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女王遭斥 曹真哭諫
由於當年曹操養蠱式的奪嫡之爭,導致曹丕的身體落下了一些病根。
曹丕正值壯年,若僅僅是一些病根的話,以他的身份好好將養倒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只是身有病根的人,最忌情緒大起大落。
而自從曹丕繼位以後,魏軍連續遭受重創,這讓曹丕的情緒一直在嚴重起伏着。
特別是在襄樊會戰魏軍大敗後,這直接讓曹丕的身體狀況越發糟糕。
在這種情況下,爲國爲己,曹丕不得不開始服用五石散。
服用五石散盡管有着弊端,但是五石散之所以能在洛陽的貴族之間逐漸風靡,它的功效也是不低的。
至少曹丕在服用五石散後,他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病痛被壓制下去不少,他的精神也得到了很大的提振。
由於五石散對曹丕的身體有着這層效用,所以回到洛陽後每當曹丕覺得身體不適時,他都會下意識地服用五石散。
時常服用之下,曹丕已經對五石散產生了依賴性。
近來哪怕曹丕身體未曾不適,但他還是會時不時的服用五石散。
不能說曹真來的不巧,只能說在曹丕對五石散產生依賴性的情況下,無論曹真何時來求見曹丕,都有可能見不到曹丕。
因爲五石散在服用後有個很顯著的特徵,那便是五石散會讓人感到身體十分燥熱。
爲了讓身體中的熱量散發出來,曹丕在服用五石散就必須進行“行散”這個步驟。
在行散時曹丕往往神志不清,且有時甚至不穿上衣。
曹丕是大魏天子,天子些許衣衫不整都可能受到臣下的非議,更何況直接袒胸露乳?
若是曹丕的這種作態被外臣看見,一旦流傳出去,那勢必會對曹丕的威嚴造成打擊。
威嚴被打擊的多了,那麼心中的敬畏自然也就沒有了。
正因爲顧忌到這一點,所以郭女王沒有馬上讓小黃門將曹真召進來。
只是曹真乃是當今曹魏第一重臣,更何況他突然求見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所以郭女王也不會貿然讓小黃門將曹真趕走。
在左右思考之下,郭女王很快就得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她讓小黃門出去以曹丕正在小憩爲由,先將曹真先引往偏殿稍事等候。
曹丕雖是剛剛服下五石散,但行散的時間一般不會耽擱太久。
等曹丕行散完畢後,再行接見曹真是最穩妥的事。
小黃門在得到郭女王的命令後,連忙就來到大殿外將剛纔郭女王囑咐給他的話,給轉述給了曹真。
而曹真在聽到曹丕正在小憩後,他心中倒也沒起什麼疑心。
畢竟儘管他很想盡快見到曹丕,只是小憩又不會耽擱多少時間,只要他今日能見到曹丕就好。
況且人臣貿然打擾君主小憩,也是一種不敬。
於是在小黃門的帶領下,曹真便先行前往偏殿等候。
在曹真被小黃門帶往偏殿的時候,殿內的郭女王也臉帶憂慮的走入內殿,輕輕打開殿門看着殿內曹丕的現狀。
通過殿門的縫隙,郭女王看到曹丕正裸露上身,一臉陶醉之色地不自覺地翩翩起舞着。
很明顯,五石散給曹丕帶來了極大的快樂。
可是看着曹丕那副陶醉的神態,郭女王的臉上卻流露出擔憂之色。
現在的曹丕,還是當初那個在她面前有着雄心壯志的子桓嗎?
而五石散難道就真的完全是神丹妙藥嗎?
種種疑問不自覺的在郭女王心中浮現,讓她的內心感受到一絲冰冷。
時間的流逝極快。
一直守護在門外的郭女王,隨着時間的快速流逝,她也變得越發焦急起來。
若她計算不錯的話,曹真已經在偏殿等了將近三個時辰了!
這已經大大超出了郭女王的預料。
本來按道理來說,曹丕往常行散所需的時間至多隻要一個時辰。
只是今日可能服用的量有些大,導致曹丕在行散過後,又深深睡去。
或許郭女王可以在曹丕行散結束後,將曹真求見的事立即稟告給他。
只是郭女王是曹丕最寵愛的女人不錯,但她與曹丕的關係可不像是後世電視劇所描繪的那般,涉及到什麼愛的死去活來的層面。
郭女王再受寵愛,她本質上也只是曹丕的一個玩物而已。
再加上曹丕在行散之後往往是喜怒無常的,所以當曹丕行散後表露出睡意之時,郭女王並沒有膽子阻止曹丕。
她能得到曹丕的寵愛,除去她本人聰慧能時常爲曹丕獻策之外,更大的原因便是她十分順從曹丕。
若一旦她有不順從曹丕的事發生,以曹丕外寬內忌的性格,她的失寵也是可以預見的事了。
可是郭女王沒想到曹丕入睡了將近兩個時辰,竟然還沒起來。
她以曹丕小憩的理由將曹真暫時請去偏殿,只是哪有人小憩會用上三個時辰的?
曹真又不是傻子,他現在心中肯定起疑心了。
以曹真的身份地位,他的疑心不是郭女王可以承受的了了。
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流逝,郭女王急的在內殿門外不斷地來回踱步着。
可就在郭女王想着要不要冒險叫醒曹丕時,內殿傳來的一聲呼喊讓郭女王的臉上流露出驚喜的笑意。
“女王。”
這聲呼喊有些中氣不足,但郭女王卻認得這聲呼喊的主人是誰。
在聽到這聲呼喊後,郭女王馬上推開殿門一路趨行至曹丕的榻前。
剛剛睡醒的曹丕,臉上卻沒有休息充足該顯現的紅潤之色,反而他的臉色顯得頗爲蒼白。
當郭女王趨行至曹丕榻前後,曹丕看着身前的愛妾,他下意識地想擡起手撫摸郭女王的臉龐。
只是可能是行散所耗費的體力太多,導致現在曹丕的舉動有些有氣無力。
郭女王倒也懂事的很,她連忙抓住曹丕搖搖欲墜的手將它主動放在自己的臉龐上,然後她看着曹丕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陛下,大將軍求見。”
聽到郭女王的這句話,曹丕下意識愣了一會。
他有這番表現一方面是因爲他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另一方面他是被曹真突然求見的消息給驚到了。
曹真不是在關中嗎?
他怎麼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寢殿外了。
當這兩個疑問在心中浮現後,曹丕的理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迴歸。
當意識到曹真此番回來定有要事稟告後,曹丕馬上問郭女王道:“大將軍來多久了?”
在曹丕目光的注視下,郭女王心虛的回答道:“將近三個時辰。”
聽到郭女王的回答後,曹丕的臉上頃刻浮現了怒色。
“大將軍國之重臣,豈可讓他等候如此之久?
爲什麼不早點叫醒朕?你這是誤國!”
面對曹丕的厲聲斥責,郭女王嚇得跪倒在榻前,她的臉上已然浮現了淚水。
只是雖然現在的郭女王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但現在的曹丕哪裡還顧得上憐香惜玉。
曹丕連忙喚來內侍爲他更衣。
在曹丕的催促下,內侍很快爲曹丕穿好了常服。
當穿好常服之後,正要出去召見曹真的曹丕卻在銅鏡中看到了臉色蒼白的自己。
在看到這一幕後,曹丕的眼神中有着一些震驚。
這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他嗎?
但是着急的曹丕,很快就將這絲震驚暫時深深壓在心底。
他命人取來一盆熱水,接着他便用盆中的熱水連續敷了幾遍臉龐。
在熱水的刺激下,曹丕的臉色終於恢復了一些紅潤。
見此曹丕最後才趕緊走出內殿,並且命小黃門趕快召來曹真。
在小黃門的召喚下,不久後一臉鐵青之色的曹真來到了曹丕的身前。
他是中午時分來到殿外的,但現在殿外的天色卻已經變暗,由此可見他在偏殿中等待了多久。
毫無結果的等待是最讓人心煩的,特別是對於身居高位的曹真來說。
在漫長的等待之下,曹真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當然在心情煩躁之下,剛剛的曹真心中還充滿着疑慮。
試想一下,天子的愛妃告知大臣天子小憩一會便可接見他。
可是快三個時辰過去了,天子還遲遲不出現,那麼那位大臣心中會怎麼想。
是認爲天子是一位懶豬,還是認爲那位妃子在有意隔絕君臣之間的相見呢?
特別是郭女王在朝野上下的名聲,與魅惑君主的妖妃基本上沒什麼差別。
可以這麼說,要是曹丕再晚點起來,曹真估計就要硬闖了。
只是內心中的煩躁與疑慮,在看到曹丕的那一刻,就在曹真的心中都消散不見。
曹真與曹丕既是互相信任的君臣,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而曹丕在看到許久不見的曹真後,他的臉上也流露出幾分笑意。
曹丕非天生無情之人,對於有可能威脅到他天子寶座的同胞兄弟他會有着忌憚。
但對於一向對他忠心耿耿的兄弟,曹丕也是有真情在的。
在曹真要對曹丕下拜的時候,曹丕從御座上起身來到曹真身前,一把拉住了曹真的手,止住了曹真下拜的舉動。
而後曹丕便一路拉着曹真來到離他御座最近的一處坐席坐下,當曹真坐下後,曹丕方纔回到御座上。
曹丕的這副舉動,充分顯露出他對曹真的愛重。
曹丕知道曹真此番無詔而返肯定是有要事稟告,所以他在坐下後馬上問曹真道:
“子丹此番歸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面對曹丕的詢問,本來還心急彙報軍略的曹真,這時卻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不是他沒有聽到曹丕的詢問,只是他這時的內心,因爲發現了一件事開始變得心亂如麻。
就在剛剛曹丕與他近距離的接觸之中,曹真從曹丕的身上聞到了五石散的味道。
在進入皇宮之前,曹真因爲教訓曹爽近距離接觸過五石散。
而五石散的味道是獨特的,時間久遠曹真可能會遺忘,但就在一日之間,曹真確信自己不會聞錯。
曹真又聯想起剛剛曹丕遲遲不召見他的事,他心中出現了一個推斷。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曹真看向曹丕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子桓這是怎麼了?
他以往是最鄙視這種方士之物的呀!
只是曹真也不會貿然在曹丕面前捅破這一點。
在快速的平復住內心的情緒之後,曹真裝作沒事人一般,對着曹丕拱手將他南征的方略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曹丕聽。
本來曹丕臉上還帶着笑意,但在聽到曹真此番歸來,是請他允許自己南征之後,曹丕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
南征意味着要與糜暘對戰,曹丕現在一聽到這兩個字,心裡就覺得堵得慌。
所以曹丕下意識地開口言道:“南征茲事體大,還需從長計議。”
儘管曹丕沒有直接否決曹真的提議,但從他的語氣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他並不想曹真貿然南征。
對於曹丕的這層態度,曹真早有預料。
否則他也不會打算親自回洛陽來勸曹丕。
在曹丕婉拒曹真的建議後,曹真並沒有氣餒,他直接從坐席上起身,來到曹丕的身前對着他鄭重一拜道:
“敵有內亂,是大魏的大好良機。
漢中地勢險峻,若不趁敵有內亂的攻取,那一旦等劉備平定內亂,那麼以糜暘的才智,漢中就再也不是可以圖謀的了。
今關中秋收已畢,兵精糧足,正是我軍大展神威的時刻,還望陛下不要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在曹真剛纔的訴說中,曹丕已然知道曹真的所有具體方略。
曹丕雖對軍略不擅長,但他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
從曹真講述的方略來看,他的方略的確有可能的成功性。
可是曹真要攻打的不是張飛、不是劉備,而是糜暘。
以往魏軍每次攻打糜暘之前,哪次做得方略聽起來不好,可結果呢?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目前曹魏朝野上下之所以有“畏糜如風”的態度,這還不是曹丕這個君主帶起來的嗎?
所以在內心對糜暘的忌憚之下,曹丕再次否決了曹真的提案。
“糜賊善戰,不可小覷。”
相比於第一次的婉拒,曹丕這一次的拒絕顯得更加直白。
再次否決曹真的提案之後,曹丕語重心長地對曹真言道:
“以守代攻,纔是大魏對付劉賊的最佳方略。”
聽到曹丕如此說,曹真微微擡起頭,對着曹丕言道:
“自陛下繼位以來,對臣可謂恩寵至極,一年三遷,遂爲大將軍,此等恩寵古今少見。
臣心中對陛下的恩德,銘感於五內。
只是君主若有煩憂,臣下卻不能爲君主解決,那麼臣下就應該以死謝罪。
臣之所以想南征,並非是想爲自己建功立業,爲的只是想爲大魏,想爲陛下除去心頭之憂呀!”
“臣不想,臣不想陛下”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曹真的聲音已然帶着抽泣。
他用一雙淚眼看向曹丕,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在看到曹真的眼神後,曹丕的眼神開始變得躲閃了起來。
有些事沒辦法講的太明白,但卻可以通過隱晦的方式說明。
曹真在說煩憂二字時,着重加重了語氣,爲的便是在暗示曹丕一件事。
自從五石散在洛陽流傳起來後,很快的一句關於五石散的宣傳語也在洛陽大街小巷中流傳着。
“何以解憂,唯有五石。”
曹丕自然是知道這句宣傳語的,所以他聽得懂曹真話中的隱喻。
曹真希望他能爲曹丕除去心頭之憂,這樣曹丕就可以不用再服用五石散這種禍福不知的藥物了。
這是曹真心中最真誠的訴求,而正是這真誠無比的訴求,擊中了曹丕內心最柔軟的那處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