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還能怎麼選擇,他就沒得選擇,因爲朝廷沒錢啊。
如果不按楊聰的建議招撫安南莫氏,大明就必須出兵征討安南,一旦大軍出發,什麼時候能徹底征服安南就不好說了。
他認爲,這時間絕對不會少於半年,因爲當初成國公朱能率八十萬大軍征討安南都花了將近半年時間。
楊聰這總共才召集了十餘萬大軍,一年之內能拿下安南就不錯了。
其實,楊聰如果發動突襲,不出一月便能拿下升龍城,因爲他有火槍火炮,更有數百艘戰船,而升龍城正好在元江最大的河套中,戰船開過去,完全可以從三面發動強攻,莫氏根本就抵擋不住。
當然,楊聰壓根就沒在奏摺中提這些,他奏摺中就一個意思,最好接受莫氏的投誠,不然,安南之事恐怕沒法解決。
嘉靖雖然自詡英明神武,其實就是個井底之蛙,他根本就不知道楊聰手下精銳戰鬥力有那麼強,所以,他認爲,還是不開戰的好,一旦開戰,肯定是曠日持久,到時候糧餉肯定無以爲繼,大軍必定生變。
如果是這樣,西南就真的危險了。
至於接受莫登庸的投誠,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但不費一分一釐解決了安南問題,而且還讓安南重新成爲大明的領地,何樂而不爲呢?
他真的有點不明白,夏言爲什麼會在票擬上那麼寫,好像不懲治莫登庸,其他藩屬國便會跟着造反一般。
有這麼嚴重嗎?
他也知道夏言一黨和陽明一脈這會兒爭的正厲害呢,或許,夏言之所以在票擬上這麼寫,完全就是因爲楊聰是陽明一脈的後起之秀。
這樣可不好,他是希望手下臣子鬥一鬥,但是,得斗的有原則,有底線,不能爲了私鬥而枉顧大明的利益。
他拿着楊聰的奏摺和夏言的票擬仔細看了一陣,突然對着門口朗聲道:“傳內閣首輔夏言。”
內閣值房就在皇宮之中,傳召倒也方便的很,不一會兒,夏言滿臉嚴肅的走了進來。
他當然知道,嘉靖傳召他是爲了安南之事,嚴嵩的計謀雖然有些損,但也不失爲一條妙計,在打壓陽明一脈這方面,他跟嚴嵩的想法還是一致的,不管怎麼說,也不能讓楊聰輕易立此奇功,這就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至於什麼國家、社稷,他認爲,他來主導,肯定會比陽明一脈做的更好,不管怎麼說,都得壓住陽明一脈才行。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或許,他並不是什麼壞人,或許,他出發點是好的,或許,他認爲事後完全能彌補,但是,一個事實不能改變,那就是,他乾的不是什麼好事,他是爲了一己之私而枉顧他人利益或者枉顧大局。
當然,夏言不會這麼認爲。
他認爲,自己做的,完全是對的!
君臣一番見禮之後,他便理直氣壯的道:“皇上,召微臣前來可是爲了安南之事?”
嘉靖緩緩點頭道:“是啊,公瑾,你爲什麼認爲招撫莫登庸不妥呢,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大善者也,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解決安南的問題不好嗎?”
如果不是楊聰在負責安南一事,招撫莫登庸自然不無不可,問題現在的五省總督是楊聰,那就不行。
夏言略微思索了一番,隨即便滿臉正氣道:“皇上,微臣以爲楊大人還是太年輕了,看不透事情的本質,這安南之事的本質是什麼,本質就是莫登庸謀朝篡位,此等亂臣賊子都不嚴懲,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如果這個規矩壞了,大明還如何威懾其他屬國?他們豈不是想造反便造反,根本就不用顧忌大明!”
嘉靖聞言,嫩臉不由微紅。
夏言說話就是這麼的不討人喜歡,這傢伙貌似是在說楊聰,其實連帶他也一起教訓了。
什麼太年輕,你就是在倚老賣老!
嘉靖這會兒心中已然有點不喜,說起話來就沒那麼客氣了,他冷冷的問道:“你的意思清風應該揮軍直搗升龍,擒住那莫登庸,然後押回京城,以彰顯我大明的威風?”
夏言毫不猶豫的點頭道:“皇上英明,正當如此。”
英明?
英明個屁啊!
打仗不要錢的嗎?
嘉靖語氣不善的問道:“那你認爲清風率十萬大軍多久能拿下安南?”
有時候,惹怒一個人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
有時候,可能就因爲一句話你就把人給得罪了。
夏言惹毛了嘉靖尤不自知,他依然老神在在的道:“安南那些藩兵就是土雞瓦狗,楊大人手下則是大明精銳之師,微臣以爲,如果楊大人能率軍勇猛奮進,不出一年,便可平定安南。”
嘉靖沒好氣的道:“一年?行,就算一年,你知道十萬大軍一年的糧餉是多少嗎?”
這!
十萬大軍一個月少說也得二十餘萬兩,這個夏言當然清楚,西南邊陲交通不便,運輸糧草輜重的費用更是驚人,恐怕這糧餉還得翻倍。
他估算了一會兒,隨即小心的道:“微臣估計最少要四五百萬兩。”
嘉靖又追問道:“那大明一年的稅賦是多少你知道嗎?”
這!
夏言弱弱的道:“大致也就是四五百萬兩。”
嘉靖略帶嘲諷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一年時間,大明數萬官員的俸祿不要發了,哪裡出現天災也不要去賑濟了,大家都勒緊褲腰帶,不要吃飯了,先把安南收拾了,把面子找回來再說,是吧?”
這個!
夏言聞言,不由老臉一紅。
他畢竟不是嚴嵩,嚴嵩那無恥的嘴臉他還真學不來,嚴嵩那無恥的招數他更學不來。
這會兒如果是嚴嵩在,肯定還能強行狡辯一番,比如說什麼楊聰打仗不要錢啦,自有辦法籌集軍費啦什麼的
但是,這些話夏言卻說不出口。
他畢竟還要點臉,四五百萬兩,讓楊聰自己想辦法,這種無恥的話他還真說不出來。
嘉靖見夏言滿臉窘迫的樣子,沒由來的一陣反感。
你牛逼,你想辦法籌錢啊,如果你能籌得十萬大軍一年的糧餉來,朕馬上就下旨讓楊聰出兵,擒住那安南莫氏。
沒辦法,你說個屁啊!
嘉靖冷冷的問道:“你能籌措出十萬大軍一年的糧餉不?”
夏言紅着臉憋了半天才微弱的回道:“不能。”
嘉靖又略帶嘲諷道:“既然不能,那這仗怎麼打?十萬大軍空着肚子去打嗎?”
......
夏言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他只能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裡,就跟個鬥敗的公雞一樣。
嘉靖見狀,不由厭煩道:“既然知道自己辦不到,就應該採納別人的建議,明白嗎?”
夏言只能垂頭喪氣道:“微臣明白。”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又給嚴嵩背鍋了,這無恥的計謀明明是嚴嵩提出來的好不好!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歷史上他被嚴嵩給玩死也不是沒道理的,說到玩陰謀詭計,他真比嚴嵩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