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
這一刻,離光明門最近的那些禁衛軍尚且沒有看清眼前的人,可是,還站在丹墀之上,離得那麼遠的王紹及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痛恨無比,卻又如噩夢般的身影。
宇文曄!
他竟然在這裡出現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在這裡出現?!
哪怕已經喊出了他的名字,可王紹及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緊握着長刀,又接連幾步走下臺階,像是想要確認,想要從這突如其來的噩夢中醒來,可是,當他走近,越看清那雙冷峻雙眼的一刻,那鋒利又冰冷的刀鋒彷彿一下子刺穿了他的身體。
王紹及頓時僵住了。
這個如神兵天降般的身影,真真切切,就是宇文曄。
只見他一身黑衣勁裝,座下也是一匹墨色駿馬,唯有四蹄雪白,是俗稱的烏雲踏雪,一人一馬幾乎是從夜色中凝結而出;但與夜色的墨黑不同的,是他的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不知是這一刻面對眼前緊迫局勢的緊張,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可他的眼神還是冷峻的,只有在看向那個滿是鮮血的纖細身影的時候,他的眼中才泛起了一絲血紅。
彷彿,被她的一身血紅所染。
“如意……”
“……”
王紹及只感到眼前白光一閃,甚至來不及去反應那是什麼東西,就感覺肩膀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隨即,整個人跟着飛身而起,重重跌倒在地。
而他們這一僵,江都宮守衛卻已經殺到了眼前,兩邊助力,將這些人一波一波的殺退,直接在眼前殺出了一條血路。
一瞬間,天地茫茫。
這一下,王紹及也回過神來。
商如意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好像飛了起來。
這一下,程橋的心都要裂開了!
要知道,他是護衛宇文曄前來救出商如意,這位天下無雙的二公子在軍中的確所向披靡,可手中沒有了武器,而周圍又是刀劍環伺,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是羊入虎口了。
但他還是大喊:“商如意,過來!”
而宇文曄,手中已空空如也。
聽到他的命令,那些原本對於今夜發生的大事還有些木然,甚至回不過神的禁衛軍全都活了過來,不管發生了什麼,殺敵是他們的天性,更何況在這樣的夜晚,必須有人用鮮血爲他們今夜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所以,眼看着宇文曄一騎人馬衝殺進人羣中,所有人全都咆哮着圍了上來。
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啊——”
她只是低頭,看着自己這一身血紅,還有手中尚滴着血的長劍。
他離商如意,越來越近!
他帶着人衝進光明門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衝入人羣當中,將禁衛軍從中間衝擊開,這些人自動分成了兩邊,跟江都宮守衛混戰起來,不知不覺的,便留出了一條中間的通道。只是,這條通道也並非坦途,反而是血流成河,甚至有無數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就聽見幾聲慘叫,這些人直接被踏穿了胸膛,頓時氣絕。
而就在離臺階還有幾步路的時候,他猛地一勒繮繩,馬頭幾乎被他擰了個折,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鳴,頓時旋身一轉。
一陣劇痛,從肩胛處襲來。
“二公子!”
頓時,坐下的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直接衝進了光明門,在廣場上疾馳起來。
這兩個字,輕輕的,卻是沉重的從他的口中念出時,兩個人的目光,也終於隔着千軍萬馬對視了。
但是,比他們反應更快的,是程橋。
這個時候,宇文曄終於大喊:“如意!”
宇文曄目眥盡裂,眼看着王紹及的刀已經快要砍到商如意的身上,他突然一聲暴喝,揚起手中的陌刀用力的一擲——
這些人完全反應不過來,只感覺一片烏雲壓頂,頓時嚇得縮起了脖子。
他,竟然直接朝着大殿方向衝了過去!
他,竟然被宇文曄投出的那把陌刀,硬生生的釘在了丹墀之上!
這一下,禁衛軍被徹底震懾住了。
這一聲呼喊,如同晴天驚雷,聲震九霄。
鮮血,流了一地。
這些人如同螞蟻一般朝着他圍了上來,手中的刀劍在夜色中閃耀出一片雪亮的寒光,彷彿一塊噬人的盾牌。
陌刀如風,一瞬間便捲走了一波人頭。
就在馬匹轉身的一瞬間,他長臂一展,將商如意整個人從臺階上撈了過來,緊緊的抱入懷中。
他和她之間,終於沒有了障礙。
一切……結束了。
可是,他還是有很多話要跟她說!
宇文曄只覺得從未有過如此沉重的氣息,明明無形,卻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甚至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這一次,宇文曄卻沒有退,他甚至沒有再跟周圍的人糾纏,而是擡起頭來看向那人羣中全然冷漠的纖細身影,眼神中透出了幾分狠戾,用力的一夾馬肚子:“駕!”
宇文曄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衝了過去。
而在他們的身後,另一隊人馬原本還在往前衝,突然感覺眼前一黑,矯健的馬匹竟然從空中躍出,衝在最前面的幾個人嚇得變了臉,剛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就被馬蹄重重的踏在胸前,隨即壓倒在地。
程橋嚇得失聲高喊,可這個時候,也來不及阻止,他只能帶着身後的兵馬繼續衝殺,只是完全跟不上宇文曄的步伐。
宇文曄將她抱進懷中,雙手用力的緊錮住她,好像生怕再有屬於她的一絲氣息從身邊溜走,一直到感覺到她這一刻的戰慄,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但下一刻,商如意淡淡的垂下了眼瞼。
兩個人身上的鮮血,在這一刻相融。
宇文曄蒼白的臉被那一片寒光映亮了,同時,也映亮了他眼中騰起的,血紅的殺意。
可商如意,仍舊木然的站在臺階上,木然的看着他,那眼睛明明是被鮮血染得血紅,卻沒有一點溫度,甚至到了這一刻,連一點動容都沒有。
“坐穩!”
越來越近!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身上那種死亡的訊息,宇文曄的眉頭一擰,而眼看着周圍的禁衛軍已經和江都宮守衛殺得屍橫遍地,眼前血霧騰起,幾乎快要吞沒那個纖細的身影,宇文曄突然一聲低喝:“駕!”
手中的長刀,甚至也揮向了她的頭頂。
但是,越靠近大殿下的臺階,禁衛軍的人越多。
頓時,一道閃電,從手中飛射而出。
駿馬飛馳,快如閃電,疾風吹過臉上身上,也像是刀割一般。很快,身上一陣一陣的血腥氣騰起時,他也知道,那並不是如刀的風,而是周圍的禁衛軍在阻止他的時候,刀鋒劍刃全都揮舞到了他的身上,但這一刻,他也感覺不到痛,只看着前方那雙無神的眸子,那種冰冷淡漠的神色,讓他想起了那一晚,她在質問他的時候——
他在叫她過去。
濃烈的血腥氣甚至比刀鋒劍刃更令人感到刺痛,宇文曄甚至在這一刻被痛得眼前都有些發白,但他咬緊牙關,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野獸咆哮般的低吼:“啊——”
“啊——!”
說不清誰更痛。
他大喊着:“攔住他!殺了他!”
“……!”
她的眼神冷漠,神情木然,雖然剛剛那一刻,好像有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她的心,但立刻,那種感覺又被周身冰冷的血液所凝結,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想到這裡,宇文曄咬着牙策馬,在全身如同凌遲一般的劇痛中,他終於衝到了丹墀之下。
事實上,她正在空中飛舞了一刻。
她雖然不動,可站在不遠處,被剛剛那一幕震得說不出話來的王紹及卻終於動了起來,他一看着宇文曄此行是爲了這個女人,頓時獰笑了一聲,急忙衝着商如意飛奔而去。
“快退”兩個字,幾乎就要出口。
他只能大喊:“二公子——”
可這,才只是一個開始,駿馬落地,也落在了禁衛軍最爲密集的人羣中,但這些人被這一幕所震懾,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馬背上的人手中揮刀如虹,雪亮的刀光一瞬間劃過眼前,頓時,他們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而下一刻,她就穩穩的落在了馬背上,一個滿是血腥的懷抱裡。
周圍的禁衛軍雖然被剛剛的那一幕震得心神具碎,但立刻,沒有武器的人還是令他們的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於是,這些人又開始揮舞着刀劍往宇文曄的身邊衝。
這一刻,他毫無懼色。
在衝在對前方的一隊人馬已經攔在他的馬匹前的時刻,他猛地一提繮繩,坐下的烏雲踏雪長嘶一聲,矯健的飛身躍起,四肢雪白的馬蹄彷彿是踏在了雲端上,直接從那羣人的頭頂越過!
她,仍然一動不動。
他低聲在她耳邊說。
可懷裡的人,沒有絲毫的動靜。
她甚至也沒有掙扎,就這麼木然的坐在他的懷裡,哪怕將這具纖細的身體緊揉入懷中,也感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
宇文曄的心一沉。
但他也沒有多餘的話,只一隻手用力的錮緊了她的腰肢,然後將繮繩擰了個圈套在自己的掌心,再一次策馬:“走!”