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傻笑！
理查從玄關進來，習慣性掃了一眼客廳後，將神袍脫下來掛在了衣架上。
絕大部分神官都是將神袍當作類似醫生白大褂一樣工作時穿，下班後再脫下來，裡面會有其他衣服，神袍一脫就能直接融入世俗社會；
卡倫則是將神袍當正常衣服穿的，裡面不會再穿一套便服。
因爲他的辦公室裡有單獨休息室，需要變更場所前可以從容地衝個澡換便服再出門；再者，卡倫的神袍比較名貴，內置的小陣法比較多，類似自淨、保溫等功能運轉效果很穩定也很好，便服還真遠遠沒有神袍穿得舒服；
理查的神袍就沒有卡倫那麼貴了，因爲他的神袍都是他的奶奶給他買的，嗯，雖然……卡倫的神袍也是他奶奶買的。
走到自己父親書房門口，猶豫了一下，理查還是決定不進去了，因爲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父親有一陣子沒揍自己了。
這裡面有一個主要原因是，他近期很少回家，基本都在部門裡忙碌。
他不好意思在卡倫面前說自己忙，但實際上，他是真的忙；卡倫讓他當上了辦公室主任後只是給他一個工作方向，但阿爾弗雷德先生可是會給他佈置具體任務的。
他在車上之所以會馬上提到卡倫的陣法導師皮洛，也是因爲他最近在跟進皮洛參加的一個陣法學術研討會，類似於優秀陣法師開專場講座，理查還特意以卡倫的名義遠程訂了個花籃讓人送過去。
“那我，先洗個澡？”
理查轉過身，決定暫時先不進行親子歡樂時光。
轉身之後，理查馬上“啊！”了一聲，因爲他居然看見自己的小姑父正坐在客廳裡。
小姑父達克審判官坐在客廳沙發角落裡，弱小且無助。
這世上，確實是有些人，他們的存在感就是這麼的低，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場合，他都自然而然地位於邊緣被忽視地帶，其隱蔽能力，甚至比術法結界更加好用。
先前理查從進屋到走過來，竟然完全沒注意到他。
“姑父。”
“啊，理查啊。”達克面露微笑，裝作自己似乎也是才發現理查回來的驚訝模樣。
理查主動走了過來，憑藉直覺，他能猜出來，自己這位小姑父應該是有事纔過來的，否則他現在應該在屋外的花圃裡抽菸而不是提前坐在客廳裡。
“姑父，是工作上出了什麼事了麼？”理查關心地問道。
“額，沒什麼事，沒什麼事……”達克先下意識地擺擺手，但隨即就意識到了理查現在已經是秩序之鞭辦公室主任了，遲疑了一下，他還是改了話頭，“是有點事，一點小事。”
“那姑父能和我說一說麼？”
達克抿了抿嘴脣，說道：“有一筆賬經過我的審判所，但只是從我這裡過了一遍，我甚至連這筆點券和物資都沒見到，你知道的，在工作中經常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尤其是在審計年之前，這樣的情況會很普遍。”
“嗯，是的，姑父，然後呢？”
“然後這筆帳出現了問題，因爲上面某位主教大人倒臺了，他的那一系人也有不少被抓或者被調職了，上面清點盤算債務時，居然盤算到了我這裡，那筆賬莫名其妙地就掛在了我的審判所。”
達克審判官的話說得有些模糊，但理查是聽懂了，這是一種內部的洗券行爲，從一些小單位上流轉一圈後，點券就換了個身份和用途。
是違規操作，可能是爲了貪污，也有可能是爲了方便特殊工作展開，比如自家總部這邊的光明餘孽單位它是不可能有明面上的專項資金的，流入那裡的點券都需要從其他渠道抽調，除非卡倫願意一力承擔該部分所有的花銷，但這顯然不可能，這畢竟是大區秩序之鞭名義下的秘密部門，所以這個時候的點券和物資取用就要走一個流程。
可是因爲前陣子的那場鬥爭，大區一半的主教都下臺了，他們的背後勢力也被進行了清算，原本可以繼續劃拉的違規操作陷入了卡頓，上面再一細查下來，爛賬壞賬就有一筆卡到了自家姑父頭上。
“理查，請你相信我，這件事真的和我無關。”
理查是相信自己的姑父不會貪污的，自己爺爺一直瞧不上這位小女婿，覺得他沒出息，如果他能貪污的話，說不定自己爺爺還能高看他一眼。
“我是相信你的姑父，不過，這件事我小姑知道麼？”
“她……還不知道。”達克有些爲難地搖搖頭。
“數額很大？”理查問道。
“確實不小。”
如果是小數額的話，以自己小姑身爲述法官的津貼和補助，說不定就能輕鬆掏腰包解決了，這次明顯是數額超出了家庭負擔。
反正，出了這種事，達克只能來請求自己的老丈人出面幫忙，如果告訴自己妻子的話，他反而能輕鬆一些，他的妻子來請求父親幫忙，但他顯然只想自己一個人來承擔這種壓力。
他的妻子當初選擇嫁給自己，已經很受委屈被家裡人所不理解了，結果這些年他在工作上一直都沒有起色，業績不好看就算了，時不時地還會出點差錯，身爲一個男人一個丈夫，古曼家外面花圃泥土下面一層層的菸頭懂得他的煎熬。
“大概有多少數目？”理查問道。
達克用手比劃了一個數字，然後補充道：“還不算物資……”
“這麼多？”
“嗯。”
“那等我回總部後，託人幫你問一下，應該是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真的麼？”達克面露驚喜之色。
“嗯，姑父這件事暫時不用對爺爺說。”
“呼……好的，好的。”達克連忙點頭。
他先前就是坐在這裡等德隆下班回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一樣的感覺。
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一連喝了幾大口，達克笑道：“我們家的理查，長大了。”
理查聳了聳肩，他倒是挺喜歡這句話的。
這時，德隆走了進來。
達克像是屁股下安了彈簧一樣直接彈跳起身：“父親，您回來了。”
德隆看了看他，習慣性地微微皺眉，然後對着他點了點頭，他剛剛在花園裡繞行到廚房窗戶前看了一下湯鍋，確認沒問題後又繞行到大門處回來。
“有事麼，達克？”德隆問道。
“沒，沒有事。”
德隆更疑惑了，但總算沒問出：你沒事來家裡幹什麼。
“哦。”
德隆走進餐廳，他要去尋找妻子給自己準備的驚喜。
至於這位小女婿……他是真的不喜歡。
老爺子是個很講秩序原則的人，一直以來都以極高的道德素養要求嚴格約束自己，雖然過去的他確實是有些迂腐守教條，但作風是絕對正派的。
能讓這樣一位正派的老丈人都看不順眼的女婿，可見這個女婿到底有多不行。老爺子不是沒想過拉扯一把自己的女婿，但天賦平平、工作能力平平，硬生生讓你想拉扯都找不到一個着力點，甚至你還得擔心強行把他拉到一個稍高的位置，他給你來個德不配位，直接弄塌嘍。
可是沒辦法啊，誰叫自己的女兒喜歡呢，非要嫁給他。
等德隆離開客廳後，達克才重新坐了下來，然後拿出了身爲長輩的口吻：“理查啊，你最近工作忙麼？”
“忙啊，活兒很多，完全忙不完。”
“是啊，我們的工作都忙，但年輕人，還是要努力做事的，趁着年輕多把握住機會。”
“您說得對，姑父。”
“嗯，呵呵。”達克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他很喜歡理查，以前理查小的時候，每次他來丈人家裡，理查都會主動給他倒茶搬椅子，還會主動和他講學校的事，給他解決了很多尷尬。
“哦，對了！”理查一拍腦袋，“我還等回去找什麼人呀，卡倫也來了，直接對卡倫說不就好了。”
“卡倫也來了？”
“怎麼了？”卡倫恰好從玄關那裡走進來。
達克屁股底下的彈簧再次啓動，整個人下意識地彈立起來：“部長大人。”
卡倫對達克微笑道：“達克先生不用這麼客氣，會顯得生疏的。”
達克是理查的姑父，是自己的小姨夫。
況且，在卡倫的認知裡，達克這個人還挺可愛的，好幾次自己來古曼家時都能碰到他一個人躲在花圃裡抽菸只爲了消磨用餐前的交流時間。
他很顧家，一直在全力維繫着自己身爲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責任，哪怕他能力平平，可能……這就是一個普通男人的樣子吧。
“好的，好的，部長大人。”
達克一直等到卡倫在對面沙發上坐下來，他纔跟着重新坐下。
他的心裡，也是一陣唏噓，眼前這個年輕人，自己第一次在這裡和他見面時，還能用自己審判官的身份對他進行一些指導，漸漸的再見面時，就得自己主動給他遞煙了，再見面，就得用敬語了，現在，得喊大人了。
“在說什麼事？”卡倫主動問道。
“是這樣的，卡倫……”不等自己姑父開口，理查就主動將事情給卡倫講了一遍。
達克坐在對面一直露出着拘束的笑容。
卡倫點了點頭，說道：“那這件事性質還不一樣，可能是經手的人把好幾筆壞賬都劃到了達克審判官頭上，就是因爲他們知道你和古曼家的關係，想讓你幫忙一起消了。”
“是這樣麼？”達克瞪大了眼睛。
不是說有背景的人在單位裡就一定能混得開的，更不會所有人都故意順着你，故意給你挖坑讓你跳或者把你推出去頂鍋其實才是常態。
再加上古曼家的風評一向很好，德隆老爺子又很愛惜羽毛，這樣的主教家族，真沒有之前的那頓家讓下面人害怕。
“這樣吧，理查，等你回去後讓維克去幫忙梳理一下這件事，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事情也就解決了。”
“好的，我知道了。”理查笑着迴應。
達克也長舒一口氣，他清楚，有卡倫這句話，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雖然自己可能會吃到批評，說不定還會降等，但大事是不會有的，他並沒有貪污。
“吱呀……”
客廳書房門被打開，艾森先生站在門口。
理查“嗡”的一下站起身；
彈簧沒有消失，而是轉移了。
艾森先生的目光先落在了達克身上，達克對艾森露出笑容，艾森努力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目光落在了理查身上，忽然捏了一下拳頭。
理查體內的小杰瑞感受到了宿主的反應，即刻進入了戰鬥……不，是捱揍準備狀態。
但最後，艾森將目光看向了卡倫：“卡倫，你來啦。”
“是的，艾森先生。”
卡倫站起身，主動向書房走去，艾森讓開身子，等卡倫進來後，關上了門。
“你沒受傷吧？”艾森關心地問道。
“沒事的，不算什麼大事。”
“昨晚，父親也去了。”
“嗯，是的，被外婆拉過去的，呵呵。”
“我挺意外的，真的，在我的認知中，父親是不會做出這種出格行爲的，尤其是他最近纔剛當上主教。”
“嗯。”
“所以，父親真的是變了而且是變了很多。”
“舅舅，你是在鋪墊麼？”
“啊……”艾森張了張嘴，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很明顯麼？”
“不明顯，只是隱蔽得不夠。”
“今天是父親的生日。”艾森說道。
“我也是剛剛纔知道，但理查和達克他們好像是不知道的。”
家裡晚輩不記得長輩生日在其他家庭裡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嘛；
但古曼家還是傳統氣息氛圍比較濃郁的，按照世俗規劃，應該是保守家庭，德隆作爲一家之主，他的生日可是一年裡家族的大事。
“因爲父親已經很多年不過生日了，他的生日，正好是我姐姐的祭日。”
“哦，原來是這樣。”
“雖然那並不是我姐姐準確的死亡日期，應該是我姐姐在那場任務中，神教認定的意外死亡日期，但父親並不知道，所以他的生日，是不會過的。”
“我知道了。”
怪不得外婆會選擇在這一天，這麼的……緊湊。
就像是幼兒園裡，一個叫做“外公”的小朋友剛做了一件好事，外婆就馬上牽着他的手過來尋求獎勵，這裡面，是有多重因素使然。
“不過父親從不會在別人眼裡展露出對姐姐的思念，不出意外的話，這幾個晚上，他白天都會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但晚上，會一個人睡在地下室，對着我姐姐的遺像，一看就是一整晚，這麼多年來，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一直對我姐姐的死，有着極大的愧疚，他認爲是自己對姐姐的高要求，才讓姐姐進入了那個部門，最終發生了意外。
姐姐，曾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真誠多了。”卡倫笑道。
“額？”艾森愣了一下，馬上醒悟過來，也跟着笑道，“這不是鋪墊。”
“我知道，所以舅舅你不用鋪墊，這不適合你，你就適合直來直去一點。”
“是麼……”
“外婆對我說了，要把我的事告訴德隆大人。”
“真的麼，什麼時候？”
“就在今天吧。”
……
“看來我的湯是煲好了。”唐麗夫人走進了廚房聞着味道說道。
“是的，我已經恨不得先偷偷品嚐一碗了。”德隆笑着迴應。
“不過，開飯還要過一會兒，我得再炒幾個菜，畢竟卡倫來了，我想讓他幫我品鑑一下。”
“這是當然，親愛的，你高興就好，我就先去工作室了。”
“好的，你去吧。”
德隆走出廚房，徑直走向地下室，他的工作室在下面，裡面的佈局和他辦公室很像。
只不過他並沒有直接繼續辦公室裡的研究，而是坐下來後，從抽屜裡翻出一個相框，相框裡不是照片，而是細膩的油畫。
油畫中是一家五口。
他和妻子並排站在一起，自己右手牽着還很小的艾森，妻子懷裡抱着襁褓中的小女兒，而大女兒則站在他和妻子中間，笑得很開心，已經是一個美麗的小姑娘了。
隔着玻璃，他的手指一遍一遍地在大女兒的臉上摩挲着。
眼眶，開始逐漸溼潤。
腦海中，浮現出收到自己女兒出事消息的那一天，妻子對自己的厲聲斥責：“德隆，你說過會保護好我們的女兒的！”
“對不起……”
德隆輕聲自語，隨即，他猛地擡起頭，剛剛那句話，並不是浮現在腦海中，而是出現在現實裡。
然後，他看見自己的妻子端着一份果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一串洗乾淨的葡萄。
“還記得女兒剛出生時，你對我的承諾麼？”唐麗夫人問道。
“記得，夫人，我承諾過，會用我的生命去守護你和女兒的安全。”
“你食言了。”
“是的，我食言了，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
“她已經不在了。”
德隆閉上眼，點了點頭：“是啊，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我們的女兒要是沒有出事，她應該早就結婚了，在艾森之前，她的孩子，應該會比理查大一點。”
“是的，沒錯。”
“我們說不定會有一個外孫或者外孫女，他一定會很優秀，因爲我們的女兒很優秀。”
“當然，肯定的，她身上流淌着我和你的血脈，在她還坐在搖籃裡時，就覺醒了魔方之鑰，把它當自己的玩具玩。
她看得上的男人，肯定也是十分優秀，他們的孩子，一定會繼承他們的優良血脈，肯定是一個天才！”
唐麗夫人忽然開口道：“就像是卡倫那樣？”
德隆老爺子眨了眨眼怔住了，隨即露出思索和掙扎的神色，最後還是搖頭道：
“親愛的，我認爲，這不可能，因爲卡倫的優秀，超乎了我們的理解和想象，我睡覺都不敢做這樣誇張的夢。
你知道麼，他甚至還精通陣法，是那種真正的精通，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天才，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在我看來，只有神教裡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子，纔可能擁有像他這樣可怕的天賦！”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的外孫就是卡倫這樣的人呢？”
德隆認真想了一下，隨即攤開雙手，回答道：
“那我大概晚上躺在牀上時，會忽然來回翻身，然後傻笑出聲，就像是親愛的你這半年來在牀上……”
德隆忽然頓住了，因爲他想到了這些動作，這半年來，自己妻子在牀上經常做，有時候真就莫名其妙地來回翻身，用被子捂着嘴，笑出了聲。
“砰！砰！砰！砰！”
德隆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他感到嘴脣有些發乾，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個可能很清晰，也很明顯，從自己妻子自從認識卡倫後對卡倫的一系列特殊對待早就可以看出端倪。
有些事啊，原本身處迷霧，可一旦捕捉到了感覺再站在終點向前一推導，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而且自己妻子剛纔的話，已經幾乎是在明示了。
彈簧再一次轉移，
老爺子“砰”的一聲站起身，身下的椅子直接被他撞翻也不管不顧，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妻子，雙手死死握着拳頭：
“親愛的，真的麼？”
唐麗夫人拿起一顆葡萄，送入自己丈夫口中，指尖在他因激動而顯得泛白的嘴脣上輕輕摸了摸，提醒道：
“今晚你傻笑時記得小點聲，別打擾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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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家明早起來看，抱緊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