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天矇矇亮。雄雞高鳴,此起彼伏。些許的寒意還飄蕩在南口村的樹林間。
婉兒對鏡梳妝畢,去喊弟弟虎子起牀上學。張家的院落隨後便稍稍熱鬧起來。前院的僱工們也都起來,準備下地幹活。而婦人們則準備早餐,茶水。
目送虎子揹着書包消失在鄉道中,十四歲的少女眉眼間帶着淡淡的憂愁。二哥和吳叔昨天下午就該賣掉染料配方回來,莫不是在鎮中遇到什麼麻煩?
二哥被鎮上的書院勸退,心裡怕是憋着一口氣呢。他不會是上書院理論去了吧?
婉兒一個上午都在擔心着。
臨近中午時,她正在屋裡做針線活,外頭忽而傳來一陣喧鬧聲。隨即,負責做飯的周大娘繫着圍裙小步跑進來,神色慌張的道:“小姐,劉老爺帶人來催賬。”
劉老爺就是張家二十兩銀子高利貸的債主。
婉兒聞言,蹙眉道:“之前春耕時借的五兩銀子利息有秋收的糧食可以填補。給二哥治病的二十兩銀子約定是八月中秋節前歸還本息。這還有一個多月呢。”
“周大娘,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面說一聲。我換件衣服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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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中發生的一幕,張昭並不知道。天亮時分,他便和吳春時帶着昨日購買好的物資返回南口村。計有:大米、白麪、酒水、藥材、調味品等。
張家只能算小地主,生活水平處在溫飽線上,距離小康還有點距離。張昭這次去青龍鎮賣染料配方的目的之一,就有想改善目前的生活。這是最基本的需求。前幾天的飯菜,他實不想再吃。
二十里的路,在張昭的思考中度過,顯得並不算遠。
昨天從書院出來,他又和董朗見過一面,該做的他已經做了。接下來就是等待。他需要招募一個機靈點的長隨,派到青龍鎮上,每日去明理書院打聽餘夫子的消息。按照書童秋哥兒的說法,大概是十天,具體要看。
這十日之內,他在家裡要好好的鍛鍊下身體。他在青龍鎮上覺得餘冠幾個童生是弱雞,但小張昭這具身板,按照現代的標準看還是偏文弱。
老吳挑着擔子,跟在張昭身後。進到東劉村的地界後,鄉道上、田間地頭便有相熟的百姓和吳春時打招呼,閒聊。
明朝基層實行的是鄉里(都圖)制度。東劉村和南口村一同被編爲:劉家裡,承擔着官府的徭役、稅糧,聯繫緊密。老吳在南口村二十多年,裡中鮮有不認識他的。
“老吳,這是要準備過節啦?哦,張小相公,你的病可大好?”鄉鄰笑呵呵的和吳春時說話,七月十五是傳統祭祖的中元節。再和張昭打個招呼。
“張少爺,從鎮上回來啦?”
讀書人,在明朝的鄉中一向很受尊重。張昭一一回應着。
小張昭以前是不大理會裡中之人。然而,在明代讀書人的關係網中:親人、老師、同學之外,鄉黨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在明穿網文中,主角到京師,往往便是先找同鄉。
張昭倒不指望等他冒頭後,全裡的人爭相投奔。他是想維持一個好名聲。要知道,名利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正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吳春時樂呵呵的看着張昭和鄉鄰“應酬”,感覺肩上的擔子似乎也輕了幾分。出門一趟,明顯感覺少爺與往日大不相同,成長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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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時,上午的太陽很烈。吳春時帶着草帽,挑着擔子,抹一把汗,看着南口村東桑林後露出的屋舍,笑呵呵的道,“少爺,總算是到家了。”
張昭點點頭,走過桑林,卻聽到家裡傳來哽咽的哭泣聲,“是婉兒。”快步往家裡走去。
吳春時一愣,忙跟上張昭。家裡出了什麼事?
張昭的家是籬笆牆、土牆黑瓦的兩進院落。張昭剛進門,就見前院中站着四個壯漢,給人以壓迫感。周大娘等僕婦神色惶然的站在臺階下。
而花廳中,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坐在官帽椅中淡然的喝茶。這中年胖子正是劉老爺!明朝中後期流行別稱。老爺通常是舉人的別稱。
但劉老爺並非是舉人,而是隔壁東劉村的大戶,在青龍鄉中很有名。家有良田兩百餘畝,資產豐厚,奴僕數十名,交遊廣闊,便是在京城裡的宛平縣衙中也說得上話。附近鄉民都稱之爲“劉老爺”。他壟斷着劉家裡的借貸業務。
他身前,一名青衣小帽的中年長隨正和婉兒說話。十四歲的小姑娘哭的稀里嘩啦,但態度激烈的道:“我不會賣地。”
“劉老爺來我們家做什麼?”張昭心裡惱火,臉色微沉,大步流星的走進來。
“少爺。”前院裡的周大娘幾人見張昭回來,心裡頓時鬆下來,紛紛出聲。
婉兒回頭看到張昭,又驚又喜,淚眼婆娑的道:“二哥…”聲音裡充滿着委屈。
張昭走上前,輕輕的拍拍婉兒的手,將她護在身後。
喝茶的中年胖子看張昭一眼,曬笑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過來催催債不行?你就是張家的小子,一晃長這麼大。你膽子不小啊!”
長隨皮笑肉不笑的道:“張昭,你回來的正好。我家老爺仁厚,要減免你家的欠債呢。可你妹妹不同意。這不是倔嗎?”
旁邊的山羊鬍賬房熟稔的道:“張小娘子六月二十七日借我家老爺二十兩銀子,到八月中秋本息一起約是二十一兩二錢銀子。春耕時借五兩銀子,本息共計五兩八錢。抹掉零頭,算下來共欠我家老爺二十七兩銀子。小娘子,沒錯吧。”
婉兒沒理賬房,對張昭說道:“二哥,他們要我把河邊家裡十畝地賣給他。這纔算欠債一筆勾銷。還威脅我…”
剛進門的吳春時正好聽到,脫口而出道:“這怎麼行?”現在宛平縣中一畝好地要賣八兩銀子。十畝地價值八十兩。怎麼能只抵二十七兩銀子?
張昭點點頭,他知道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