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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布置在家中極爲偏僻的一個院落,蘇禮坐車從外面夾道繞過大半個蘇府,這才下車換成軟轎。
因爲不能披白,所以門口連對帶着“奠”字的白紙燈籠都沒有,僅僅是將原本的紅紙燈籠取下,黑漆漆的大門在月光映襯下顯得極爲陰森冷清,初秋的天氣向來都是早晚涼爽,但是如今夜風吹過,卻只讓人覺得冷颼颼的駭人。
錦之將蘇禮從轎子中扶出來,忍不住打個哆嗦道:“姑娘,真的要進去啊?”
“人都來了自然要進去。”蘇禮望着那黑洞洞如獸口的大門,微微用力挺直後背,擡手抿抿鬢髮,將白玉簪扶正,便搭着錦之的手走進門去。
院子裡同外面一般冷清,這院子日久沒人居住打掃,雜草都已經蜿蜒到石板路上,滿地的落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
錦之和半夏雖說有些害怕,但還是都打點起精神,生怕有人衝出來傷到蘇禮。不過她們一直走到屋門口,都沒見到半個人影。
屋裡正中擺放着棺木,前面陳着香案、牌位、香爐、銅盆、軟墊等物件,左右胡亂掛着兩條發灰的布幔,銅盆中的紙幾近燒光,在一片黑灰中星星點點散落些火星,偶爾爆出個小小的火花,隨即消失不見。
蘇禮瞧着這番情形,微微嘆氣道:“半夏,替我取幾根香來,我送送七妹妹。”
“姐姐倒是‘有心’啊!”屋角的黑暗中忽然傳來個冷清的女生,半夏嚇得差點兒將香爐打翻在地。
“原來五妹妹也在這兒!”蘇禮聽出她的聲音,扭頭循聲望去,見蘇裬一身墨色如意暗紋緞裳從陰影中走出,難怪站在屋角竟都沒被人察覺。
“正房裡面嘈雜的人心裡難受,我便藉口說送七妹妹,跑來這兒躲躲清靜。”蘇裬臉上沒什麼表情,站在一旁看着蘇禮舉香祭拜。
“五妹妹的確會找地方,如今這兒怕是府裡最清靜的地方了。”蘇禮從香案旁拿過一些紙錢和紙元寶,讓半夏就着香燭引來火,蹲在地上一張張地往銅盤裡添紙錢。
“人死燈滅,弄這些又有什麼意義。”蘇裬的聲音依舊冰冷,但是卻還是隱約能聽出其中的不滿。
“對死人的確是沒意義的,喪事本身就是爲了繼續活下去的人而辦,無論是爲了紀念、贖罪、面子還是別的什麼。”蘇禮依舊往火盆裡投着紙錢。
“那四姐姐來卻是爲了什麼?”蘇裬馬上就問道。
“自然是爲了紀念,雖說相處時日不長,但畢竟我們姐妹一場,她明日變要下葬,我又怎麼能不來送上一送呢?”蘇禮將手中最後一個金紙元寶投進火盆中,看着它瞬間就被火舌捲進去,才似乎完成了任務一般起身。
“四叔四嬸他們都不在,你也不用跟我說這些場面上的話。”蘇裬走到蘇禮面前盯着她瞧了半晌,忽然笑道,“四姐姐真是個有趣的人!”
“什麼有趣?我不明白五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蘇禮垂首彈落不知何時落在衣袖上的紙灰。
“姐姐怕是不知道,我有個說好不好,但是也不算壞的毛病,便是喜歡揣摩別人的心思。大家都覺得我不愛說話,其實我只是喜歡看着別人做事,聽着別人說話,然後去尋思他們心裡都在想什麼。”蘇裬自己笑眯眯地說,“這是個很有趣的事情,看着別人臉上笑靨如花心裡恨得咬牙,嘴上說着甜言蜜語,心裡唸叨着惡毒的詛咒,姐姐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玩?”
“聽妹妹這樣說起來倒真是有趣,不過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口是心非之人,都一一去探究又有什麼意思。”
“但是我覺得看不透你,以前我覺得自己看不明白你想要什麼,因爲你似乎無意爭奪,但漸漸的我似乎是看懂了,你在藏拙和平淡後面的殺機,如今三姐姐入宮了,六妹妹安分守己了,七妹妹如今也走了,你何時來對付我呢?”蘇裬說到最後猛地板起面孔。
“我實在是不明白五妹妹在說什麼,那你倒是說說,我爲何要對付你?”蘇禮心裡着惱,自己壓根兒就沒跟她有過任何仇怨,二房和三房之間目前也沒有利益衝突,蘇裬這些個莫名其妙的言語到底都是從何而來。
蘇裬眯起眼睛湊近看着她,似乎在辨認她是假裝還是什麼,看了半晌沒看出什麼端倪,這才蹙眉道:“難道四姐姐壓根兒就不知道?”
“我該知道什麼?”蘇禮挑眉道,“五妹妹說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就是爲了戲耍我的嗎?那你似乎是找錯了地方,好歹也要對死者尊敬些。若是沒有別的事,我便不奉陪了,家母還在病中,我要過去探病。”
“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瞧着你倒還真不似假裝,你難道真不知道當年三姨奶奶被打死前說了什麼話?”蘇裬一本正經地問。
“這話問的真是蹊蹺,那會兒我爹不過才幾歲?我又如何得知!”蘇禮語氣開始有些不耐。
“花開五朵,一枝獨秀!”蘇裬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這就是當初三姨奶奶死前一直喊着的話,當初老宅裡的有人說,人臨死前能看到天道人命,三姨奶奶必是看到了什麼,還有人說三姨奶奶那是對蘇府發出的詛咒,但是從她死後,蘇府就從未同時有過五個待嫁的姑娘,直到你和六妹妹進京。”
蘇禮聽了這話忽然笑了,轉身就朝外走去:“五妹妹,虧你看了那許多的書,竟然連這種以訛傳訛的東西都會相信,即便當初三姨奶奶是感召到了什麼事情,花開五朵一枝獨秀也可以說是五個姑娘會有一個進宮呢!五妹妹若是這般信鬼神之說,那我勸你還是速速回屋吧,靈堂陰氣重,小心七妹妹氣悶出來找你說話!”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上了軟轎吩咐道:“先去正房,瞧瞧老太爺和老祖宗去。”
“是!”半夏放下轎簾,吩咐擡轎的婆子往正房走去,自己在一旁說,“姑娘餓不餓?奴婢這兒給您裝了一小提盒的點心,若是覺得餓便用幾口可好?”
“你有心了,不過我今天實在是沒胃口,先放着吧!”蘇禮靠在轎子裡,擡手揉捏着酸脹的眉心,今個兒一天的事情實在太多,讓她腦子昏沉沉的發脹,精神卻偏生還不敢放鬆片刻,搞得有些用腦過度的疲憊感。
正房如今還是燈火通明,丫頭婆子忙忙碌碌的進出,見蘇禮走過來,全都躬身行禮,有些個心思淺的更是面露討好的笑意,蘇禮路過都只微微頷首,也不作停留便徑直進得屋去。
老太太這會兒還沒歇下,東廂的頭一進的榻上,讓蘇禮意外的是竟在這兒看見了蘇禎,坐在老太太的下首處正拿着美人錘給老太太敲腿。
“給祖母請安!”蘇禮上前行禮道。
“禮兒起來了?我都打發人去囑咐過,讓你屋裡的丫頭別吵醒你,即便是你自己醒了也不用過來了,這邊兒丫頭婆子的一堆,你還不好生歇歇。”老太太狀似埋怨地關心道。
“既然都醒了不來瞧瞧哪裡放得下心,其實早就起來,不過先去送了送七妹妹,這才又轉過來的。”蘇禮照實說道。
老太太聽到她說七妹妹,臉上神色僵了一下,但隨即又嘆氣道:“你這孩子就是心思純良,無論什麼時候還都念着姐妹情分,希望老七若是死後真的有知,見你如此以德報怨,也能知道悔過纔好。”
“祖父情況現下如何?”蘇禮問道,“不知孫女進去瞧瞧可是方便?”
“還不就是那樣,你先進去瞧瞧吧,不礙事的!”老太太朝蘇禮揮揮手。
蘇禮沒想到裡面的隔間中會有這許多的人,四老爺和四太太居然是在這兒牀邊守着,她上前屈膝行禮道:“見過四叔、四嬸兒!”
四老爺見是蘇禮,面色有些難看,但好在還是維持着面子地微微點頭,算是受了她的禮。四太太本就軟弱,雖說心裡對蘇禮有些怨氣,但見自家男人都沒發作,便也壓下自己的心思胡亂點頭。
蘇禮沒心思理會他們都在想什麼,行禮後便徑直走到牀邊,老太爺躺在牀上雙目緊閉,嘴角還是有些扭歪,偶爾會有口水流出來,所以牀邊跪着個丫頭,時不時地拿帕子替他拭去口水。
“藥可是能用得進去?有沒有餵過什麼吃食?”蘇禮問那丫頭。
“回四姑娘的話,服藥的時候要大夫來施針方能喂進去,不過有時候還會再吐些出來。吃食只進過小碗蔘湯,還有些雞湯粳米糊糊。”那丫頭也不知是哪裡調過來的,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大夫都說過什麼?”
“大夫只說讓小心伺候,多給翻身擦背,每次少喂些東西,每天多喂幾次,旁的就沒說什麼了!”
蘇禮聽罷知道,老太爺如今就是在拖日子了,什麼時候身子經不住消耗拖垮了,便也就是要去了。她出來到外面老太太的榻邊坐着,佯裝無意地說:“老祖宗,孫女瞧着四叔和四嬸兒在裡面照看着,尋思着祖父這病怕不是將養一兩天就能好的,總讓四叔四嬸兒照看也不是長久之計,可若是晚上只留丫頭婆子們也不放心,萬一有個什麼事情她們都不敢做主,還是各房輪流出人來照應爲好,這樣大家都能有個輪流歇着的時候,老祖宗也不用擔心下人照顧不周睡不踏實,您覺得如何?”
“嗯,你說的有理,本就是應該這樣,我如今年歲大腦子不聽使喚了,也多虧你提醒我。”老太太聽罷點頭贊成。
“孫女想着大伯母如今有孕在身,三姐姐如今又在病中,都不適合來值夜,還是讓我們幾個小輩來便是了,我們好歹年輕,熬夜也容易歇得過來,晚上由我、五妹妹和六妹妹輪流看着,二伯母、我娘和四嬸兒白天輪流照應,這樣既每時每刻都有人看着,又免得大家都擠在這兒把家裡的事物都丟下。”蘇禮見老太太同意,忙把自己打算的想法說出來,如果按照慣例,都是應該兒媳來值夜守着,她擔心蘇文氏的身子撐不住,這纔有了些自己的盤算。
老太太思忖片刻,點頭道:“你說的倒也有理,雅琴如今有着身孕不能勞累,你二伯母和你母親還要管着家務,日夜都熬着也不是個事兒,好在你們幾個小的都是懂事的,我也都能放心,那便就這樣把!劉媽,你把這幾個人排排日子,然後打發人去各房通傳一聲。然後就說老爺子的病如今已經穩定,只需要靜養,大家都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沒必要一股腦的都堆在這兒瞅着。”
老太太瞧瞧下首的蘇禎,拉着蘇禮的手道:“如今家裡一亂就能瞧出來,還是你們姐妹兩個穩當,能擔住事兒,如今家裡家外都忙亂,府裡只靠着你二伯母和你母親也是顧不過來的,你管着的那攤子事兒,怕還是要繼續操心了。”
“祖母這說的可就是見外的話,都是自家的事情,更何況如今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故,孫女就算是再糊塗,也沒有在這兒當口撂擔子的道理。”蘇禮說罷垂頭沉吟片刻又說,“只不過孫女如今晚上要值夜,有時候白天就免不得要補眠,所以孫女想求老祖宗心疼心疼我,讓六妹妹來幫着我一起管着,互相也有個倒替和幫襯,您覺得如何?”
“嗯,這是正經話,這事兒我準了,讓老六去幫幫你,你正好也教教她如何處置事物。我聽着你說話嗓子都啞着,怕是有內火吧?別一個個都累病了到時候家裡可就更亂套了。”
待從老太太房中出來,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了,蘇禎落後蘇禮半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直到走出大門見四下沒有外人才低聲道:“多謝姐姐提攜!”
“我早就跟你說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不提攜你難道去提攜旁人不成。”蘇禮沉聲道,“娘今個兒身子不爽快,你跟我一同去瞧瞧。”
“母親身子不舒服嗎?可請大夫瞧過?”蘇禎雖說與蘇文氏沒感情,但畢竟還是要表現的關切。
“也許是昨晚沒歇好,今個兒又受了打擊,內外交困的就起不來身了。”蘇禮說着就想吩咐人傳轎子。
“姐姐。”蘇禎忙叫住她道,“我瞧着今晚月色不錯,這兒離着母親的院子也不是太遠,咱們姐妹就只當散步,從花園子穿過去如何?”
蘇禮見她的神色似乎有什麼話要說的模樣,便點頭應喏,跟着她往花園子走去。錦之、半夏和雁秋在她們身後不遠處跟着。可花園子都穿過了大半,蘇禎還是低頭不語,不知是在醞釀情緒還是在鼓起勇氣。
“六妹妹,我剛纔都說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有什麼心事便跟我直說,能幫着你的我肯定盡力便是。”蘇禮見她那副模樣實在有些不耐,但還是壓着性子開口問道。
蘇禎見她發問,腳下多邁出兩步轉身猛地跪在蘇禮面前,叩頭道:“求姐姐成全我!”
“哎,你這是做什麼啊!”蘇禮嚇了一跳,不知她到底要做什麼,忙上前去拉她,“妹妹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值得這樣,趕緊起來,給別人看到像什麼話。”
後面跟着的丫頭們也都嚇了一跳,但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也不敢上前攙扶,怕聽到什麼不該聽到的事情。
“姐姐,我……”蘇禎似乎有什麼事情難以啓齒,垂着頭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蘇禮朝後面的丫頭道:“都傻瞧着做什麼,還不趕緊來把劉姑娘扶起來。”
三個丫頭過來七手八腳地將蘇禎扶到花園中的涼亭坐下,蘇禮也坐到她身邊問:“你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
蘇禎銀牙緊咬着下脣,半晌才豁出去了似的說:“姐姐,我求姐姐讓我跟您共侍一夫可好?”
蘇禮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半張着嘴愣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迴應。
“姐姐,我知道我不該做這樣的非分之想,可,可我是真的喜歡沈公子的,我願意爲妾伺候姐姐一輩子,求姐姐成全我吧!”蘇禎見半天沒等到迴音,便又請求道。
“你、你胡鬧!”蘇禮氣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自己今天沒帶腦子還是神經搭錯了地方?這種混賬的話也能說得出口?”
“姐姐,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求姐姐成全我吧!”蘇禎又跪倒在地,哭着懇求道。
“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跟他才見過幾面?就能說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當初那個荷包的事兒我都沒說你什麼,你如今倒是學會得寸進尺了是嗎?”蘇禮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回憶了半天,蘇禎跟沈青昊的見面,貌似只有兩次,怎麼就至於這麼死心塌地的喜歡?難道是因爲除了沈青昊她沒見過別的男的不成?
“姐姐,感情這種事情,不是見面多少就能決定深淺的,我只知道我喜歡他,我想伺候他一輩子……”
“啪!”蘇禮忍無可忍地擡手給她一記耳光罵道,“你自己昏了頭我不管你,但你自己想想看,有哪個好人家會把自家的兩個姑娘許給同一個人?這不是我成全不成全你的問題,你敢動這個心思,老祖宗第一個就要請家法來處置你!”
“老祖宗現在這麼疼愛姐姐,若是姐姐去求情……”蘇禎被打得跌坐在一旁,還是不死心地說。
“蘇禎我告訴你,我跟沈青昊是皇上下旨賜婚,這是板上釘釘改不了的,只要我嫁過去,你就得死了進沈家的這個心。”蘇禮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當初口口聲聲跟我是怎麼說的?你說因爲你不是嫡出吃夠了苦頭,以後一定不能讓你的孩子走你的老路。蘇禎,當時聽你說這話,我倒是還敬佩你幾分,可今兒我算是發現,我是看錯了你!原以爲你是個有志氣的,所以今個兒在老祖宗面前我還提攜你,你倒好,剛出門就給我打臉是不是?”
“姐姐,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當初知道皇上給姐姐賜婚,我就告訴自己,那不是自己能高攀的門戶,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人,我努力讓自己忘了他,不去想他,可是我做不到,我這些天只要空閒下來,滿腦子都是他,我覺得我受不了,我後不了以後時時能見到他卻要叫他姐夫,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蘇禎伏在地上大哭起來。
“沒出息的東西!”蘇禮被她氣個半死,也懶得再勸,直接道,“老六,到如今你還看不清眼前的情勢是嗎?咱們家裡的姑娘,除了老七,今個兒自己了斷了性命,算是自己做了一回主,其餘的哪一個的命是能自己說的算?頭頂上太后和皇上,家裡還有老太太和自己的爹孃,別說是你,這話哪怕是我去說,不被打個半死也得給關起來。”
蘇禎癱坐在地上,面帶絕望地說:“既然如此,姐姐替我去求了母親,讓我遠遠的嫁了吧,讓我這輩子都不回京城,眼不見爲淨,我不知道若是時時見着他,還要叫他姐夫,我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蘇禮聽了這話,腦中一個激靈,這纔想清楚蘇禎剛纔那又哭又鬧的用意,心重登時火起,但表面上卻更沉靜地說:“老六,你當我是傻子耍呢是不是?”
“姐姐何出此言……”蘇禎心裡有些慌亂,但還是讓自己穩住心神,不能被蘇禮幾句話就詐到。
“這招進而求退玩兒的不錯啊!主要是時機選得好,我從昨個兒到現在經了太多事兒,用腦子用得頭生疼生疼的,正好是腦子不靈光的時候,真的,你要是能再耐得住點兒性子,別那麼早暴露你的目的,說不定我還真被你騙過去了!”蘇禮看着她手指緊緊地抓着衣襬,知道自己是猜對了,“你如果只是想嫁去外地,直接跟我說不行嗎?我是能擋着你還是怎麼?非要用這樣自作聰明的手段,你以爲我還是在江南那會兒,對連翹那種做法會體諒並且網開一面的蘇禮嗎?”
“姐姐,我……”蘇禎跪在地上抓着衣角,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行了,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你就老實招了吧,好端端的爲什麼要演這麼一出?”蘇禮嘆了口氣倚在亭子的欄杆上,擡手揉揉額角,心裡感慨最近的事兒一樁接着一樁,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這、這事兒得從上次那個冊子說起。”蘇禎跪坐在地上審視了一下眼前的形勢,覺得似乎還是跟蘇禮說清楚對自己更有利,這纔開口道,“上次那個冊子,根本不是有人從牆外丟進來的,是、是五姐姐給我的,她把冊子給我看過以後說,老太太根本不喜歡咱們三房,更何況我還是個庶出的,她說她也是庶出的女兒,所以懂得我的苦處,她勸我不能指望家裡能替我張羅籌措什麼,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纔是真的。”
“我說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自己做主,她卻說只要聽她的安排,按照她說的做,那便能最終如願以償的。”蘇禎吭哧着說,“後來我就問她那我該怎麼做,她說她會一步步教我的,讓我不要操心,只先把那個冊子交給你,向你表示誠意,然後安分守己地過自己的日子,什麼事情都不去出頭,更不去攙和,她說只要這樣做,你就會覺得我是改過了,會對我放心,也會提攜我的。”
“那照你這麼說,當初牆外的那個腳印,也是她故意讓人留下的?”蘇禮很快便想到當初抓到的那個丫頭,還有她當時奇怪的表現和招供。
“是,她說她不想協理管家,那個丫頭全家都受過她的恩惠,如今那丫頭的老爹治病還要靠她給錢,所以那丫頭就給她賣命,自己特意去踩了腳印,然後去頂了罪。五姐姐也跟她自己說的一樣,只被卸掉了差事,並沒有受罰。從那之後,我就覺得她似乎真的挺有本事,從剛開始的將信將疑到後來決定都聽她的。”
“她之後還讓你做了什麼?”蘇禮問道。
“之後她一直沒讓我做什麼,不過她跟我說過,她說七妹妹是活不長了的,結果過了沒半個月就果然出事了!”蘇禎說到這兒覺得有些害怕,她跪坐在石板上本來就有些冷,一想到聽人說蘇祺死時的詭異模樣,更是覺得心裡發慌,雙手緊緊地環在自己胸前道,“所以我這回除了信她的話之外,心裡更是覺得害怕,我怕我如果不按照她說的話去做,我也會落得七妹妹那樣的下場,我……”
老七的死?怎麼會跟蘇裬有關?蘇禮的腦子不斷地轉着,忽然想起老七被關進祠堂以後,蘇裬那時候還管着廚間,所以她在廚間進出或是查看什麼,根本不會有人起疑心,所以她若是投毒或者放了什麼其他致幻致瘋的藥物,也肯定很難會被人發現,而她又在老七出事兒之前設計讓自己免去了差事,果然是好狠又好隱蔽的手段。
“那之後呢?就是今天的事情了是嗎?”蘇禮自己想通其中的關節以後,才扭頭又問蘇禎。
“是,我原本在屋裡繡絲帕,結果她差人送來封信,讓我趕緊去老太太那邊,然後信裡還說讓我跟你一同出來,拖着你出去走走,並且讓我該如何跟你說都寫的詳詳細細,所以我就趕緊去了老太太房裡,剛到沒多久你就去了。”
那估計是自己跟蘇裬在靈堂說話的時候,她怕是早就把信教給心腹的丫頭,見自己進了靈堂就趕緊去送信了。蘇禮心裡算計着整件事的前後,心裡不解的卻是,難道老五做這一切,就是爲了三姨奶奶死前那句不知所云的話?這實在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清楚,她扭頭看看地上瑟瑟發抖的蘇禎,嘆氣上前扶起她說:“妹妹,我在去老太太屋裡之前,在靈堂遇到了五妹妹,她說當年三姨奶奶死前留下詛咒,說‘花開五朵、一枝獨秀’,五妹妹似乎對此深信不疑。”
“姐姐你是說……”蘇禎驚訝地擡頭看着蘇禮,“你是說五姐姐想除掉所有的姐妹,讓她自己成爲那個一枝獨秀?”
“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解釋了!”蘇禮沉着臉道,“什麼詛咒,全都是無稽之談,當年到底有沒有這回事都說不準,再說那一枝獨秀,說不定指的是三姐姐日後要入宮侍君的事兒,不過我瞧着老五是深信不疑,怕是都有些要走火入魔了!”
蘇禎聽着蘇禮的話,又回憶私下與老五見面事後的情形,生生地打了個寒顫,深以爲然地點頭道:“是,聽姐姐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五姐姐確實是有些不對勁兒,她平日最是少言寡語,面上也沒什麼表情,但是私下裡說話的時候,她經常會露出很奇怪的笑容,眼神也不是平常那樣的冷漠,而是帶着一種狂熱的東西,看得人心裡怕怕的。姐姐,那我該如何是好?我、我若是不聽她的,她會不會找機會下手害死我?”
“你先別急,我覺得她如今想要對付的是我,三姐姐她如今接觸不到,她以爲你是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如今最要緊得除掉的,就是我這個沒多久就要出嫁的,不然一旦等我嫁過去,她就不容易得手了。”蘇禮的手指下意識地在石凳上輕叩,“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回去就跟她說,我開始十分生氣打了你,後來同意幫你去跟娘求情,讓你遠嫁。以後你繼續聽她的話,但是她要你做什麼你都趕緊打發人來告訴我。只要你聽我的話就一定沒事兒的,哪怕真的有人要死,也絕對不會是咱們姐妹。但是你如果還是做這些自作聰明的勾當,就別怪我不念姐妹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