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禮以爲自己見到衛柏後會發飆,會打人,會……所有瘋狂的可能她都想到了,唯獨沒成想,在衛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她居然服軟了,因爲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威脅或是指責衛柏的本錢和立場,她一直被怒火撐起來的堅強在衛柏的注視下土崩瓦解。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斷涌出的淚水,上前一把抓住衛柏的衣袖央求道:“告訴我沈青昊到底去哪裡了,走的哪條路線,求你了,告訴我……”
衛柏從未見過蘇禮這般模樣,被她的舉動驚得一呆,隨後露出個苦笑的表情:“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你告訴我啊,沈青昊到底去做什麼了,難道他已經出事了?被你們抓了?被關起來了?被殺了?……”蘇禮覺得自己已經要發瘋了,各種不好的猜測把腦子裡擠得滿滿當當,讓她沒有辦法正常的思考,只要一想到沈青昊可能已經出事,她就有種想把周圍一切都毀掉的衝動。
“你別急,沈青昊沒事”衛柏眉頭緊鎖,看着已經驚惶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蘇禮,從認識她開始,不管是受傷還是遇襲,她都是一副冷靜過頭的模樣。第一次見到這種,連自己有性命危險都可以冷靜如冰的女子,原本以爲根本不會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讓她掛在心上,誰知並不是沒有,只不過那個人不是自己。
衛柏將衣袖從蘇禮的手中輕輕抽出,扶着她到正廳坐下才說:“你莫急,沈老太爺如今已經進宮面聖,事情有了新的變化,我也已經放出信鴿傳出消息,沈青昊很快就會回京來的。”
“真的?你沒騙我?老太爺入宮做什麼了?”蘇禮猛地擡頭,一迭聲地問,“你的信鴿能追上他嗎?他要多久纔回來?若是消息沒傳過去怎麼辦?”
“你若是當真不放心,我可以帶你出城沿路去尋他。”衛柏見蘇禮神色和語氣滿是不信任,略有些光火地說。
誰知他丟出個棒槌蘇禮卻當了針,二話不說地起身道:“好,那咱們現在就去”
“那隻許你自己跟我去,不許帶下人”衛柏只好出言刁難道。
“沒問題,我自己跟你去”蘇禮如今只要能儘快見到沈青昊,旁的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
“你……你就不怕我騙你?”衛柏氣結道,若不是自己親眼瞧着,都要懷疑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蘇禮,究竟要多蠢的腦袋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若是要害我,早就可以讓我死很多次了,所以我信你”蘇禮毫不猶豫地說,“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那你就不怕沈青昊看到你跟我在一次會胡思亂想?”
“若是連這點相互的信任都沒有,那就算我蘇禮看錯了人,絕不怪你”蘇禮的神色極爲堅定,她如今心裡只有一個極爲迫切的念頭,就是見到沈青昊。
衛柏終於犟不過她,嘆氣道:“我在京中還有事情要處理,我安排人帶你去迎他,如果不出意外,傍晚的時候你們就能在中途遇到。”
直到坐在馬車上疾馳出了京城,半夏還覺得自己恍然在夢中一般,她看着身旁閉目養神的蘇禮,更是好似第一次認識她似的。
“今天被我嚇着了?”蘇禮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卻感受到了半夏的目光,突然開口問。
“沒……奴婢知道奶奶是心急,不過還真是從未見奶奶如此模樣,素日裡都極少動怒的……今個兒是真見着……”半夏語無倫次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最後訕訕地收了聲。
蘇禮沒有接話,依舊閉着雙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心裡卻暗道,痛失親人那錐心的苦痛和悔恨,前世嘗過一次就已經足夠,今生自己絕不會讓它重演,無論如何,都要一家周全。
自從坐上馬車,蘇禮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知道了前方的目的,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親自去見證。
她這廂急着趕路,沈青昊和衛柳那邊剛在歇腳的據點接到衛柏的消息,只有言簡意賅的四個字:“有變,速歸”
“你哥這又是搞什麼,早晨剛走,如今又叫回去?”沈青昊路上一直在想,這樣不告而別會不會惹蘇禮生氣,再加上被衛柳的七嘴八舌弄得心煩意亂,說話更是沒個好氣。
“我跟你一起出來、一起趕路,京中有什麼變數我怎麼知道?”衛柳靠在廊柱上,手裡不住地將捏碎的饅頭屑丟入池塘中,看着成羣的魚兒不住爭食,“這會兒日頭正是毒辣的時候,咱們歇個午覺再走吧”
說罷就將手裡剩餘的碎屑都拍入池中,起身打了個哈欠,慵懶地朝客房走去。
“紙條上寫的是讓速歸,你還睡什麼午覺?”沈青昊聞言氣道。
“沒事,你就安心吧,若真是片刻不能多等的事兒,我哥會另外加上暗記的,”衛柳踢踢踏踏地走進屋裡,碰地甩上屋門道,“你自己在外面看風景吧,趕進來的話別怪我不客氣。”
因爲衛柳無心的耽擱,蘇禮坐着馬車一直趕路到傍晚還沒跟他們碰頭,眼瞧着天色越來越暗,半夏早就急得不行:“奶奶,咱們該不會是被那個衛柏耍了吧?”
“再往前走走。”蘇禮挑起簾子問那車伕,“咱們是不是走錯路線了?”
“沈夫人,您放心吧,我們爺交代過了,就是這條路沒錯,也許是他們在什麼地方歇腳所以耽擱了。夫人莫急,再往前走一刻鐘有地方歇腳,咱們去打聽打聽。”那個趕車的倒是個極老實的人,對蘇禮時不時的催促也都痛快地應諾着。
果不其然,又趕了小半個時辰的路,在路旁遠遠就瞧見客棧外牆掛的風燈。
蘇禮一路坐車過來已經很是勞頓,路也越來越是顛簸,到後來她已經要靠在半夏身上才能穩住身子,這會兒見到前面有了光亮,登時打起精神,掀開車窗的簾子向外張望。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穩,那車伕倒也很是妥帖,對蘇禮道:“夫人先在車內稍後,小的去跟掌櫃打聽一下。”
“有勞了”蘇禮嘴上這樣說,但看着那車伕走進客棧,還是坐不住地招呼半夏下車,也跟着進了客棧。
“這位客官,您是用飯還是住店?”掌櫃的眼力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雖然見進來的漢子貌不驚人,但瞧着後腰的馬鞭和乾淨體面的布衣,就知道定然是什麼人家的車伕,能有錢養車伕的人家,肯定也不會沒錢住店,這會兒正好也沒什麼客人,就很是殷勤地上去招呼。
“掌櫃有勞,想請問您這裡可有一位京城來的小哥投宿,身量大概是……”車伕比比劃劃地在跟掌櫃形容沈青昊的樣貌打扮,這時候蘇禮也領着半夏走進正廳。
掌櫃尋思半晌:“這位大哥,京城來的小哥倒是沒有,不過聽你說的這個相貌身量,倒是跟一位客官很是相像,只不過那位客人是帶着家眷的,不知……”他說話間餘光已經瞥到蘇禮進門,心道,這難道是家中大婦找上門來鬧事了不成?
想到這兒就給夥計打了個眼色,那夥計也很是機靈,忙扯下肩頭的手巾,將靠窗的桌椅擦拭一遍,上前哈腰賠笑道:“這位夫人領着這姐姐先坐下歇會兒,小的給您去叫那位客官,出來瞧瞧就知道可是您要找的人了,您看可好?”
蘇禮聞言點頭道:“那就勞煩了。”她話音未落,半夏就已經將一兩銀子塞進夥計的手裡。
那夥計雖說天天接待南來北往的客官,但是出手如此大方的實在少見,忙三步並作兩步地朝後面跑去,心道若是裡頭那位爺的出手也是闊綽便罷,如不然,就把他哄騙了出去,給那夫人出口氣也是好的。
沈青昊跟衛柳要的是個裡外套間的客房,衛柳一進屋就直接丟出來一套行李,自己進了裡屋,將房門反鎖,生怕沈青昊會對自己不規矩似的。
沈青昊也不去管她,自己叫了酒菜,坐在牀邊就着晚風,一邊慢慢吃着一邊理順着心裡的疑團。
這時外面傳來拍門聲:“客官,小的給您送熱水來了。”
“門沒插上。”沈青昊懶得起身,自己拈起花生米丟進嘴裡,“自己進來吧”
夥計推開房門,埋頭拎着一桶熱水進屋,眼睛卻早就賊兮兮把屋內掃視了一圈,卻沒瞧見之前那位小娘子,看來應該是在內間屋裡,於是道:“這熱水拿給爺和夫人泡腳解乏用。”
“嗯,放着吧”沈青昊一直坐着自己喝酒,也沒有要給賞銀的意思。
那夥計見狀又說:“敢問這位爺可是京城來的?樓下有人來尋您,說是京裡一路追來的,有急事找您。”
“京裡來的?”沈青昊聞言心下警覺,難道這就是衛柏說得有變,終於放下酒壺起身道,“來人是什麼樣的?”
“一男兩女,如今就在大廳等您呢”那夥計故意說得含糊其辭,餘光又不自覺地朝內間瞄去。
“知道了,我這就下去。”沈青昊快步走到內間門口,輕叩門板兩下道,“柳兒,京裡有人追來了。”
衛柳早在那夥計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在屋內側耳傾聽,這會兒見沈青昊叫自己,便將暗器袋貼身戴好,理理衣襬出來道:“既然是有人來,咱們就下去會他一會吧”
沈青昊也從牆上取下佩劍道:“嗯,正是這個道理。”
夥計見狀心下叫苦,難道這兩位竟然是會武功的,等下若是真打起來砸了店面,掌櫃可就要跟自己沒完了,只能希望樓下那出手闊綽的夫人到時候能賠銀子纔好。
夥計拿了蘇禮的銀子,覺得該去給她提個醒纔好,畢竟拿人錢財總要替人出力的,於是快步先搶下樓去,到蘇禮面前道:“夫人,那位客官和娘子很快就下來了。”
蘇禮聞言一愣,半夏已經搶先開口問:“那位官人是有娘子的?你怎麼不早說,那肯定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那夥計在心裡撇嘴,暗道,他說是娘子,但是真的還是假的,那誰知道的。
“半夏你被插嘴,多謝這位小哥。”蘇禮揮退了半夏,將目光投向樓梯處,只見沈青昊和衛柳一前一後地下來,二人的手都是虛按在腰間的,似乎隨時都準備與人動手。
看見沈青昊安然無恙,蘇禮長長地鬆了口氣,繃緊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看着沈青昊滿臉詫異地朝自己走來,衝他露出個笑容,輕聲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話音未落眼前一黑,身子癱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一天全憑着意志撐着自己,這會兒看到沈青昊沒事,提着的那口氣一鬆,所有的疲憊全都涌上來,不管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再也支撐不住。
沈青昊一個箭步上前將蘇禮接住,用力掐着她的人中,輕喚道:“禮兒,禮兒?”見蘇禮毫無反應,伸手抄住她的腿彎抱起來就朝樓上走去,對那夥計道,“勞煩小哥去請個大夫來。”
半夏見狀也快步跟上去,路過衛柳身邊的時候狠狠地瞪她一眼,上前又給了那夥計一兩銀子道:“勞煩小哥給請個附近最好的大夫來。”
那夥計接連得了二兩銀子,快抵上半年的月錢,喜得恨不得蘇禮天天住在這兒,都顧不得跟掌櫃打招呼,一溜煙地就跑出去找大夫。
沈青昊到房裡,將蘇禮小心翼翼地放在牀上,纔想起來問半夏:“你們怎麼會到這兒來?”
半夏咬着下脣道:“我們若是不來,怕是還不知道爺另外還有娘子呢”
“……”沈青昊聞言皺眉,“這是什麼話?”
“沒什麼話,奶奶今個兒因爲擔心爺的安危,奔波勞碌了整整一天,誰知爺卻是在這兒溫香軟玉的樂不思蜀……”半夏說着紅了眼圈,蹲在牀前看着蘇禮,眼淚一雙一對兒地落下來,“奴婢只是替奶奶不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