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的冰雪早已消融了,春日的陽光暖洋洋地鋪灑在大地上,地上的泥土有些潮溼,空氣中似乎還凝結着水霧。
明明只過了一個來月,璃小草竟然覺得自己已經過了許久許久沒有見過林青言了。林青言從來沒有說過要來蘇城,整個人突兀地出現在了璃小草的眼前,雙肩無精神地聳搭着,和一個月前見到的林青言很不一樣。
璃小草:“你怎麼來了?”
林青言鏡片後的那雙眼睛靜靜地看了璃小草半晌,眼中流露出一點澀意和一點璃小草看不懂的情緒,“心雨如今不叫我大哥了嗎?”
璃小草沉默了下來,她的腦海中閃過許多以前和林青言相處的畫面,內心動搖。她抿緊了嘴,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林青言看着這樣的璃小草,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呢?他一掐自己的大腿,臉色隨即一白,“罷了,罷了,心雨不願意叫我大哥想必是生我的氣。但那時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心雨不知道,大哥說出要將心雨送給別人的話心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在很久很久以前,璃小草身爲一根普通的小草的時候,就知道歷史上有一段時間,女人被當作貨物一樣交換轉手,不會有人爲此置喙半句。
可是璃小草倒是沒有想到,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皺起了眉,還是沒有說話。
只聽見林青言繼續說,神情悔恨不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心雨,要是大哥有一點反手之力,肯定不會如此選擇。大哥真的知道錯了,心雨就不可以原諒我嗎?”
璃小草看着林青言的目光逐漸柔和下來,彷彿又要回到當初那個相信林青言的璃小草。林青言看了,只覺得成功在即,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只見璃小草的嘴脣動了動,毫不猶豫地道:“不好。”
不留一點情面,轉身就走。
獨留林青言一個人尷尬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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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程漸軒予信到了吳府,過幾日就會來蘇城見她。不過璃小草怎麼也沒有猜到,在見面的前一天,她出了意外。
說來也怪她自己不夠小心。不過,誰又能想到林青言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謙謙公子會背後偷襲嘛= =!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她的雙手被綁在身前,整個人被抱在懷中,鼻端縈繞着淡淡的墨水香氣,和林青言身上的一模一樣。
“你幹什麼?”璃小草掙脫了一下,沒有掙脫開。
身後的人埋下了頭,呼吸盡數鋪灑在了璃小草的頸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所有情緒都壓抑在胸腔之中,“心雨,爲什麼不叫我大哥了?”
突然,耳邊響起一聲巨大的轟的聲音,空氣中多了些塵土的氣味。璃小草看不見,只聽見不遠的地方響起了程漸軒的聲音,“放開她!”
林青言緩緩擡起頭,冷笑了一聲,“你已經將我的所有東西盡數搶走了,我怎麼可能再把她給你?”
程漸軒擡起手,黑洞洞的槍口指着林青言的眉心,“她不是一件物品。也不是你想霸佔就能霸佔的。”
“呵!”林青言的頭慢慢划着圈向後仰去,嘴角咧開一個誇張的弧度。璃小草只感覺他手動了動,房間中就多出了一道聲音:有規律的滴滴聲。
每一聲“滴”都砸在人的心坎上,程漸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你瘋了?”
林青言笑了笑,“你走,走得遠遠的,不然我們三個人就死在一起算了。”
程漸軒後退一步,仍在猶豫,又聽見林青言說,“你要是走了,我就不會讓這個炸-彈爆炸。”
程漸軒太陽穴跳了一下,“你哪裡來的彈-藥?”
“張敬弘給的。”林青言的鏡片泛着冰冷的光芒,笑容逐漸染上了嗜血的味道。
程漸軒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就在最後一次見到張敬弘的時候,那個被關押在牢獄之中衣衫襤褸,顯得異常狼狽的老將軍惡狠狠地盯着他,慢慢地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在他眼睛中徹底失去生機之後還掛在他的臉上,甚至叫程漸軒拿槍的手一抖,險些走火。
離開那個潮溼陰冷的牢房之後,程漸軒的餘光掃見一個從牆角一閃而過的黑影。當時他以爲是因爲自己神經過於緊張而產生的幻覺,現在看來,大約不是。
“那夜是你?”
林青言沒有回答,但是程漸軒已經得到了答案。他瞪了林青言一眼,退出了房間,“不要違揹你剛剛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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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重新陷入了安靜,顯得那彈藥的滴滴響聲更加明顯。
璃小草只感覺放在自己腰間的雙手慢慢收緊,林青言用力得叫璃小草幾乎以爲自己腹中的空氣都要被擠出。
林青言身體緊貼着璃小草,頭倒在璃小草的肩膀上,與她耳語,“心雨你可知道,我生來就是林家的長子,就該繼承家業。母親教我的也全是如何將林府一大家子把握於掌心之中,有些東西於我而言,其實是奢望了。”
“那個東西就是你,我的妹妹啊,世俗倫常決定了你是永遠都不可以和大哥在一起的。”
“在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將我送出去,一人在外,奔波多地,受過的苦是你無法想象的。心雨,你說,要是受過了這麼多的苦,我還是沒有辦法得到林家,我怎麼能甘心?不能啊——”
“可是蒼天無眼,最後竟然是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截了胡,前功盡棄。”
“如今我只有你了,心雨,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璃小草沉默了一下,實在忍不住,認真又誠懇地說,“倒真的不關世俗倫常什麼事,關鍵是我不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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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程漸軒猛地轉頭,眼中印着滔天的火光。他的身子一僵,下一刻瘋了一般向後跑去。
林青言竟然還是拉了炸-藥,原來從頭到尾打的都是叫璃小草給自己陪葬的主意。
“心雨!!”程漸軒向火焰中衝進去,每一步都好像踩不到實處,耳邊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火焰從門中躥出,逼退了程漸軒,程漸軒一下子跌倒在了土地上,一身漂亮的西服被泥土染成了黃色。他無意識地喃喃道:“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