纔尚能冷靜的人們心中潛藏的不安,瞬間引爆。
此刻,已經沒有秩序,對於生的渴望,讓他們變成了一隻只野獸。
互相撕扯着,傾軋着,推擠着,只是爲了尋得一線生機。
就在這混亂之中……
一柄尖銳的匕首,帶起一陣血腥,一名肥胖的男人捂着腹部痛苦的倒下。喧囂的狂亂掩蓋了他的倒下,就這麼無聲的倒下,受到狂亂的人們無情的踐踏,很快便氣絕身亡。
“索克大人,索克大人!”眼見主人倒下,肥胖男人的僕人驚呼着,試圖靠近,怎奈人流此刻是那麼的瘋狂,他的喊聲被更加刺耳的尖叫淹沒。
這樣的事情,在帝都各處開始上演,喧囂,烈焰,整個帝都的天空,宣泄着狂亂。
回到主戰場,雨辰輕輕唾了一口,臉側已然被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沁出。
他緊了緊手中的劍,看着前方。
漫天煙塵之中,走出的人,渾身肌肉如鋼鐵一般鼓起,那張本應懶散的面容,此刻卻是顯得暴戾無比。山羊鬍子此刻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暴虐的感覺,他的上衣完全破碎,一道道深深的傷口布滿了上身,將他染成一個血人,可是他似乎對此渾然不覺。
那雙眼睛幽幽泛出綠光,獰笑着,雙拳砸在一起。
“重新認識一下吧,十二神將之一,狂神——馬克西姆。”
“呼哧,呼哧。”
粗重的喘息來到了身後,雨辰皺了皺眉。
水鬼手上那道貫穿的傷口此刻居然已經癒合得七七八八,飛速的身體修復之下,他的樣子變得更加恐怖了。
“馬克西姆,馬克西姆,我要撕碎他,我要吃了他,將他嚼爛,然後吐到臭水溝裡!不許你阻攔我。”
馬克西姆獰笑着應道,那麼我們一人分一半好了,水鬼。
“哧!”重重噴了一口粗氣,水鬼衝了過來,而馬克西姆也隨即發動,兩人直接竄到雨辰的兩側,分別捉住了雨辰的一隻手。
“那麼,先從這裡開始撕吧!”
………………
………………
“願大家有一個美好的夜晚,科佈雷亞的友誼與大家同在。”
最後的致詞完畢,拉爾夫沒有更多的停留,快步走下了講臺,徑直走向了後方。
後門之外,早有一輛豪華的馬車等候。直接跨上了車,拉爾夫沉聲說道:“走吧。”
“是,老爺。”
馬車緩緩開動,坐在車內,拉爾夫整了整衣裳。
“老夥計,你不會怪我吧?”
聽聞拉爾夫的話,前方駕駛馬車的老車伕笑了,他稍稍側過頭,說道:“老爺,您這說的什麼話。”
“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相比於老爺您的辛苦,我這個又算得了什麼呢。”
載着兩個老人,馬車漸漸駛去,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