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丫頭硯兒慌亂地從外面,一邊叫一邊跑進來,也沒瞧清楚眼前是誰,就猛地撞開門衝進來跪下道,“奶奶,子鳶小產了,正在家裡鬧呢”
思小朵正跟蘇祈坐着說話,被她唬了一跳,聽到後面的小產纔回過神來,忙問:“誰小產了?”
硯兒這會兒也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忙磕頭賠罪道:“奴婢知錯,思姑娘贖罪。”
“不礙的,你且莫急?”思小朵見裡屋沒有動靜,心道許是蘇禮睡下了,所以就說,“禮兒許是睡着了,你且等等。”
果然沈青昊從屋內出來低聲道:“懂不懂規矩啊?吵什麼吵,禮兒剛睡下你就在這兒吵嚷。”
錦之這會兒也從廂房聽到信兒趕過來道:“奴婢管教無方,還望爺和姑娘贖罪,奴婢這就去瞧瞧是什麼事情,不敢勞動主子。”
硯兒領着錦之穿過兩道月亮門,來到內外宅之間的夾道,錦之見前後無人,這才沉聲斥道:“你是怎麼搞的,平素是怎麼教你的?話能亂喊的嗎?也就是今個兒家裡有客,不然你也難逃一頓打。”
硯兒慘白着臉色道:“回姐姐,我也是給嚇傻了才言語無狀的,您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當真是嚇死個人。”
錦之嘴上訓斥着,腳下也片刻不敢耽擱,她心裡也是不住地叫苦,難道真因爲之前的衝突就小產了不成?如今蘇禮剛剛有孕,正是不穩的時候,若是真出來什麼岔子,無論是自己還是半夏,可都是擔當不起的。
最要緊的是,蘇禮雖說御下極嚴,可其實心腸很軟,若是知道因爲自己致人小產,肯定要心裡難受。
剛從夾道的角門轉出去,就見前方院子前面擠了一大堆人,全都抻長了脖子往院裡看,院裡隱隱傳來婦人的哭嚎聲。
“都讓開,讓開些,錦之姐姐來了。”硯兒搶先幾步跑到門口,一嗓子喊出來,門口的人嘩啦分開左右,剛纔的喧譁聲也消失不見。
“一個個都沒活做了嗎?全都在這裡瞧什麼?”錦之板着臉斥道。
衆人原本就是等着看熱鬧的,但是眼見着奶奶身邊兒得寵的大丫頭來了,正是這齣戲要到高潮的時候,又哪裡肯離開,嘴上說着“散了散了”,但還都是三三兩兩地在附近打轉。
錦之沒工夫搭理他們,直接邁步進院,硯兒在後面扯着她的袖子低聲道:“姐姐您小心點兒,千萬別嚇到您……”
“嚇什麼嚇,潑婦我又不是頭一次見。”錦之說着邁步進屋,剛一跨過門檻,就差點兒被地上的銅盆絆倒,裡面飛濺出些許液體,濺在她的繡鞋上,她忙俯身去擦拭繡鞋,就覺得一股直衝腦門子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似乎還帶着溫熱。
她藉着門外的光,小心翼翼地朝盆中打量,只見一大盆的血水中,一團團不知是肉還是棉絮的物體正隨着血水搖晃,散發出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她雖說從未見過,但畢竟從小就在宅子裡當差,聽一些婆子媳婦們閒話也說起過,所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那盆裡究竟是什麼東西。
錦之忍着胃中的翻騰,她知道這回怕不是子鳶的虛張聲勢,是當真鬧出事了。裡屋的哭嚎聲還沒有停歇,她如今也只能假裝自己沒踢到那一盆東西,不管掀開簾子能瞧見什麼,一咬牙就邁步進了裡屋。
屋裡的血腥氣竟是比外間還重,本來並不低矮的屋子,窗上卻糊着大半邊的粗布,將屋內遮掩的昏暗不已,牀前的土炕上鋪着厚厚的稻草,上頭躺着一個人,裙子掀得老高,岔着兩條白得似乎有些刺眼的腿,腿上還沾着斑駁的血塊,身下的稻草更是污穢一片。
而這人正是子鳶,她正在沒個人聲地哭嚎尖叫:“我的兒啊,你好命苦啊,娘沒本事護住你,讓你還沒來到人世走一遭就沒了啊”
錦之從小跟在老太太身邊兒,見過的女子無不是鍾靈毓秀的,從來不知女人還能如此污穢不堪,只覺得自己的腳都有些發軟,卻還要強撐着問道:“誰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回錦之姑娘的話,您也瞧見了,這是小產了,孩子沒了,我家的孫兒沒了……”鄭東娘扯着衣袖擦拭着眼淚道,“這婚事是奶奶給訂的,俺家也不求別的,只求奶奶能給俺們個說法也就是了。”
“婚事的確是奶奶訂的,可架不住你家媳婦自己惹事兒,你可知道你家媳婦上去跑去奶奶跟前說些個不三不四的話,你家就是這麼感激報答奶奶的?”
“就算是我家媳婦的不是,可她畢竟有孕在身,我們鄭家三代單傳,這孩子我們可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最後竟是這樣……”鄭東娘忍不住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也放聲大哭。
門口處傳來蘇禮嚴厲的聲音道:“哭什麼哭,號喪呢啊?”
“……”錦之忙上前攔着道,“奶奶,裡頭污穢,您當心衝撞。”
“我又沒做虧心事,即便是要衝撞,也不該衝撞到我”蘇禮冷着臉走進來,朝炕上瞥了一眼,冷哼一聲道,“這做派不錯啊,晾着給誰看呢?”
子鳶沒想到蘇禮回來,哭聲先是戛然而止,這會兒被她一說,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再次乾嚎起來。
半夏招呼身後的丫頭婆子們,將自個兒搬來的椅子放好,鋪上坐墊、椅搭,這才扶着蘇禮坐定,然後朝子鳶斥道:“別嚎了,你公婆和男人都還在呢,你哭誰啊?莫不是在哭相好?”
“……”子鳶聞言忽然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喊叫,“我不活了,活不了了,孩子啊,你等着娘,娘陪你一道去,咱們娘倆到地府去做伴吧剛被人欺負的沒了孩子,如今還要被人如此編排,老天爺啊,您這是要斷我的活路啊”
鄭東娘也連滾帶爬地過來,一個勁兒地給蘇禮磕頭道:“奶奶息怒,老奴的兒媳就是說話不中聽,可人真的不壞,求您看在她喪子心痛的份兒上,饒過她這一次吧只是……奶奶您要給老奴一家做主啊,這孩子……不能沒個說法就沒了啊”
“要說法是吧?我們奶奶就是來給你家一個說法的。”半夏冷笑着說,“子鳶,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現在自己說了實話,奶奶也不願把事情鬧大,就顧全你個臉面,但你若是執意要不死不休,奶奶就也成全你。”
“實話就是,你領着兩個小丫頭,生生地把我孩兒打沒了……我的孩子啊……你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以後就去找她報仇……”子鳶尖利的聲音在低矮的屋子內迴盪,似乎還帶着呼嘯和回聲,大暑天裡讓人從心中寒到外面。
“我看還是先找找,自個兒的親爹是誰吧,比找我索命更要緊呢”半夏上去就對子鳶憋了一肚子的火,這會兒見她還裝神弄鬼的,於是一股腦地都發作出來。
鄭東娘漸漸聽出事情不對,詫異地看看半夏,又看看自個兒媳婦,疑惑地問:“子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想知道怎麼回事,問你家的好兒媳吧”半夏朝炕的方向輕啐了一口道,“您也用不着多少心疼,現在沒了總比以後生出來都不知是誰的強”
“啊?”鄭東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驚得長大着嘴合攏不起來。
鄭東爹因爲避諱這是產房,所以一直蹲在屋外抽菸,這會兒聽到這些,又實在淡定不起來,拿菸袋鍋子在門檻上敲打幾下道:“這位姑娘,有些話不好亂說的,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事情到底是怎麼樣子,等鄭東回來,你們自己問就是了,到底孩子是怎麼沒的,他心裡清楚,也用不着我們多言。我之所以過來這一趟,並不是爲了興師問罪。不管怎麼說,子鳶是我打發嫁出來的丫頭,雖說來府裡時間不多,但終歸也是我教管不力,一來是過來瞧瞧情況,若是你們還打算要這個媳婦,她養身子的銀兩就都去府裡支應,若是打算掃地出門,那鄭東的婚事我也會再給你們留心。”
“這……”鄭東娘一時間不知是該做什麼心情,太多個消息涌入腦海中,讓她不知是該憂還是該喜。
最後還是鄭東爹稍微見過些市面,在外屋道:“老奴代全家多謝奶奶恩典,只是這媳婦去留之事,還是要問過鄭東意見纔好,老奴夫婦不好擅作決定。”
“正是這個理兒呢”蘇禮聞言起身朝外走去,“鄭老爹是個懂禮數的明白人,那我也就放心了,你們全家合計合計,不管有個什麼結果,都託人進去跟我回稟一聲。”
她走到門口扭頭往裡面瞅了最後一眼,示意半夏放下二兩銀子道:“這點兒銀子去買點兒東西給子鳶補補,不管還要不要的,給她坐下什麼病也平白的給你們添罪過不是。”
“是、是,奶奶說的是。”鄭東爹一疊聲地應着,“一定聽奶奶的話。”
扶着半夏的手走出鄭家的院子,蘇禮這才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天知道剛纔在裡頭,她憋的有多辛苦,儘量少吸入那滿是血腥味的空氣。
“奶奶,上轎吧”半夏欲過去掀起轎簾。
蘇禮擺擺手道:“那裡頭氣悶得緊,咱們先慢慢走走。”說罷扶着錦之的手朝夾道走去。
半夏只得吩咐轎子在後頭跟着,一旦蘇禮累了就能立刻坐上去休息。
錦之這纔回過神來,瞧着半夏奇怪地問:“不是說讓你去莊子上,怎麼到現在還沒走?”
“天氣熱我懶得動彈,而且也不放心奶奶,昨晚就是錦之姐姐值夜,今晚總得有個倒替纔是,我打發了筆兒和紙兒一道過去,差事都交代清楚了,看她倆能辦得如何。”
“說起這事兒,我今個兒似乎聽小朵姐姐說起,好像誰在屋子裡發誓賭咒的說非要嫁人?”蘇禮忽然笑着開口,眼神一直瞟向半夏。
“誰賭咒發誓要嫁人了?人家明明說的是有中意的人了,小朵姑娘咋能亂說呢”半夏跺腳惱道。
錦之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蘇禮本來還保持着嚴肅的神色,但聽到錦之的笑聲,也終於板不住臉,笑出聲來。
“好了好了,隨你們笑吧,能逗得奶奶笑一回,也算是奴婢的造化了。”半夏自己也繃不住了,紅撲撲的臉頰上露出兩個酒窩。
主僕三人說笑着向內宅走去,空中傳來鳥兒撲閃翅膀的聲音,半夏擡頭循聲望去,半空中飛過一隻雪白的鴿子,忽然問道:“奶奶,想不想吃乳鴿?奴婢去給你買。”
蘇禮也瞧見了那鴿子,似乎是從自己院子那邊朝遠處飛去,她不禁皺起眉頭,爲什麼看到鴿子會覺得心裡不安穩,她猛然想到,鴿子……
於是停住腳步道:“上轎子,趕緊回去。”
錦之和半夏以爲她是累了,誰知她一路上催促不止,幾個擡轎的婆子只好拼命加快腳步,待到門口,全都累得氣喘吁吁。
蘇禮下了轎,只說了句:“每人賞五錢銀子。”就腳下生風地朝屋內走去。
誰知沈青昊竟已經不在屋裡,蘇禮輕咬下脣,也不知自己的猜測是不是正確,但是在這個沈青昊即將出徵的關頭,還是寧可草木皆兵也絕不能掉以輕心。
她在屋裡轉了半晌,最終打定主意不將這件事告訴沈青昊,免得是自己神經過敏,反倒給他增加不必要的擔心。
她心裡拿定主意之後,纔在屋內坐定,招呼錦之和半夏進屋問:“最近都有誰來打探過我的情況?”
“這……家裡各房都派了人來問,老太爺和姨奶奶那邊,更是一天三遍的打發人來瞧,還真說不出都什麼人來過,若是說什麼人沒來過,說不定更容易些。”半夏道。
“哦?那什麼人沒來過?”蘇禮挑眉問。
“方姨娘那邊沒打發人來問過,別的各方各院都來過的。”錦之的心思比較細,很多東西都比半夏更仔細留意。
“咱家最近有沒有誰不安分或是有異常的?”蘇禮又問。
“這倒真沒發現,這幾日都一門心思地擱在奶奶身上,哪裡還顧得上其他。”錦之見蘇禮淨問這些話,心裡隱隱覺得似乎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但又實在沒想出來,乾脆就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左右想讓自己知道的,奶奶終歸還是會說的。
誰知蘇禮竟只問了這麼一句,就再也沒提此事,反倒是傍晚時分,沈青昊捎口信兒回家,說晚上有事不能回來,讓蘇禮不要等他。
半夏哄着蘇禮少用了些米湯,雖然說淡而無味,但好在不會刺激胃腸,也不會引起嘔吐,總比什麼都不吃要來得好。
錦之在裡屋鋪牀,見芷蓮抱着鋪蓋進來道:“錦之姐姐,既然今晚爺不回來,那我陪着奶奶好了,您跟半夏姐姐這幾日也實在是辛苦了。”
“沒事,奶奶晚上也不起夜,我不過是睡覺時候驚覺些,哪裡就辛苦了。”錦之還是覺得不放心,“而且你不讓我守着,我放心不下呢”
半夏也過來幫着勸道:“錦之姐姐,你就且歇一日,讓芷蓮也儘儘心,不然她天天也掛心得很。”
聽半夏這樣說,錦之也不好再勉強,捲起自己的鋪蓋又不住口地囑咐道:“奶奶睡前都要喝一杯溫的蜂蜜水,然後你睡前要記得在奶奶牀頭備下白水,奶奶有時候醒了會覺得口渴,卻未必會叫人,所以都要備着,還有早晨……”
“我的好姐姐,她若是連這些個都不知道,可也就白跟了奶奶這麼久。”半夏見錦之嘮叨個沒完,就強拉着她朝外走去,“早晨的時候咱倆就都起來了,用不着囑咐了。”
因爲錦之睡覺驚覺,而沈青昊和蘇禮都沒有起夜叫人的習慣,所以自從大婚後,一直都是錦之在外間值夜,左右就是睡一夜,睡在哪裡還不都是一樣,反倒是自己的屋子,除了換個衣裳呆呆,竟是都沒怎麼用過。這會兒抱着鋪蓋進屋,對着空蕩蕩的土炕怔了半晌,才微微嘆口氣開始鋪炕。
“錦之姐姐,我今晚跟你一道睡”半夏抱着一大卷鋪蓋,側身頂開門也不等錦之答應,就已經把鋪蓋都丟到炕上,將剛鋪好的被單又被吹掀到一旁。
錦之見狀,心下明白應該是半夏有話對自己說,笑着直起腰道:“那你負責把炕鋪好,我去院裡查探一圈,看門有沒有插好,燈燭都熄了沒。”
“嗯嗯,你去吧,我鋪炕。”半夏滿口應着,甩掉腳上的繡鞋,跪在炕沿上忙活起來。
等到錦之拎着風燈回屋,就見炕中間擺着炕桌,上面居然還擺了幾個小菜和一小壺酒,半夏正托腮坐着發呆,見她進屋忙招呼道:“錦之姐姐怎麼去這麼久,好不容易咱倆都不當值,咱們來喝兩杯。”
“你這丫頭今個兒真是瘋魔了。”錦之嘴裡笑嗔着,脫鞋上炕,在半夏對面盤腿坐下,“你今個兒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齣?”
“不過是想跟姐姐親熱親熱。”半夏拎起酒壺,給二人面前的酒杯都倒滿,自己先幹了一杯後皺皺鼻子道,“咱們雖然一起處了這麼久,還真沒有過這麼就兩個人悠閒說話的時候。”
“那是自然,咱倆都是忙得圍着奶奶轉,平素還要管着下面的事情,哪裡能都有時間閒着。”錦之也抿了小半杯酒下肚,面頰就有些飛紅,“你若是能喝就自個兒多喝,我酒量不行,我自己斟酌着喝”
“嗯,咱們不拼酒,都隨意,自己掂量着喝”半夏似乎是有什麼心事,自己倒一杯乾一杯的,沒幾杯下肚說話就開始含混不清起來,“錦之姐姐,現在只有咱倆,我也不藏着掖着,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是看着姜明陽那人不錯,卻也說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跟着奶奶這些年,奶奶待我如妹子一般,我打心裡是半分都不想離開,恨不得這輩子不嫁人只伺候她。可奶奶那人心思重,很多話她都藏在心裡不說出來,看着咱們年紀到了還沒許人家,她心裡着急得很,卻也不會說是勉強咱們什麼。姐姐難道沒發現,最近家裡內外多了不少適婚年紀的管事,那都是奶奶暗地裡瞧好了家世人品才放進來的,爲的就是咱們的婚事,能在她幫得上的範圍內,儘量能合心意。”
錦之沒想到半夏要說的竟是這件事,嘴裡的酒登時就覺得苦澀起來,如何也品不出酒香,乾脆學着半夏,仰頭一飲而盡,嗆得猛地咳了兩聲,滿是苦澀地說:“難道你對姜明陽,不過只是爲了想順着奶奶的心意?”
“那也不全是,其實說白了,別說是咱們這樣的丫頭,就是那些個名門閨秀,能做主挑夫君的又有多少,有奶奶這樣替咱們謀劃,還能自己挑選着,已經是天大的福氣。”說話間半夏又是兩杯酒下肚,“我老早就想過,若是嫁人也要嫁在自家,這樣還能繼續伺候奶奶,所以也就留心些觀瞧,覺得姜明陽那人的確不錯,幾次接觸下來,覺得若真是嫁了他,倒也應該不錯。”
半夏的臉頰紅熱滾燙,眼睛閃閃發亮,也不知是因爲喝酒還是心裡歡喜,探身一把拉住錦之的手道:“錦之姐姐,也許你是不知道,但奶奶在背地裡真的很是惦記你,就怕你有心結解不開,又不好當着你的面說什麼,只能自己背後擔心……”
“我……”錦之鼻子一酸,擡眼看着屋頂,想把眼淚憋回去,哽咽着說,“我這樣的身子,還談什麼許配人家,能跟着奶奶身邊兒,就是我天大的造化了。”
“姐姐這話說得我不愛聽,什麼叫這樣的身子?”半夏揚手又是一杯下肚,人歪着身子已經坐不穩當,衝着半夏嚷道,“姐姐容貌出衆不說,性情也是極好的,那種嫌棄妻子身上有傷痕的男人,即便是姐姐同意,奶奶也不會嫁的……”
半夏說話開始有些顛三倒四,看樣是酒勁兒上來,但還是拉着錦之的手不放,喃喃地叮囑着:“錦之姐姐,奶奶和我都希望你能快樂起來……”
錦之一手端着酒杯,另一隻手被半夏緊緊地抓着不鬆,苦笑着喝下杯中的殘酒,最後乾脆拎起酒壺,將剩下的盡數倒進嘴中……
第二天早晨,半夏頭沉沉地醒來時,見自己已經好生地躺在炕上,炕桌早就撤下去,錦之也不在身旁,炕頭處的被褥都已經整齊地疊好。
她剛要撐着起身,就覺得頭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一聲,又躺倒回去。
門口傳來腳步聲,錦之端着個托盤進屋道:“你這丫頭,明明不會喝酒,昨天還跟不要命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現在知道頭疼了吧?”
半夏擡手揉着太陽穴,強忍着頭疼問:“姐姐,這是什麼時辰了,奶奶該起身兒了吧?”
“剛纔大姑娘過來,正巧奶奶說要出去散步,屏雲陪着去園子了,奶奶還說,今個兒給你放假,讓你好生歇着,免得去跟她耍酒瘋兒。”錦之笑着將手中的托盤放在炕沿上,端起裡面的青瓷碗輕輕吹着,“我給你熬了醒酒湯,趕緊趁熱喝了,一會兒頭就不疼了。”
半夏聽說能夠治頭疼,也顧不得還有些燙嘴,三兩口就喝下肚,看着錦之收拾碗碟下去,自己卻腦子發木,昨晚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錦之最後到底說了什麼?怎麼明明想灌醉別人,卻先把自己喝醉了呢?
錦之剛出去,芷蓮就偷偷摸摸地摸進屋道:“半夏姐,你問出來什麼沒啊?”
“唉……”半夏呻吟一聲道,“還沒等問出什麼,我就先喝醉了。”
“哎呀,我真是讓你氣死了”芷蓮跺着腳埋怨道,“這麼好的機會,你……你怎麼這麼貪酒啊?”
“我也不知道,其實我是想把她灌醉了套話的,誰知自己先倒下了……”半夏也覺得這事兒很是丟人,低聲咕噥着。
錦之端着面盆進屋,見她倆嘰嘰咕咕地不知在說什麼,就離着老遠開口打斷道:“倆人一大早說什麼悄悄話呢?”
“沒什麼要緊事,我聽說半夏姐姐喝多了,特意來看看,不然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芷蓮話裡話外還在埋怨着半夏,不過當着錦之的面兒也不好說什麼,幾個人閒聊了會讓,她便藉口還有活計要做,先行告辭出去。
“你好生躺着,我也出去做事去了”錦之說着也起身,“等會兒我招呼兩個小丫頭來陪你說話,免得你悶得慌。”
也不知是醒酒湯的藥效還是心理作用,半夏覺得頭痛緩解了許多,剛想說自己沒已經沒事,就見書雪臉色難看地快步進屋道:“錦之姐、半夏姐,你們瞧這封信。”她手中舉着張信箋,“剛纔有人送到門口的,好在門口的大伯不識字,正巧我路過就趕緊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