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與趙小清一路氣勢如虹,進了知味記,這裡頭烏泱泱的一堆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賀知春仗着人小力氣大,很快便擠了進去,留着趙小清在外頭直跳腳。
她這一看,只見一個穿着灰色袍子的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在他的身旁有一堆泡沫狀的嘔吐物,散發出難爲的氣味。
而另外一個大漢,則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賀知春雖然覺得這鐵定是來鬧事的,但是還是蹲下身子來仔細查看是否是真的病了,若是真的,耽誤了那可就不好了。
她想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地上那人的鼻下,真沒氣了?
旁邊的一個熱心腸的大嬸瞧了,搖了搖頭,同情的說道:“小娘子,別試了,我們都看過好幾回了,已經沒氣了,造了孽了,快去叫仵作吧。”
坐着的青袍大漢聞言嗚嗚的哭了起來,“某兄弟中毒死了,你們得賠……”
漸漸地,他瞧着賀知春的動作,臉色微變,“小娘子,他已經沒氣了,你怎麼還不把手拿開!”
就沒有見過探人鼻息探這麼久的!
賀知春沒理他,心道:小娘子我這是考校一下你的大兄弟憋氣能憋多久呢!
果不其然,地上那人的臉漸漸地有些發紅,嘴脣變得烏黑,倒真有幾分中毒的模樣,可是會水的人都知道,這是憋氣憋的呢!她就知道,哪裡有那麼多巧合,偏偏在知味記吃着飯就生病了,分明就是有人眼紅了設的局。
想到這裡,賀知春鬆了一口氣,鬧不出人命就好,她正等着這麼一出呢!
就在地上那人憋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賀知春突然之間把手放開了,那人噗呲一下,長舒了一口氣。
賀知春趕忙往後跳了幾步,捂住胸口驚訝的喊道:“哎呀,他剛剛吐氣了,這人還活着啊!哪位大叔大嬸力氣大,快來幫他掐個人中,指不定還有救呢!”
青袍大漢傻了眼,趕忙伸手一攔,憤怒的罵道:“折騰一個死人,小娘子你也不怕夭壽喲!”
賀知春眼眶一紅,“大叔,我這是救你兄弟,就算你家中有財產要分,也不能見死不救呀!”
衆人一聽,瞧着那個青袍大漢的眼神都變了,地上那人大喘氣那麼明顯,他竟然不救,這其中有內情啊!
賀知春見無人上前,眼珠子一動,大喊道:“趙小清,去後廚把咱們釘鱔魚的錐子拿過來,這裡沒有銀針,各位叔伯嬸嬸又不幫手,只能拿那個試了!”
躺地上那人聞言,忍不住一個哆嗦,我滴個娘啊,這小娘子心也太毒了,那人是給了銀子,可沒有說要遭這罪啊!
那釘黃鱔的錐子,嶽州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因爲黃鱔太滑溜了抓不住,於是就在木頭手柄下弄了個尖尖的鐵錐子,一下子釘住那黃鱔頭,然後要殺要剮要去骨,隨你便!
那玩意要是往他人中上一紮,那是要見紅啊!
熱心腸大嬸一瞧那個小夥計當真去後廚了,不忍心的說道:“小娘子不知事,那東西鋒利着呢,別把人嘴給扎穿了,我來!”
她說着,蹲下身子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對着地上的那人用力一掐,那人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圍觀的人頓時一片歡呼聲,熱心腸大嬸也喜笑眉開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嬸我今兒個積了德呀!”
賀知春一看那人的嘴脣,得,被掐出了一道彎彎的月牙兒,還是紅色的!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朗聲說道:“哎呀,這位大叔,你不是中了毒麼?掐人中還能解毒啦?”
地上那人正捂着嘴呼痛呢,哪裡還記得自己箇中毒的事,一時半會裝也不是,不裝也不是,尷尬的坐在那裡,眼睛四處的亂瞟,不知道做什麼纔好。
賀知春嘴裡說着話,眼睛卻用餘光盯着門口,果不其然,見這二人露了馬腳,大勢已去,二樓上便下來一人,朝着那青袍男使了個眼色,便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了。
“沒中毒,但吃了你們的飯菜,某兄弟就口吐白沫險些喪了命,在坐的這麼多雙眼睛都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怎麼着也得給個說法吧?”
青袍男挺直了胸膛,嘴硬的掰扯道,只是目光有些遊移,沒有先前的底氣,人羣中稍微有點想法的人,也看出其中的門道來了。
賀知春眨了眨眼睛,“你一會中毒,一會沒有中毒的,那到底是有沒有中毒?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五石散成癮,又貪嘴吃了熱食,才口吐白沫呢!”
地上那個捂着嘴的灰袍男一聽,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立即跳起來說道:“某就說你們知味記怎麼生意那麼好,讓人吃了還想吃,原來你們在菜裡頭放了五石散!某此前的確是服用了一點點,去別家吃都沒有事,偏你這裡有事,一定是你的菜裡頭加了,讓某身體裡的五石散變多了,排不出去,所以某才險些喪了命。”
賀知春聽他說完,笑意更深了,用力的鼓起掌來,而二樓之上,不少人都噗呲的笑出了聲。
灰袍男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什麼,可又完全是一頭霧水,只能梗着脖子站在那裡。
賀知春臉色一變,怒道:“趙掌櫃,還不把這兩個騙子抓起來送官。五石散是什麼你都不知道,就在這裡瞎說八道!你瞧瞧你這桌子上點的一盤花生米兒,一盤滷肉,我知味記的掌櫃是有多傻,才倒貼銀子買了五石散給你服用。你若是不信,去嶽州尋個最貴的藥鋪子問問,五石散得多少銀子一劑?”
“而且”,她的聲音頓了頓,“五石散服用之後,若不用寒食不行散,那你還能坐在這兒,早就小命嗚呼了!還能口吐白沫?差點兒忘記了,口吐白沫這種病,嶽州鄉間的人都知道,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做豬婆瘋!”
這五石散在魏晉貴族中頗爲風靡,裡頭主要是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這東西金貴得很,而且性燥,一般都是些狂生用了之後浪蕩行駭,要不就是一些色胚子用來助興,當然它在世家貴族中算不得什麼難以啓齒的事,反倒要嘿嘿嘿的你知我知的贊上一句魏晉風流。
賀知春上輩子在崔府裡第一次見人用時,還被嚇了一大跳。
嶽州人不服五石散都狂躁得很,若是服了還得了?她量這個前來想要抹黑知味記的小卒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