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我帶着空空的肚子,一路興高采烈地回家。誰知敲了半天的門,家裡沒一個迴應。我思前想後感覺不對勁,按理說四五點這會兒,小艾和小妮剛放學回家,我老媽一定是在做飯,老爸多半是在陪孩子們玩耍。不出意外,都在家纔對。

迫不得已,我撥打了老媽的視頻電話,剛接通,視屏裡傳來經典的老歌曲“妹妹你坐船頭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牽繩盪悠悠……”

如此經典懷舊的歌曲,能擁有此潮流品味的,除了我老爸還能有誰!那雄厚的男性嗓音,想必唱得“妹妹”心花怒放吧。

視屏裡七彩的KTV特有燈光,花裡胡哨的照在我老母親喜笑顏開的臉上,我問:“媽,你們在哪兒嗨呢?都幾點了,該回家吃晚飯了。”

“我們剛出來,今晚不在家吃,你是在家門口嗎?一起來玩。老嗨了。瞧你爸開心的!”

老媽調轉攝像頭方向,在包廂裡快速轉了一圈,我也沒看仔細,反正小艾和小妮在,人還挺多的。

我不太喜歡湊熱鬧,但想着回去還要再開半個小時的車,這會兒又是下班高峰期,想必人更多,沒倆小時我也回不去。倒不如去和他們一起娛樂一下。既然已經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了,那就更放鬆一點。

老媽給我發來定位,我瞅着地址,星海街長平路188號,感覺分外眼熟,好似在哪兒看過。不過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先過去看看。

等我開車拐進長平路時,豁然開朗,這條路上不就一棟六十層的大廈麼?這奢華氣派的裝潢,還有門口富麗堂皇的大廳,排排站的迎賓,以及閃瞎人眼的“人間天堂,水墨年華”幾個大字,我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是謝榭的老窩麼?

之前聽聞他搞了一個很氣派的商務會所,說是在星海街某某路上,我從來沒來過,倒是我公司裡的那些員工,一天到晚騷裡騷氣,哪兒熱鬧往哪兒趕,時常聽他們說水墨年華好玩,據說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人家做不到的。他們隔三差五也會來個不帶老闆的聯誼,地點一般都選在這裡。

我很少湊熱腦,也很少出來娛樂,不過這水墨年華我的確略有耳聞,聽說半年前剛正式營業,勢頭很猛。它的出現,不僅沒整垮其他的會所,反而帶動了大家一起發展,也是很厲害。

也就是前不久,謝榭要宴請大家的那一次,他發了定位,我大致看了一眼,也就記得“人間天堂,水墨年華,星海街”幾個字。

這麼奢華的地方,我老媽真是捨得,她莫不是怕我給她每月的養老金多得沒地方花了,所以來這兒消費?和同齡阿姨跳跳廣場舞不好麼?在家帶帶小孩子不好麼?去哪兒玩不好,非要來這兒?

我也是,不知不覺車都開到門口了,服務生都對我伸手,表示“請”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

我推開五樓KTV某包廂的一剎那,簡直要暈眩,“潮流歌曲”很是上頭。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壓心底壓心底,不能告訴你……”

絢麗的燈光閃個不停,也就是進門的那一會兒,我發現了比老爸的歌聲還上頭的事:謝榭正和我老媽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看起來關係很融洽;小艾和小妮和幾位穿着成熟的兔女郎在玩紙牌遊戲,兩人時不時的伸手去撫摸兔女郎的兔耳朵髮箍;再看我老爸,扭動着水桶腰啤酒肚,被一羣年輕的姑娘簇擁着,正非常陶醉的唱着“不能忘記你,把你寫在日記裡,不能忘記你,心裡想得還是你,浪漫的夏季還有浪漫的一個你,給我一個粉紅的回憶……”

我實在覺得腦袋暈眩的很。

“哎呀,閨女來了。”老爸用話筒大聲說道。好像就怕KTV裡的人都聽不到,都不知道我是他閨女似的。

我說:“爸媽,你們怎麼來這兒了?竟然還帶着小艾和小妮一起!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以後還是少來。”

老媽立馬挑眉,抑制不住的興奮,說:“驚喜不?意外不?刺激不?還有更驚喜的呢,認識這位帥哥不?”老媽眼神留向謝榭,語氣異於平常的和藹,“小謝啊,不要介意,我家閨女刁蠻潑辣,說話不討人喜,不過心地還是很好的。”

我波瀾不驚,風輕雲淡道:“見過。”

“不錯不錯,等會兒一起吃個飯,老媽請客。”

得了吧我的老母親,還請客吃飯,錢多臊得慌哦。

我說:“媽,我難得回家一次,咱們回家吃不行嗎?我比較想吃你做的菜。”

老媽立馬拍手,說:“回家吃也成,小謝啊,你跟我們一起回去吧。不要嫌棄阿姨做得飯菜難吃啊~”

我:……

謝榭恭恭敬敬地拍馬屁說:“能吃到阿姨做得菜,是我的福氣。怎麼會嫌棄呢,喜歡還來不及呢。”

老媽笑得合不攏嘴,誇讚謝榭嘴甜會說話後,隨即招呼老爸、小艾和小妮,說:“花老頭子,回家了。”

所以,我剛來這兒,只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腚還沒落着凳子,才說了幾句話,一口水都沒喝上,就要走了?

出了門口,我正準備去開車,老媽攔住了我,說要我捎上謝榭,畢竟他第一次去咱家不認識路。

我小聲嘀咕:“是你邀請的他,要捎你們捎。”

老媽一巴掌打我後腦勺上,說:“好歹人家也是客人,請咱們唱了歌,你捎一下怎麼了,又不會掉你一塊肉。”

我不依不饒,賴在原地不動。

誰知老媽直接撂下我,牽着小艾和小妮走了,說:“艾艾和妮妮長大了,現在佔位置嘍。咱們車裡只能裝得下四個人,多了就擁擠。咱們走啊,你們媽媽和謝叔叔隨後就到。”

我站在路邊,任由晚風吹着,孤獨地望着我爸載着老媽和倆孩子疾馳而去,心中倍感淒涼。

“咱們什麼時候出發?”謝榭不知何時站在了我旁邊,問我。

我沒說話,隻身往寶驢方向走去。我剛上車,他也很自覺的主動坐在副駕駛使上,很積極的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第一次去你家,有點緊張。”他說。

我從鼻腔裡嗤笑一聲,冷冷道:“害怕緊張可以不用去,爲難了謝總可就罪過了。”

“哪有罪過不罪過的哦,叔叔阿姨都誠心誠意的邀請了,哪有不去的道理。不是辜負他二佬一番好意嗎?”

呵,男人。

我本想心無旁騖地開車,但謝榭那個騷爺們兒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哎,想不到幾年過來,你成了老司機了,車開得還挺穩。”

我急轉了個彎。

“你這放得啥歌,還挺好聽的。”

我關掉了音樂。

“你這兒有水不?我有點渴。”

我給他一白眼,冷冷道:“後備箱裡有,自己下去拿。”

他頓了頓,笑道:“我信你個鬼,你這女人壞得要死,我要是下車了,你不得自己開車溜走了?現在男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也是很危險的,人家怕怕的呢。”

我冷嗤一聲,不說話,心裡卻謾罵道:“呸,臭不要臉的。”

謝榭來到家裡,被我爸媽熱情地招呼着,水果點心什麼都上了,老媽擼起袖子,打算一展身手,說要做拿手好菜給謝榭吃。老爸在客廳裡陪小艾和小妮寫作業。謝榭略微拘束的坐在沙發上,看着我,似乎想說些什麼。我立即起身去廚房幫忙,結果老媽嫌棄我礙手,我又被推了出來。

“我這兒不需要你幫忙,你去客廳陪陪客人。”老媽說。

我回到客廳裡,晃悠到課桌旁,站着看小艾和小妮寫作業,停下沒十秒,老爸說:“這兒不需要你,你去陪陪小榭。”

我說:“他不需要我陪。”我想我聲音足夠大,大家都能聽得見。

“不要你陪你也得去,人家是客人,不要冷落了人家。趕緊去。”老爸再次將我推開。

百無聊賴,我回到沙發上,從茶几下拿出幾本歷史上某幾個朝代的風流野史,扔到謝榭面前,說:“挺有意思的,你們做服務這行的,應該喜歡看。”

謝榭瞅了一眼封面泛黃,像極了夜市路邊攤買來的不正經讀物,說:“比起看書,我倒是更喜歡看你。”

突如其來的騷,差點閃了我的腰,直叫我臉部肌肉痙攣。

小妮突然的笑聲,讓我猛然回頭,爸媽和孩子們意味深長的笑容,總讓我感覺剛剛謝榭那句話,大家都聽見了。

我再次甩給他一個白眼,轉身回了臥室。

或許我真的是對謝榭太過縱容了,導致從我們那天見面開始,他一步一步的企圖靠近我。請吃飯,接近小艾和小妮,來家裡和洛雨辰爭風吃醋,甚至今天不知道什麼法子撩動了我爸媽的心……我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來,只是這一次我不想去明白他的想法,更不想鑽進他設的套路里。

現在的謝榭越是熱情主動,我反而越覺得自己當初的卑微很可憐。我本不該冷冷地對待他,喜歡上一個人是自己的事,也是無能爲力的事,我有能力喜歡他,卻沒本事讓他喜歡我,說白了還是自己無能。我沒有怪任何人,我的執着和卑微都很廉價,也很矯情,但現在我願意去守護那份曾經的卑微,願意去心疼它,再也不把它放出來。

在感情上我是弱者,我一旦喜歡上別人就會卑微,不自覺的替他着想,不自覺的去倒貼。當初對洛雨辰是這樣,後來對謝榭也是這樣,我怕接下來不知道是哪一位好漢,會再次讓我卑微。我只能控制自己不去喜歡上任何人。我知道自己很慫又很沒用,但我真的沒辦法改變自己的本性,我只能換種極端的方式去守護自己廉價的自尊心。

這五年過來,我研發藥物,花葯也做的風生水起,我身體挺好沒什麼大病,每天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工作結束的那十五分鐘,躺在牀上什麼都不去想,放空自己,那種感覺就讓我很滿足。麪包我有,榮譽我有,朋友我有,父母養老我可以,兒子女兒我都有,我還有什麼不知足,人生還需要什麼呢?

我很明白爸媽把謝榭邀請至家裡的意圖,可是我不想也不願意。於是爸媽叫我出來吃晚飯的時候,我藉口說公司突然有急事,便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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