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孩子哭,可是,剛纔一直安靜的孩子在他一靠近的時候就哭,這如何說,都不是什麼好話,也不是什麼好事。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一旁的商如意的臉色也有些尷尬,小孩子哭鬧並不是什麼大事,可圓子一路都是安靜的,卻偏偏在太子靠近他的時候就開始哭,這就不僅僅是孩子的“不懂事”,似乎也隱隱昭示着這孩子並不太喜歡他的這位伯父。
或者,這位伯父的身上,有讓孩子不安的氣息。
商如意早就爲參加今天這場喜宴而做足了準備,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這裡的一切,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還沒踏入太子府就開始了。
一時間,周圍的氣氛都變得古怪了起來,尤其是跟在太子身後的人,一個個眉頭緊皺,神情凝重,看向他們的眼神中也帶着幾分不悅,彷彿這孩子的哭泣不僅僅是有預謀的,更是他們夫婦二人刻意要讓太子難堪一般。
這哭聲像是在一個堆滿木柴的草房旁邊點火,隨時都會令一些隱而不宣的緊繃情緒炸開。
商如意勉強道:“這孩子——”
可她的解釋還沒來得及出口,卻聽見宇文愆淡淡一笑,道:“小孩子就是愛哭。”
“……”
“上次抱着他的時候,也是這麼哭,不過這一次,哭聲更有力了。”
說完,擡頭看向商如意,道:“孩子長得真快。”
“……!”
商如意一愣。
她並不知道宇文愆曾經在圓子剛出生的時候就抱過他,宇文曄刻意的隱瞞了那令他不悅的一幕,而更令她意外的是,宇文愆這話,無疑是爲他們解圍了,可不知爲什麼,她卻反而更加不安。
依稀記得,在神武郡公的靈堂上,看到的那個完全陌生的,周身散發着濃濃陰鬱之氣,如同入了魔一般的宇文愆,那樣的宇文愆令人心驚;而眼前的宇文愆,也是陌生的,雖然他的笑容溫和,處事周到,一如當初的宇文大公子,可商如意就是覺得,現在的他,和當初的宇文大公子,和神武郡公死前的太子殿下,也不一樣了。
眼前的他,陌生得讓人無所適從。
就在商如意喉嚨發梗,有些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一旁的宇文曄溫和的說道:“也許今天帶他來皇兄的府上見見世面,今後也就不會那麼愛哭了。”
說完,他上前一步,對着圖舍兒擺了擺手,圖舍兒立刻抱着圓子退到了一邊。
然後宇文曄擡起頭來,微笑着說道:“皇兄,還不請我們進去嗎?”
宇文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商如意,微笑着後退一步,擡起手道:“二弟,弟妹,請。”
緊跟在他二人身後的沈無崢和裴行遠也跟着走上前來,原本以他們的身份和今天的場合,宇文愆不必單獨招呼,只讓他們跟隨秦王和王妃一道進入便可,但此刻,他卻看了二人一眼,笑道:“兩位也來了。”
沈無崢和裴行遠對視了一眼,立刻道:“向太子殿下道喜。”
宇文愆笑道:“請吧。”
說完,似乎還深深的看了沈無崢一眼。沈無崢的心微微一顫,但他沒多說什麼,只又行了個禮,一行人進入了這座太子府。
商如意之前也打聽過,這座宅子似乎是前朝某位皇室人員的家宅,在宇文淵登基之後,這些人見勢都紛紛離開了關中,這些宅子或賣或棄,也就這麼空了下來,被宇文呈買下後送給了太子。宅子的位置不錯,就在金城坊內,離皇宮很近,三進三出,格局方正,雅緻寬敞,總的說來,配得上太子殿下的身份。
可走進去,商如意卻感覺到一點莫名的不適。
她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是因爲這裡面四處都掛滿了紅燈籠,屋檐牆角下也滿是鮮紅的窗花剪紙,甚至連庭院中那些修剪得益的樹上,此刻都裹滿了紅綢,人一走進這裡,就彷彿置身於一片火紅的海洋。
加上週圍人聲鼎沸,賓朋滿座,更給人一種衆楚羣咻的嘈雜感。
可是,再一擡頭,看看走在前方那一身紅衣,彷彿已經跟周遭的一切融爲一體的太子,她又有些惘然。
“怎麼了”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腳步有些遲滯,身邊的宇文曄低頭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商如意忙回過神來,看了看他,立刻搖頭:“沒什麼。”
那不適,大概只是自己的一點錯覺。
宇文曄又看了她一眼,也沒再說什麼,一行人進入了大堂,這裡更是裝扮得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大堂上已經有幾位重臣到此,此刻見到秦王殿下,紛紛上前來行禮叩拜,宇文曄只道今日都是客,不必多禮,便帶着商如意坐了下來。
而另一邊,則坐着齊王宇文呈。
一看到自己的二哥二嫂進來,他原本笑呵呵的臉上立刻斂起了笑意,沉下來幾分陰鬱之色,尤其在聽到襁褓中的孩子咿咿呀呀的哭聲,雖然聲音不大,卻因爲他的身份,讓周圍人說笑的聲音都不敢太大,他忍不住冷笑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二哥怎麼把孩子也帶來了?哭哭鬧鬧的,多不好。”
商如意立刻皺起了眉頭。
她並不意外宇文呈會這麼對他們說話,畢竟現在兩邊的關係在那杯酒出現之後,已經是勢同水火,更是再無回頭的可能,她只是有些擔心,今天是太子的喜宴,她並不希望宇文曄被這個胞弟激怒,鬧出什麼事來。
意外的是,宇文曄竟沒有任何動作。
不僅沒有任何行動,他甚至沒有立刻開口,只是沉默的注視着對面的宇文呈,目光灼灼的落在他的眉尾。
那道刺眼的疤上。
宇文呈顯然也察覺到了,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這個,二哥不會不知道吧。難道二嫂看到了,沒有告訴你?”
“……”
“就算二嫂不告訴你這個,也應該會告訴你——這次攻打東都,父皇會派誰。”
一聽這話,商如意的臉色沉了一下。
上次,在千步廊見到宇文淵和宇文呈的時候,她雖然刻意的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並且幾次用圓子去搶奪宇文淵的注意力,可最後,宇文淵還是讓她先行離開,顯然是有關於攻打東都的事情要繼續跟宇文呈詳談。
難道之後,宇文淵真的給了他他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