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倒是嘴硬。”
“……”
“只可惜,別人嘴硬是因爲清白,你嘴硬卻是爲了狡辯。也罷,讓你死個明白,畢竟我的手上,是有兩樣證據的。”
聽她這麼一說,在場的人也都驚了一下。
慧姨忙道:“是,哪兩樣?”
正當他們說話的時候,宇文曄不動聲色的對着已經退到一旁的穆先使了個眼色,穆先會意,立刻小心的退了出去,而同時,商如意已經說道:“其實我篤定當那越窯杯的人是他,是因爲這單子上的日期。”
“日期?”
慧姨一看,忽的一震,而那胡華頓時變了臉。
商如意平靜的說道:“越窯杯失竊當天,長菀就被關進柴房,當鋪的事自然與她無關;而從那天開始,也只有你們茶房的人會外出;同時,我又讓舍兒去吩咐關閉了國公府所有的後門和偏門,只讓你們從側門出入,所以,出入的人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臘月二十六,那天是你拎了食匣去聽鶴樓取茶點;臘月二十七,也是你去;臘月二十八是陳河,臘月二十九是李三德……胡華,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那胡華臉色頓時一白。
膳廳裡就只剩下飯桌上的三個人,還有圖舍兒他們,頓時氣氛安靜得有些可怕。
只見他手裡捧着一個布包從外面大步走進來,直接將東西放到了桌上:“國公,二公子,少夫人,這是屬下剛剛在胡華的屋子裡搜出的東西,一包三十兩銀子,還有一吊錢和一些散錢。”
“……!?”
她再擡頭看向明顯已經慌亂失措的貴叔,說道:“這個杯子,只過了三個人的手——你,胡華,還有長菀。如今已經證明長菀是清白的,那麼她的話就是可信的,你可記得,長菀當天說了什麼?”
貴叔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國公。”
一見他自己站出來,商如意的臉上露出了一點不屑的冷笑,宇文淵也擰着眉頭看向他,那貴叔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可還沒來得及反應,胡華已經一把擦掉臉上的鼻涕淚水,轉頭指着他道:“分明就是你昧下了東西,又怕少夫人來搜,就讓我藉着去聽鶴樓拿點心的機會把杯子送出去丟掉。”
“賭?”
“然後,我又多賞了他一吊錢。”
胡華梗着脖子道:“小,小人是清白的。”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他一說這話,人羣裡有一個立刻慌了。
這一下,那胡華也無可狡辯,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着他們連連磕頭:“國公,國公恕罪,饒了小人這一次吧!”
這一下,胡華也慌了,忙說道:“少夫人,我,小人我只是把東西拿出去,偷東西的可不是我啊!”
只見那貴叔上前一步道:“好你個胡華,這個時候還要胡亂攀扯嗎?”
商如意點點頭:“我故意提了那個杯子隨便找一個當鋪就能當幾十兩銀子,他聽了,豈有不動心的。哪怕處理杯子的不是胡華,但我那話說出去,杯子在誰的手上,他一定是能懂的。”
說着,他又轉頭對着商如意:“少夫人,小的可以指天發誓,小的真的沒偷,偷東西的是貴叔!”
宇文淵怒道:“拖下去!”
她刻意將“偷”字加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胡華。
膳廳裡的人都感覺到氣息一滯,只見商如意轉頭對着宇文淵道:“爹,這件事如何處置,請爹裁奪。”
“一個人若沒嘗過好東西,好東西就誘惑不了他,非得讓他嚐到甜頭,他才捨不得毀掉值錢的東西。他從我這裡,又從託他辦事的人那裡得了那麼多錢,非但不會滿足,只會更慾壑難填——這是貪心的人的天性。”
宇文淵哪裡會理他,只有商如意冷冷說道:“胡華,茶房好好的活計你不做,偏要偷東西,還是在夫人的喪禮上偷,偷的更是夫人留下的這隻越窯杯,還要嫁禍到服侍夫人的長菀身上,你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心腸太黑,存心要讓夫人的在天之靈不得安寧嗎?!”
貴叔一臉猙獰的指着他怒罵:“你血口噴人!”
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曄突然說道:“你怎麼篤定他一定會拿了杯子出去當?萬一他就鐵了心要把東西丟掉呢?”
商如意道:“東西不是他偷的,他卻去辦收尾的事,顯然是有人許以重利,可想而知,這人是個貪財的人,那貪財的人,怎麼可能放着一筆巨利而不動心呢。”
“然後,貴叔心裡害怕,一定會通過這條線儘快處理這個杯子。”
“你一開始就決定了要污衊長菀,所以東西交到你手上,你沒有入冊;東窗事發,你聽說我要爲了這隻杯子搜府,爲了自保,只能把杯子毀掉,又不能在府裡留下痕跡,所以讓胡華借去聽鶴樓的機會把杯子送出府去,這樣,你就高枕無憂了。”
“這又是何意?”
商如意一邊對穆先使眼色讓他慢一些,一邊冷冷道:“我剛剛可是把話說得清楚的,早些招了,只當自首,攆出府去便是;可偷了東西還不認,那就是鐵了心做賊,既然是賊,這四十板子可是跑不掉的。捱打的時候心裡想想清楚,今後,還敢不敢再——偷!”
商如意回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也是在賭。”
那胡華也不跟他多糾纏,只對着商如意道:“少夫人,東西真不是我偷的,小人只是貪財,貴叔拿了那杯子讓我藉機送出府去丟掉,只別讓府上的人看到,還給了小人一吊錢。小人,小人實在是糊塗……”
“……嗯。”
眼看着穆先就要繞過來抓他,那胡華嚇得魂飛魄散,跪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哭得淚涕橫流,拼命求饒:“國公饒命啊,少夫人饒了我吧!”
他看看商如意,又看看慧姨,在看看一直不動聲色的國公,兩條腿已經顫得跟琵琶弦一般,卻還堅持着說道:“可,就算是小的那天出去,何以見得就一定是小的拿了東西?來往賓客那麼多,說不定,是別家——別家帶來的人呢?”
“然後呢?”
胡華立刻露出了驚恐的神情。
商如意卻又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只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又這麼冷,也就不捨近求遠了。你是不是忘了,就算你當了杯子,死當的當票只怕也被你毀了,可是,當來的銀子,你總不會毀掉吧。”
商如意冷笑道:“長菀說得很清楚,杯子收回來,交到了你的手上,讓你上冊子,可你偏要說沒這回事,這話顯然是假的。再對照胡華的話,事情就很明顯了。”
宇文曄道:“你是說,那個杯子?”
商如意又指着桌上布包裡的銀子對着穆先說道:“你拿這些錢再去一趟登豐號,把杯子贖回來吧。留神不要碰壞了。”
商如意看了一眼布包裡那一吊錢和其餘散錢,冷笑着搖了搖頭。
那貴叔一愣。
“……”
只見宇文淵臉色沉凝,只冷冷的看了那貴叔一眼,便說道:“攆出府去。把他的工錢結清,今後,不准他再靠近國公府半步!”
說完,走到貴叔面前:“跟我來吧。”
而不等他爭辯什麼,外面又響起了穆先沉重的腳步,這一次更急切一些。
這話一出,膳廳裡一些人的臉色已經大變。
說到這裡,她的話突然就斷了一下。
那貴叔瑟縮着,起身跟她走了,茶房的其餘衆人也都散了。
“若是那天身邊的人手夠用,自然就派人出去跟着他,當場抓包拿個現行。可人手不夠,就只能賭。其實,如果東西是平白不見的,那還可能是他偷拿,可東西的失竊是在有沒有入賬上,那麼事情就只可能在長菀和貴叔兩個人身上。我故意關了後門和偏門,只讓茶房的人外出,只讓他們走側門,就是給了一條路,逼着他們處理杯子。”
宇文淵像是根本不想再看到他,起身便走了出去,而商如意也不動聲色的對着慧姨說道:“慧姨,貴叔的工錢,就要麻煩你了。還有胡華也是,不必再打。”
商如意失望的搖了搖頭:“清白二字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平白被污穢了。”
那胡華的面上漸漸失了血色,幾乎從脖子開始一寸一寸的變白。
宇文曄道:“我還是那句話,萬一胡華一定要把東西丟掉呢?”
那慧姨臉上也沒有任何喜怒之色,恭敬的說道:“是老身的本分。”
說完,她冷笑了一聲,道:“其實,我只要派人去把登豐號的朝奉請來,讓他認一認人就可以把事情了結。”
穆先收起布包:“是。”
宇文淵一看到那三十兩銀子,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哼!”
商如意道:“都到了這一步,你還要誣賴別人?”
“……”
“這樣一來,我就篤定,他一定會找個地方去當掉那隻越窯杯。”
“……”
宇文曄看着她,沉默不語。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爲對面有燭火在搖曳的關係,他的眼中,光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