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城,楊聰默默的走在年久失修的城牆上,貌似在思索,又好像在巡視。
他身後,一衆文官武將緊緊相隨。
這裡面,有山西軍的將領,有陝西軍的將領,有東南軍的將領,還有薊州鎮的一衆官員和將領,浩浩蕩蕩的,足有數十人,不過,大家都不知道這位總督大人到底想幹什麼。
楊聰其實是在想咸寧侯仇鸞的事情。
他着實沒想到,通敵賣國之罪竟然還能饒恕!
這嚴嵩,也太過奸詐了。
這嘉靖,也太好糊弄了!
原本,他是準備將薊州巡撫楊順這貪贓枉法的東西揪出來,去陪咸寧侯仇鸞共赴黃泉的,現在看來,這事情,恐怕很難辦成了,嚴嵩連仇鸞那等通敵賣國之輩都能救,楊順這種貪贓枉法之徒自然也能救。
這事情,還真是讓人頭疼啊,如果不把這楊順整下來,薊州鎮豈不形同虛設,韃子豈不想來就來,京城豈不時刻都有可能處於危險之中!
他奈奈的,到時候又得他來擦屁股,這種事,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想到這裡,他突然一愣。
這種事,沒完沒了,貌似也不錯啊!
有時候,有的人還要專門養寇自重呢,把楊順這個酒囊飯袋留下來,讓京城時刻都有可能處於危險之中,嘉靖能把他這個“救星”給幹了嗎?
這,貌似是一個很不錯的護身符啊!
只是,這樣一來就苦了薊州鎮的百姓了。
他奈奈的,你們這幫狗貪官,收拾不了你們,老子也要敲打你們一下。
楊聰突然擡起頭來,掃視了一眼城牆上的邊軍屯衛,隨即走到一個軍服破破爛爛的士卒跟前,假假意思關切道:“你這衣服怎麼如此破爛啊?”
那士卒明顯嚇得一哆嗦,這位可是總督大人,大明最大的總督大人,西北軍、東南軍、京營屯衛,薊州鎮邊軍都歸這位總督大人管着呢,這天下恐怕就屬這位總督大人權力最大了。
當然,就算是一般的總督大人,普通士卒見了也會有點慌。
那士卒哆嗦了一下這才顫聲道:“回總督大人,小人身上的戎裝還是家父留下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就破成這樣了。”
臥槽,這意思,薊州鎮怕不是有十幾年沒有發放過什麼軍需物資了。
這幫狗貪官!
楊聰心中暗罵了一句,隨即轉過頭來,對着楊順道:“楊大人,一身軍服值不了幾個錢吧,你看你手下的兵,一個個差不多都穿的跟乞丐一樣,如果真上了戰場,豈不讓敵人笑話?”
楊順聞言,心裡不由咯噔一下,這總督大人,好像是要借題發揮啊!
問題,軍服什麼的,他的確沒有發放過啊。
軍糧他都要扣掉一大半呢,還給人發新軍服,怎麼可能?
這會兒,人家擺明了在挑刺呢,怎麼辦呢?
如果應對不好,這位總督大人恐怕會藉機發飆,上奏朝廷,擼了他的巡撫之職,甚至把他革職查辦啊!
他焦急的思索了一番,這才拱手回道:“總督大人,不是下官不想給他們添置新軍服啊,下官這實在是沒錢啊。”
沒錢?
楊聰上下打量了這傢伙一番,心中不由一陣鄙夷。
你傢伙這肥頭大耳的模樣,像是沒錢的樣子嗎?
嗎的,既然你不嫌丟人,老子就讓你丟個夠。
他突然又轉過頭來問那士卒道:“你們上個月的糧餉發了沒有?”
那士卒偷偷瞟了楊順一眼,見楊順站那裡都不敢動彈,這才鼓起勇氣道:“回大人,上個月小的只領到一石糧,至於餉銀,小的已經很久沒見到過了。”
楊聰假裝好奇道:“噢,你的糧餉是多少,你又有多久沒領到餉銀了?”
這話問的,楊順連冷汗都嚇出來了,但是,他卻不敢當着楊聰的面威脅那士卒,他只能滿臉驚慌的站在那裡,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那士卒又偷偷瞄了他一眼,這才鼓起勇氣道:“回大人,小的也是服役超過十年的老兵了,按律糧餉應該是每個月糧兩石,餉一兩。不過,這些年小的都只在過年的那個月領到過餉銀,其他十一個月都沒有。”
楊聰聞言,回過頭來,盯着楊順,冷冷的問道:“楊大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楊順只能硬着頭皮道:“這個,總督大人,下官也沒有辦法啊,這些年來,朝廷都只保證西北軍的糧餉,給我們薊州鎮調配的糧餉本就不夠啊。”
這理由,貌似還說的過去。
楊聰卻是假假意思生氣道:“本官怎麼沒聽說過這回事,你的意思,這南京戶部故意剋扣你們糧餉是吧?好,本官會去查的,這個鄢懋卿,本官早就聽聞他貪贓枉法,無法無天天了,你這正好是個鐵證,本官定要參他一本,請皇上派人好好查一查他,到時候,你可得作證啊。”
臥槽尼瑪啊,你這不是讓我去攀咬鄢懋卿嘛!
楊順心裡這個氣啊,誰不知道他和鄢懋卿都是首輔大人的親信,楊聰竟然在這裡挑撥離間,讓他去攀咬鄢懋卿,首輔大人到時候還不得把他給罵得狗血淋頭啊!
鄢懋卿那可是每年都能給首輔大人撈上百萬兩,他這一年才能給首輔大人撈多少,能有個十萬兩就算不錯了,他去攀咬鄢懋卿,這不尋死嘛?
這都什麼事啊!
他尋思了一下,乾脆顧左右而言他道:“總督大人,您不是說還要去看看各處的長城嘛,這會兒時候也不早了,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你傢伙還有臉讓我去看長城?
其實,不用去看楊聰都知道,薊州鎮的長城肯定是年久失修,到處都是缺口,這薊州城的城牆都這樣了,還能指望那邊關的長城是好的嗎?
不過,他還是要去看看的,因爲這會兒整個京畿地區的防禦都歸他負責,如果不去長城看一看,責令楊順修整一番,到時候出了問題,他又得背鍋。
這邊也敲打的差不多的,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拍了拍那士卒的肩膀,安慰道:“小夥子,不錯,敢於實話實說,你不要害怕某些人事後會報復你,他們如果敢這麼做,你託人來告訴本官,本官定會爲你主持公道的。”
他這話明顯是說給楊順聽的,楊順這會兒都被他臊的不行了,那還敢說什麼。
這傢伙,就當沒聽見一般,臉上竟然還帶着一絲欣慰的笑容,貌似也很欣賞那士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