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天際纔剛剛露出一點曙光,路上的光線還有些昏暗,楊聰便已穿着嶄新的官服出現在西長安街皇城側門附近。
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早朝,他自然不敢去太遲,所以,寅時他便起來了,寅時兩刻他便出發了。
陸府本來離皇城就近,他不一刻鐘便到了,原本,他以爲自己來的已經算夠早的了,不曾想西長安門外卻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竟然有人比他來的還早,這些人,也不知道是圖表現呢,還是實在閒的發慌。
他暗自搖了搖頭,慢慢來到了隊伍最後面,一路上也不知有幾個不認識官員拱手向他問好了,搞的他走幾步就要擡手回個禮,走幾步又要擡手回個禮,好不麻煩。
別看他纔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京官裡面比他職位高的一抓一大把,但他這狀元之名可不是假的,升官可比一般人快得多,再加上他陸鬆女婿的身份已然傳開,這些京官自然知道他潛力無限,所以,一般官員都對他客氣的很。
還好,皇城外嚴禁喧譁,這些官員也不敢停下來聊天,誤了進皇城的時間,他也就擡擡手回個禮便完事了,要不然,他今天怕是走不到皇宮就要被一堆人纏住了。
早朝一般是卯時開始,但是,參加早朝的官員必須提前一刻鐘在午門前按分屬衙門和品級站好隊列,絲毫不能亂,要不然,進皇宮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了,畢竟參加早朝的文武官員加起來都有上千,要一窩蜂往門口擠,那不把兩邊掖門堵住纔怪。
楊聰可沒參加過早朝,一來到午門前他便有點傻眼了,因爲他不知道自己該站什麼位置啊。
還好,正當他擡頭四處張望的時候,不遠處一個白鬍子老頭擡手向他招了招,示意他過去。
這人就是翰林院侍講學士穆孔暉了,楊聰爲了南京戶部尚書的事都跟聶豹商量幾回了,這位陽明一脈的大佬他自然見過了,正好,這穆孔暉就是翰林院的,他倒不用到處找站班的位置了。
他連忙疾步走過去,恭敬的朝穆孔暉施了個禮,又低聲跟其聊了幾句,隨即便站在翰林院的班列裡面靜靜的等候起來。
卯時到,午門三通鼓響,左右掖門緩緩打開,一衆官員排着整齊的隊列有條不紊的進入皇宮,在金水橋前,所有人又停下來自動整了整隊伍,隨後便依次來到太和殿前廣場,分立在御道兩側。
緊接着,一陣樂聲響起,嘉靖從中和殿慢慢來到太和殿前的廊道下,坐上龍椅,兩側太監再用力一鳴鞭,鴻臚寺禮官隨即便大聲唱道:“入班。”
文武百官轉過身來,行一拜三叩頭禮節,齊聲山呼萬歲,嘉靖擡手示意所有人平身,隨後便進入奏對環節。
楊聰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一切,感覺着實新奇無比。
他這翰林院修撰其實清閒的很,平時的主要工作也就是修史和著書,有時候皇上也會讓他去講講經筵,其他就沒什麼事了,這修史和著書都非一日之功,所以,他哪怕幾天甚至幾個月什麼事都不幹也不會有人說他,只要皇上相召的時候他好好表現一番便成。
這奏對環節其實跟他沒任何關係,因爲他就不負責任何具體政務,自然沒什麼事好上奏的。
不過,他卻是看得津津有味,因爲通過奏對,他能瞭解很多朝堂大事,畢竟他這翰林院修撰也不可能當一輩子,早點了解朝政,今後升職了就不會兩眼一抹黑了。
他這會兒最關心的當屬南京戶部尚書的歸屬問題,因爲金陵那邊早就傳來消息,就在前幾天,現任南京戶部尚書徐問已經告老返鄉了,這個位置等於已經空缺了,聶豹經他一番勸說之後也已經跟陽明一脈的幾位大佬通了氣,準備爭取這個位置了。
楊聰想着,這事應該不會拖很久,就這兩天,朝廷應該就會商議南京戶部尚書人選,但令人奇怪的是,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李時上奏的時候竟然壓根就沒提這事!
難道,這事就這麼一直拖着嗎?
不可能啊,南京戶部尚書負責的事情多着呢,其不但負責鹽引的發放,還負責大明東南幾省的稅賦徵收,還負責漕運、南京留守朝廷官員俸祿發放等事宜,如果空懸的久了,南直隸那邊非亂套不可。
這會兒楊聰真有點急了,因爲這是他第一次“參與”朝堂大事,而且這事關係甚大,但是,這會兒他還不知道夏言會提出什麼人選,也不知道嘉靖是什麼態度,更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勢力想參與爭奪,這事,還真是懸啊。
他焦急的等待了半天,奏對環節終於結束了,正當他以爲今天要失望而歸時,嘉靖突然開口道:“南京戶部尚書徐問已然告老返鄉,不知諸位愛卿可有合適人選舉薦啊?”
這!
這嘉靖還真是不走尋常路啊,這事按理來說應該是由吏部尚書李時提出來,他再詢問羣臣,又或者組織廷推,他倒好,直接自己問了。
不過,也好,不管是誰提出來的,這事總算是開始了,楊聰不由偷偷看向遠處的內閣班列。
內閣首輔張璁這會兒已經老得不行了,整個早朝他都沒吭氣,這會兒更是如同睡着了一般,看樣子是不會出手了。
內閣大學士李時和翟鑾也如同兩尊菩薩一樣站在那裡,壓根沒有動彈的意思,唯有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夏言咳嗽一聲,走出班列,跪在御道中間,拱手朗聲道:“皇上,微臣舉薦工部左侍郎劉伯躍,劉大人爲官清廉,恪盡職守,足可當此大任。”
他這一出聲,後面立馬有一大堆官員從班列裡疾步走出來,跪在他身後,朗聲道:“臣附議。”,“臣附議。”,“臣附議。”。
好傢伙,這裡面不但有都察院左都御史屠僑,還有幾個侍郎和五寺主官,陣容可謂強大的很。
不過,還好,夏言提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工部左侍郎,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優勢。
緊接着,兵部左侍郎聶豹也咳嗽一聲,從班列裡走出來,跪在御道中間,拱手朗聲道:“皇上,微臣舉薦兵部右侍郎張時徹,張大人忠君愛國,勤勉任仕,在出任四川巡撫期間不但清剿了土司叛亂,還曾調撥糧草,賑濟災民,對戶部事物相當熟悉,足可擔當大任。”
聶豹的話音一落,也有好幾個人從班列裡疾步走出來,跪在他身後,朗聲道:“臣附議。”,“臣附議。”,“臣附議。”。
這陣容就有點寒磣了,因爲這些人職位都不高,甚至連一個六部侍郎都沒有,就更別說都察院左都御史那樣的高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