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遠眨了眨眼睛,突然擡起頭來看了一眼。
然後點頭:“好!”
樑又楹又驚又喜,雖然她也沒有想到裴行遠會跟她走——事實上,在發生剛剛那一幕之前,她哪怕有過這樣的念頭,卻也不敢真的這樣做,畢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裴行遠是無辜的,他有大好前程,在自己解決完自己的事情之前,他身爲大盛王朝的重臣,更是秦王的親信,門閥公子,不可能跟着自己浪跡江湖。
卻沒想到,急切下的出手,和不顧一切的開口,竟然真的得到了他的迴應。
樑又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倒的裴行遠如同堅定了決心一般,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你,你要保護好我啊!”
說完,又低頭躲過了旁邊砍過來的一刀,樑又楹立刻回過神,急忙一腳踢開那人,扯着裴行遠便轉身跑。
一邊跑,一邊大喊:“四哥!”
這樣又恐又慌,又驚又喜的眼神注視着他,漸漸的,變得平靜,淡漠起來。
“剛剛,多謝殿下的人出手相助。”
宇文曄帶着商如意坐回到座位上。
“不知,秦王殿下爲何會在此時,到此地。”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可不管周圍怎麼慌亂,蘇卿蘭卻始終一動不動,她這樣異樣的冷靜讓姜洐越發慌亂起來,他甚至感覺自己不管怎麼用力,好像都快要握不住掌中那纖細的手腕,就在他還要用力,甚至下意識的想要拉着她離開的時候,蘇卿蘭突然一掙,從他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本王帶着王妃來此地消遣,恰好遇見有刺客刺殺囚犯,順便出手罷了。”
話剛出口,卻又停下,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是她知道,這個時候其實不必再說什麼,反倒是宇文曄,目光深深的看着樓下那些慌亂的身影,押送的護衛們一開始想要追擊刺客,然後又要追回裴行遠,到後來一樣都沒追回來,他們再回頭看到剛剛衝入戰局幫着他們擊殺刺客的幾個侍衛,兩邊說了什麼,然後,其中一個護衛便跟着他們上了這邊的酒樓。
“你自己走吧。”
可他這一遲疑,樑又楹和裴行遠已經跑出了老遠,另一邊的護衛就要衝上來,蘇卿蘭咬了咬牙,又伸手猛地推了他一把:“快走!”
“……!”
商如意道:“秦王和本宮恰到此處,原本只打算遊玩一番就回去,沒想到會遇上有人劫囚車,看着你們護衛不利,殿下才讓人出手,也只是幫着你們擊殺刺客,並沒有做其他的。你們有這個時間來質問殿下和本宮,不如好好想想,剛剛你們做錯了什麼,漏過了什麼,再好好回去跟皇上交代!”
可蘇卿蘭,卻已經默默地轉過頭去。
宇文曄眉心微微一蹙,身上立刻散發出了不悅的氣息,那種無形的威壓逼得外面的人都退了半步,但職責所在,更因爲今天這場變故只怕自己已經人頭不保,他只能在最後這一刻,搏出一條活路。
與此同時,她口中的四哥,王崗寨的四當家姜洐,一隻手還緊緊的抓着蘇卿蘭纖細的手腕,她本就消瘦,這些日子的坎坷磨難讓她更是瘦得脫了形,原本清麗的臉頰都微微凹陷下去,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枯槁。
說完,她也放下筷子:“不行嗎?”
姜洐一下子睜大了雙眼,愕然的看着她。
於是,仍然站在門口,等着宇文曄的回答。
姜洐一個趔趄,臉上的表情震動着,彷彿突然碎裂了一般,他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一邊退,一邊開始本能的轉身跑開,卻在轉身的最後一刻,仍然回頭看向蘇卿蘭,眼神中濃濃的不捨,幾乎還想要再牽住她。
但,更枯槁的,是她此刻的眼神。
另一邊的商如意看了看宇文曄,又看了看外面,這才說道:“昨天是元宵佳節,本宮想要出宮遊玩,但因爲人太多,怕出意外,所以秦王沒有準允。今日得閒,殿下才帶着本宮出來看看風景,彌補昨夜的遺憾。”
酒菜早已經上齊,空氣裡除了薰香之外,也瀰漫着引人食指大動的酒菜香,雖然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沒什麼胃口,卻都不約而同的拿起筷子來夾菜,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靠近,只見那押送疑犯的護衛頭領走到了這個雅間外,對着裡面俯身行禮:“拜見秦王殿下,拜見王妃。”
宇文曄又給商如意夾了菜,這才慢慢放下筷子,轉頭看向隔着珠簾的人:“什麼事?”
姜洐死死的盯着他,臉上的神情不再是驚愕,反倒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商如意立刻道:“他們——”
那護衛急忙道:“不,不敢。”
姜洐心痛不已,卻又感到一陣比心痛更不安的情緒漸漸涌上心頭,他又一次抓緊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拉入了自己的懷中,又一次沉沉道:“跟我走!”
蘇卿蘭後退了一步,蒼白的臉上那雙黑白分明,秀麗明亮的眼睛此刻只有平靜和堅定,一如她開口時沒有一絲猶豫的聲音和話語——
兩個人直到這個時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樑又楹已經帶着裴行遠跑到了他們身側,但兩個人並沒有停下,這個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再耽擱,那些護衛已經察覺到不對,立刻便要跟上來了。
所有的護衛全都衝了過去,激起的一陣風,吹得蘇卿蘭周身冰冷,不過片刻,姜洐和樑又楹帶着裴行遠已經消失在了洶涌的人潮和道路曲折的坊市間,刺客們四散奔逃,只剩下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幾具屍體,鮮血染紅了清掃在路邊的積雪,血紅的顏色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而這一幕,也完全落入了二樓的宇文曄和商如意的眼中。
那護衛的臉色已然慘白。
沉默片刻,他道:“小人自然會交代。但,今日之事涉及重犯,和王崗寨逆賊,既然秦王殿下和王妃出了手,也請做好準備,來日好在陛下面前解釋清楚。”
宇文曄淡淡道:“本王當然能解釋清楚。”
“那,小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